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看着埋头吃第五碗阳春面的小吏,林腾咬牙说了一句记账。
在酒肆外与小吏道别,林腾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女。
骆笙走过来,问道:“林大人今日还顺利吗?”
林腾不便提及孙侍郎,微微点头:“还算顺利,粗略筛出了生辰八字一样的一些女子,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把作恶的人找出来。”
“有多少名女子?”
林腾想想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道出了数目。
“一百零六名?林大人有这么多人手一直盯着么?”
林腾苦笑:“只能尽力而为,先选出十几个来。”
骆笙想了想,道:“林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安排人手守在这些女子家门外盯着。”
林腾诧异:“骆姑娘有这么多人手?”
骆笙直截了当:“我有钱。”
林腾默了默。
骆姑娘这话可真给人信心。可不是么,大把银子撒下去,何愁没有人手。
可这样太麻烦骆姑娘了,他又不是骆姑娘什么人,怎么能让骆姑娘这么破费呢?
林腾越想越惭愧,赧然冲骆笙拱手:“骆姑娘帮这么大的忙,林腾实在无以为报——”
“什么,你要给我们姑娘当面首?”红豆的惊呼声响起,打断了林腾的话。
林腾还保持着拱手的动作,一脸懵。
什么给骆姑娘当面首,他没说啊!
第491章 下血本
红豆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林腾。
身材颀长的青年虽然因为表情呆滞显得有些蠢,五官还是出色的。
小丫鬟惊奇发现一件事:咦,林大公子单论样貌的话,给姑娘当面首居然还凑合。
跟出来的石焱发现红豆表情变了,忙咳嗽一声。
林腾被这声咳嗽弄回了神,下意识看过去。
石焱冲林腾呵呵一笑,拍了红豆一下,语重心长道:“红豆大姐儿,你可别乱说了,咱们姑娘是缺面首的人吗?我给你数数:负雪、明烛、飞阳、凌霄。四个人正好凑一桌打马吊,要是再多出一个不就只能干看着了。”
红豆白石焱一眼,鄙夷道:“闲操心。我们姑娘又不是养不起,一桌多出来不会凑两桌啊?”
石焱:“……”
不行,他有点乱,还是进去吃饭吧。
红豆见石焱进去了,也跟着进去了。
本来就是听石三火说林大公子可能打着哄好姑娘以后吃白食的主意她才出来看看,既然只是想当面首,长得又过得去,她当然会支持姑娘啊。
石焱这个气啊。
他撺掇红豆出去是为了让林大公子死心的,结果这大姐儿告诉人家骆姑娘的面首还有空位,这不是帮倒忙嘛!
酒肆外,彻底消化了红豆那番惊人言语的林腾有些慌:“骆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骆笙打断林腾的解释,有些无奈。
骆姑娘再胡闹也不会抢朝廷命官当面首啊,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这般寻思着,突然想到了卫晗。
哦,似乎也不能怪别人想得多,毕竟在世人眼里,当初骆姑娘险些抢了开阳王……
想到那个常穿绯衣的男子,骆笙一时有些恍惚。
林腾敏锐察觉到骆笙的出神,不知怎的胸口有些堵。
他说不清这忽然而至的感觉为了什么,决定无视。
毕竟比起突如其来的一丝不舒服,还有太多事要做。
林腾正了脸色,道:“骆姑娘帮我这么大忙,以后若有所求,林腾定全力以赴。”
骆笙笑了:“林大人不必觉得欠了我人情,我做此事不是为了林大人,只是怜惜那些女子,在能力范围内尽份心意罢了。”
林腾听了,冲骆笙深深作揖:“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刚刚说的话都不会变。我替那些女子谢谢骆姑娘,等明日把名单誊写一份给骆姑娘送过来。”
“好,我等着林大人的名单。”
“骆姑娘,告辞了。”林腾大步往前走去。
夜很黑,但总有光照亮前方的路。
翌日一早,骆笙从林腾派来的衙役手里得到了名单,立刻吩咐蔻儿安排下去。
林腾再次去了户部。
孙侍郎听闻林腾求见,不由皱眉。
林腾的大名他是知道的,赵尚书的爱将跑户部来找他干什么?
想一想林腾是怎么出名的,孙侍郎本能犯嘀咕,却还是见了人。
“林大人找本官何事啊?”
