许芳嫣然一笑:“我都这么大了,当然会出阁啊,难道没人对你说吗?”
见杨氏没有反应,许芳继续道:“我嫁的是将军府徐家,徐家你应该听过吧?”
杨氏眼神闪了闪,本已迟钝的大脑开始转动。
徐家……徐家很好啊。
许芳竟然嫁到了将军府徐家?
“你骗我!”杨氏喊了出来。
这样的失态,是许芳以前不曾见过的。
许芳弯唇笑笑:“谁会拿出嫁的事骗人呢?你若不信,随便问问就知道了。呵呵,你连我出阁都不知道,想来更不清楚太子已经被废了吧?”
“什么?”杨氏腾地起身,“什么太子被废?”
她早已麻木的思绪一时理不清太子被废对她有什么影响,却直觉不是好事。
不,是天大的坏事。
许芳则贴心帮杨氏理清了:“废太子原是平南王世子,皇上废黜太子,想来离平南王府倒霉就不远了……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平南王府起来的原因吧?”
盯着杨氏惨白的脸,许芳微笑:“是揭发了我外祖家镇南王府,才有后来鲜花着锦的平南王府呢。所以我母亲华阳郡主才丢了性命,让你坐上了长春侯夫人的位子。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最后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女主人,天下可再没有比你更幸运的女子了。不过我听说人的运气都有定数,你是这样,平南王府也是这样。你猜平南王府轰然倒塌那一日,是不是我外祖家镇南王府沉冤昭雪之时?”
杨氏嘴唇不停抖着,在许芳笑吟吟的问话里,吐不出一个字来。
许芳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杨氏。
这是她在骆姑娘的帮助下,等了太久才等到的机会。
她要往这个本已处于崩溃边缘的女人心头再压一根稻草,让这个女人彻底疯狂,把十三年前这对狗男女做下的丧心病狂的罪恶抖落出来,为母亲报仇。
许芳眼神坚定,给出最后一击:“我父亲那个人呢,你是清楚的。我母亲出身那般高贵,一旦威胁到他的利益都能毫不犹豫下杀手,之后对我与大弟一双嫡出子女没有丝毫怜惜,说是任由我们自生自灭都是好的,分明是恨不得我们悄无声息死去,省得给他造成困扰。”
说到这里,许芳上前半步,冷冷道:“继母啊,你说等镇南王府沉冤昭雪,父亲会如何对待二弟他们呢?”
“啊——”杨氏发出一声尖叫,扑向许芳。
早有防备的许芳灵活往旁边一躲,迅速退了出去。
杨氏追出来,状若疯癫。
守门婆子忙上前拦住:“太太,您可不能伤了大姑奶奶,那样连侯爷都没法向将军府交代呢……”
“放开我,放开我!”杨氏死命挣扎着。
人发起疯来力气就大,好在长春侯选的这个守门婆子膀大腰圆,很有一把子力气,死死抱住杨氏的腰让她脱不了身。
而许芳则带着红月快步离开了。
不见了许芳身影,杨氏慢慢安静下来,被守门婆子推搡着进了屋。
随着砰地关门声,守门婆子抚着胸口吐出口浊气。
这个女人真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大姑娘也真是的,没事招惹她干嘛呢。
守门婆子转念一想,又理解了。
大姑娘被继母磋磨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扬眉吐气,来炫耀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许芳的到来随着守门婆子的守口如瓶如风过无痕,可对杨氏来说却不一样了。
她开始频频向守门婆子打听外面的事,犹如惊弓之鸟,整夜整夜睡不安稳。
而失眠让她越发憔悴,整个人好似绷紧的弦,随时会断掉。
这日喜嫂子又上门了。
杨氏轻轻走了过去,偷听喜嫂子与守门婆子讲话。
“喜嫂子,我瞧着你脸色怎么不对呢?”
“没什么,你快把这次的月钱收好吧,我回去了。”
守门婆子一看递过来的钱,更觉得不对了:“怎么才这么点?”
钱少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喜嫂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好了一场,你可不能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一个人守着这么个疯婆子,都快成聋子了。
喜嫂子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侯府恐怕又要有事了。”
“什么事?”
“大姑奶奶从骆姑娘那里得到了华阳郡主下嫁侯府时的嫁妆单子,据说是骆大都督当年查抄镇南王府时得来的……这不与侯爷给的对不上了,大姑奶奶能不闹?”