林腾冲孙侍郎拱手:“下官因近期追查的一桩案子,想向孙大人打听一些情况。”
孙侍郎不动声色啜了一口茶:“林大人说说看。”
查案子查到户部来了?
这个林腾,还真如传闻所言,查起案来什么人情世故都不管。
林腾沉默了一瞬,问道:“不知近期可有人向孙大人借阅过户籍名册?”
孙侍郎眼神微变,语气也有了些微变化:“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林腾平静道:“只是为了查案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孙侍郎呵呵一笑:“林大人说笑了,户籍名册这些归户部掌管,怎么会随便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林腾微抿薄唇。
孙侍郎没有说实话。
昨日与他关系不错的小吏分明说孙侍郎不久前才取走过户籍名册,总不会是太清闲了,翻看户籍名册打发时间吧?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向他借阅,这个借阅的人身份不会低。
至于失踪案会不会与孙侍郎有关,林腾觉得可能性不大。
真要是孙侍郎所为,他不会这么随便交代下去。户部是孙侍郎的地盘,他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
再然后听孙侍郎说着踢皮球的话,林腾心知这一趟问不出什么,于是告辞。
回到刑部,林腾直接去找赵尚书求助。
赵尚书烦得揪胡子:“你小子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林腾面不改色拍马屁:“卑职办不到的事,只有大人您能办了。”
赵尚书抖了抖嘴角。
这种直白的赞美,太敷衍了!
也罢,这小子现在好歹学会赞美了,比以前还是强多了。
想到曾经收拾过的烂摊子,赵尚书一把辛酸泪。
“去忙别的吧,孙侍郎那边我试试看。”老尚书没好气把林腾轰了出去。
刑部与户部离得不远,快下衙时赵尚书就打发人悄悄盯着了,一见孙侍郎走出来,装作偶遇迎上去。
“孙大人才下衙啊。”赵尚书笑眯眯打招呼。
孙侍郎警惕看了赵尚书一眼。
这老狐狸想干什么?
“相请不如偶遇,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请孙大人喝一杯吧。”
喝一杯?
想到今日林腾跑到户部来,孙侍郎第一反应是拒绝。
为了吃顿酒惹麻烦,不划算。
“就去有间酒肆如何?”
“行!”在孙侍郎还没考虑好之前,嘴巴已经先一步应下来。
孙侍郎抬抬手,想给自己一巴掌,没舍得。
还要留着嘴好好吃酒呢。
青杏街上热闹依旧,有间酒肆门前的青色酒幌迎风招展。
赵尚书与孙侍郎一同走进酒肆,进了雅间。
默算着孙侍郎已经吃掉全部私房钱,还要赊账,赵尚书咬牙问出林腾没打听出来的事。
下了这样的血本,这饭桶要是敢打马虎眼,他就弄死他!
顶着老尚书杀气腾腾的眼神,孙侍郎后悔又满足。
后悔的是没管住嘴,这一趟本不该来。
满足的还是这张嘴啊,从没想过在有间酒肆还有敞开肚皮吃到嗓子眼的一天。
孙侍郎艰难叹口气:“赵大人,这个事下官劝您还是不要过问了,不好说啊。”
“不好说?”赵尚书眯着眼,摸上了酒壶。
孙侍郎心头一凛,低声道:“关系着这个。”
他蘸着茶水,飞快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第492章 落网
赵尚书盯着桌面,眼神一缩。
光洁的桌面上,赫然写着一个“骆”字。
“难道是——”赵尚书脸色微变,看向孙侍郎。
这个“骆”指的是谁,赵尚书自然想到了。
放眼朝廷上下,除了锦麟卫指挥使骆大都督还能是谁!
难不成林腾这些日子追查的多桩失踪案都与骆大都督有关?
孙侍郎不知失踪案的事,见赵尚书想到了,低声道:“锦麟卫行事向来莫测,说不准就是上头的意思。如果有什么案子牵扯到,我劝赵大人还是不要深究了。”
赵尚书听得眼皮直跳。
这个孙侍郎,什么都不清楚就猜是上头的意思,要是知道刑部在查的是连环失踪案,恐怕要后悔得打嘴巴。
不管心中如何想,赵尚书面上十分配合点头:“孙大人说得是啊。”
孙侍郎抹抹嘴,打着饱嗝道:“今日多谢赵大人款待。时候不早了,咱们就散了吧。”
“散了,散了。”
听蔻儿报出账单,赵尚书咬牙说句记账,与孙侍郎一同走出了酒肆。
出门前他下意识回头,瞥了坐在柜台边的骆笙一眼。
柜台处光线稍暗,素色衣衫的少女被暖色橘光笼罩着,令她本有些冷清的眉眼多了几分暖意,看起来如画一般柔美。
赵尚书眸光沉沉,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酒肆外春寒料峭,令人头脑一清。
与孙侍郎分别后的赵尚书犹豫了一下,抬脚往刑部衙门走去。
林腾那小子关乎到破案就成了急性子,知道他约孙侍郎吃酒套话,定然还在衙门里等着消息。
至于骆大都督——想到酒桌上那个被茶水写出来的“骆”字,赵尚书又忍不住叹气了。
说起来,他与骆大都督私交不错,不然当初也不会受骆大都督所托在有间酒肆开张首日过去当托儿。
而他与骆大都督关系不错的原因就是此人秉性过得去,哪怕处在锦麟卫指挥使的位子,行事也尽量给人留出一线余地。
当然,锦麟卫这些年来令人戳脊梁骨的事也没少做,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这些人谁又真的完全干净呢。
因着这份了解,他更倾向这是上头那位的意思。而有了这种猜测,再去找骆大都督对质就不合适了。
他去问,骆大都督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了,关系到上头那位,那他身为刑部尚书又该如何是好?
赵尚书摇摇头:难得糊涂啊。
刑部衙门里的灯还亮着,林腾确实在等赵尚书。
见赵尚书进来,林腾猛地起身,严肃的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欣喜:“大人回来了。”
赵尚书默叹口气,不露声色走过去。
“大人与孙侍郎吃完酒了?”
“吃完了。这个孙侍郎,猛吃猛喝一顿,嘴巴倒是挺严,一直跟我踢皮球。”赵尚书面露愤然,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林腾微愣:“大人没有问出来?”
“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赵尚书忽悠人甚有经验,忽悠一根筋的爱将当然没什么心理压力,“林腾啊,我看从孙侍郎那边入手是行不通了,还是从别的方向查查吧。实在查不出什么,尽力了就行,这世上悬案疑案多着呢,怎么可能都能解开,这个道理你不是早就明白了。”
林腾压下失望默默点头,却没有生出放弃的念头。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正值韶华的女子。
此路不通,总还有路。
林腾不由想到了骆笙,隐约生出预感:此案的转机或许在骆姑娘那里。
一百零六名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子,他这边能盯住十几个,剩下的就要靠骆姑娘的人来盯。
只要思路没有错,幕后黑手定然还会对这一百零六名女子中的某一个或某几个出手,把这些女子盯好,早晚能揪出作案的人。
这是最笨的法子,也是最有效的法子,无非是耗时耗力罢了。
如此过了两日,一名小乞儿飞奔去报信:他们这组盯着的女子被两名男子拖走了!
按着安排,三名乞儿为一组,负责盯梢一名女子。一旦发生情况,一名乞儿来报信,一名乞儿留在原处传递消息,一名乞儿悄悄跟上去以免断了线索。
骆笙得到信儿时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此刻春寒虽未退,春阳却是明媚的,窗外一派透亮。
青天白日就敢动手,说一句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她立刻吩咐石焱兄弟跟着乞儿去救人,再打发人去给林腾传信。
焦灼的等待中,先赶到的是林腾。
林腾带了数名属下匆匆而来,进门就急声问道:“骆姑娘,人是在什么地方出事的?我这就赶过去!”
骆笙面上保持着平静:“林大人稍安勿躁,我已经打发人去救人了。”
林腾哪里待得住,坚持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保障。”
“人是在松子街一个胡同口出的事,至于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尚无消息。林大人若是心急赶过去看看也行,不过去救人的是石焱兄弟,我想凭他们的本事应该不会出岔子。”
林腾一听是石焱兄弟,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不过职责所在还是带人匆匆离去。
骆笙望着消失在酒肆门口的背影,垂眸喝了一口茶。
一盏茶才喝了一半,林腾又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石焱。
没等骆笙开口询问,石焱便道:“我过来的路上正好遇到林大人,就一起回来了。姑娘放心吧,那名女子已经由林大人的几名属下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