第421章 偷听
嫁妆单子?
杨氏木然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当年华阳郡主嫁到长春侯府,送嫁的队伍前边到了侯府大门口,队尾还没进城,说是十里红妆毫不夸张。
那时她站在人群里看高贵美丽的郡主与爱慕已久的表哥拜堂成亲,连眼泪都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瞧见。
后来她成了侯府女主人,终于有机会看到那册厚厚的嫁妆单子。
那一刻,她先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酸涩。
她是寄住侯府无依无靠的表姑娘,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那几年,在姨母不动声色的偏爱里,在表兄悄悄投来的温柔目光中,时常让她忘了二人间的差距。
她以为对方没有哪里比自己强,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
这份嫁妆单子却对她的无知发出了无情嘲笑。
出身啊,那是她努力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然后,就是痛快。
高高在上无法逾越又如何,如今连嫁妆单子都落入了她手里,那些从遥远的镇南王府抬来的嫁妆,最终还不是她与她的孩子享用。
长春侯世子的位子是楠儿的,这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也不能便宜了华阳郡主留下的那对子女。
多少年来的捧杀,表哥终于把许栖逐出了家门。
她做到了,要不是莫名其妙惹上了那个疯狗一样的骆姑娘,现在不知多么顺心如意……
杨氏比谁都清楚华阳郡主带来的嫁妆有多丰厚,也因此,在听到许芳为了嫁妆来闹时,心陡然一沉。
“前头那位带来多少嫁妆,你还有印象吧?”
守门婆子啧啧出声:“太有印象了啊,当时我瞧着摆在侯府院中的那些嫁妆就在想,镇南王府这哪是嫁女儿啊,纯粹是搬了个金山来。”
“是啊,可如今侯府是什么光景大家都清楚,大姑娘出阁能带走多少?不说多了,把侯府搬空恐怕都填不上一半的窟窿……”喜嫂子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两份,一份留在娘家,一份带到婆家来。那位去时大姑奶奶年纪小,出阁前从侯爷那里看到的嫁妆单子还不是随便弄,万没想到从骆姑娘那里得来齐全的……”
杨氏眼神一紧。
骆姑娘,又是骆姑娘!
这个贱人,真是阴魂不散。
守门婆子显然被这天大的八卦弄得兴致高昂:“我的天,要是侯爷真的按着嫁妆单子补,把侯府上下卖了都不够吧?”
难怪送来的钱这么点儿。
按说她不该听了八卦激动的,毕竟侯府倒霉她也没好处。
但那是听完后才要考虑的事,听八卦的时候就该有听八卦的态度。
再说,最近她得了不少油水,将来侯府要是有个好歹也波及不到她一个伺候下堂妇的婆子身上,有这些钱财傍身后半辈子有着落了。
守门婆子底气十足听着八卦。
“那肯定不够啊!”许是因为感叹,喜嫂子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咱们侯府因为前头那位的关系处境尴尬,哪有什么大进项,这些年锦衣玉食你以为靠的什么?”
守门婆子发出会心的笑声。
靠什么?靠的华阳郡主的嫁妆呗,不然靠做姑娘时就吃喝嚼用在侯府的杨氏么?
“大姑奶奶要是不依不饶,这个窟窿侯爷还不得不填,毕竟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虽说律法大多时候是摆设,可现在大姑奶奶出阁了,有着婆家与宁国公府撑腰,律法可就不是摆设了。说来也是大姑奶奶运气好,得了那份嫁妆单子,不然再有人撑腰也无可奈何……”
守门婆子有些着急了:“哎呀,喜嫂子,你就快说说这事怎么个结果吧。”
喜嫂子声音放低:“我是偷偷听来的,你可不能说出去。”
守门婆子连连点头:“放心,我跟谁说啊,就守着那么一个人。”
喜嫂子往堂屋方向扫了一眼。
藏在树后的杨氏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
糊涂了这些日子,这一刻她却是清醒的。
或许是为人母的天性,涉及到儿女的重大利益时,逼得她不得不清醒。
“大姑奶奶说了,让大公子归宗并请封世子,把二公子、三公子送回老家去,二姑娘将来的婚事由她做主,就不计较嫁妆的事了。”
守门婆子忍不住惊呼:“这么离谱的事儿侯爷能答应?”
树后,杨氏脸色青白,犹如厉鬼。
喜嫂子噗嗤一笑:“为什么不能答应?”
守门婆子犹不敢信:“大公子被逐出家门了啊,归宗也就罢了,请封世子上头贵人不可能答应吧?”
“此一时彼一时了,太子都被废了,焉知贵人对大公子的外祖家态度有没有变化。”
“也是……可这个就罢了,把二公子、三公子送回老家,二姑娘亲事由大姑奶奶做主,这不等于……毁了这三位么,侯爷能同意?”
“先前大姑奶奶拖到老大不小都没定亲,大公子直接被逐出家门,侯爷不也没在意么。”喜嫂子语气充满感慨,“有什么区别呢?”
男人啊,终归在意的是自己。
“那侯爷就答应了?”
八卦听到尾声,结果是必须要知道的。
躲在树后的杨氏更想知道。
长长的指甲把粗糙的老树皮划出一道道痕迹,也毁了柔嫩的指甲。
杨氏丝毫不在乎,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在乎的只是那个结果。
表哥真的如喜嫂子所言,要毁了她的三个孩子?
楠儿他们那样出众,是许栖那种烂泥远远不能比的,表哥怎么舍得——
“答应了啊,我来的时候,侯爷正吩咐管事去族学接两位公子回来呢。大姑奶奶就在厅中坐着,说要亲眼瞧着两位公子被送走才行——”
杨氏好似被利剑劈中心口,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
是啊,怎么会舍不得,当年掐死华阳郡主后表哥因为怀疑被许芳看到了,还对年幼的亲女儿动过杀意呢,只是把儿子们送走,把女儿胡乱许人又算什么?
表哥唯一舍不得的只有自己罢了。
她要和这个狠毒无情的男人拼了!
杨氏飞快向院门口冲去。
第422章 大白于天下
守门婆子与喜嫂子面对面坐着聊八卦,正好是背对着的方向。
而喜嫂子仿佛还沉浸在对男人无情的感慨中,眼见杨氏冲向院门口一时没有反应。
还是守门婆子听到动静一扭头,猛地跳起来:“太太,你不能出去——”
这时杨氏已经冲到了院门前,正用力拔下门栓。
守门婆子眼前杨氏要跑出去,拔腿往院门口狂奔,却被后面一股大力撞了个趔趄。
喜嫂子揉了揉发麻的鼻尖,拉了守门婆子一把:“哎呀,没事吧?”
原来撞上来的正是喜嫂子。
守门婆子这时哪顾得计较这个,甩开喜嫂子的手就追了出去:“太太,太太您赶紧回来啊——”
眼见守门婆子追出门去,喜嫂子眼底飞快掠过得逞的笑意。
让杨氏跑出去可是她这次来最重要的任务,只要顺利完成,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微微松口气后,喜嫂子快步追出去,高声喊道:“太太,您不能乱跑啊,侯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巷子虽长,守门婆子这么一耽搁,杨氏已经跑到了街上。
正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突然从小巷跑出来一个妇人,登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身后,是守门婆子与喜嫂子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那种急迫感逼得杨氏不得不拼尽全力,发疯般往长春侯府大门的方向跑。
尽管理智近乎崩溃,杨氏却明白不能从后门进,要是那样等不了靠近就会被悄无声息拖回去,从此永不见天日,甚至没了性命。
她不甘心啊!
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只要一想她如华阳郡主那样死去,而那个薄情狠毒的男人再娶新妇继续过逍遥日子,她就恨得心头滴血。
杨氏被困在那个破旧阴冷的宅子里太久了,一口气跑出来这么远力气渐渐用尽,腿一软险些栽倒。
后面的人立刻拉近了距离
杨氏觉得下一瞬就会被那只手抓住,把她拖回那条不见天日的巷子。
这一刻,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崩断。
杨氏放声高喊:“你们不要过来!我要去问问长春侯,当年掐死华阳郡主还不够,现在还要杀了我吗?”
这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在驻足瞧热闹的人群中炸响。
长春侯?
掐死华阳郡主?
有年纪轻的问一旁大婶:“大婶,这疯婆子是谁啊?”
大婶神秘一笑,掩饰不住得意:“这可不是疯婆子,这位原是长春侯的夫人,去年底犯了事被休了……”
少年不耐烦听大婶后头唾沫横飞的长篇大论,忙问重点:“那华阳郡主又是什么人?”
大婶更来劲头了:“华阳郡主是长春侯的原配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