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正是饭点,酒楼里很是热闹。
  孙侍郎吃了两杯酒,嚼着卤牛肉感慨道:“要说起来,卤牛肉还是有间酒肆的味道最好。”
  骆大都督心情虽压抑,听了这话也不由露出笑容:“孙大人常去小女的酒肆啊?”
  孙侍郎讪笑:“偶尔去,偶尔去。”
  他倒是想常去,钱呢?
  骆大都督想到黑店的定价,很是理解孙侍郎的尴尬微笑,笑道:“等我忙完了,请孙大人去那里吃酒。”
  孙侍郎眼一亮,发自肺腑道谢:“那就多谢大都督了。”
  先前赵尚书请了一顿,还没吃够呢。
  嘿嘿,看来最近运气不错。
  这般想着,孙侍郎打开了话匣子:“大都督,这么多名册您一个人哪看得过来,怎么不安排几个属下来做?”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名册虽多,花上一两日工夫总能看完的。”
  听骆大都督这么说,孙侍郎识趣没有再问,举杯道:“大都督真是辛苦,下官敬你一杯。”
  “分内事。我该感谢孙大人相助才是。”
  二人说着客套话,酒桌上的气氛甚是热闹。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
  “什么声音?”孙大人握着酒杯,下意识看向窗口。
  骆大都督放下酒杯,皱眉道:“好像是敲锣声。”
  敲锣?
  孙大人心一跳,忙起身凑到窗口往外看。
  骆大都督亦走过去。
  二人处在二楼的雅间,从敞开的窗子能看到来回奔走的人,有提着水桶的,有敲着铜锣的,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好像是哪里走水了。”孙侍郎捋着胡子道。
  骆大都督忙道:“这里离着各个衙门都挺近,下去看看吧。”
  孙侍郎立刻附和:“走,去看看。”
  青天白日谁家着火了啊,也太不小心了。
  二人匆匆来到街上,随着人群往前走,一眼就看到了正冒黑烟的地方。
  孙侍郎呆了呆。
  如果他没看错,那好像是户部衙门——真的是户部衙门!
  短暂的呆滞后,孙侍郎拔腿就跑。
  本来是看个热闹,万万没想到着火的竟然是自家衙门。
  骆大都督压下眼中喜色,快步跟上。
  户部衙门已乱成一团,涌进来许多救火的百姓。
  “怎么回事?”孙侍郎吼道。
  一名衙役白着脸道:“回禀大人,是二堂那边走水了,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一听是二堂,孙侍郎顾不得多问,匆匆赶过去。
  二堂可是他们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要是烧毁了,那麻烦就大了。
  等赶到那里,孙侍郎不由呆了。
  原本庄重威严之地黑烟滚滚,火势骇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孙侍郎喃喃念着,完全无法接受办公之所被烧的事实。
  “不好!”骆大都督脸色大变,往火中冲去。
  一名衙役忙把骆大都督拉住:“大都督,里面危险,您可不能进去!”
  骆大都督怒喝:“放开,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衙役无措看向孙侍郎。
  孙侍郎回过神来,忙劝阻骆大都督:“大都督,这火势进去可就出不来了,不能冲动啊。”
  骆大都督苦笑:“孙大人,你知道的,那些名册还在里边——”
  “那也没办法,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呢。”孙侍郎一想后果,掩面大哭。
  见孙侍郎哭了,骆大都督不好再坚持冲进火海,反过来劝道:“孙大人莫哭,走水最难控制,这也不是你的责任……”
  户部衙门走水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永安帝没有见进宫请罪的户部尚书,而是先见了骆大都督。
  “怎么回事儿?”
  “微臣与孙侍郎正吃着饭呢,户部衙门就走水了——”
  “户籍名册呢?”永安帝懒得听不相干的,直接问道。
  骆大都督一脸惶恐:“起火的地方是二堂,正好是微臣查阅名册的地方,那些名册都烧毁了……皇上,微臣觉得户部衙门走水有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永安帝当然也这么想,甚至还对眼前请罪的臣子起了一丝怀疑,听了这话暂且把怀疑压下,黑着脸道:“即刻起锦麟卫与刑部联手彻查户部走水一事,务必把这件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领命。”
  骆大都督回到大都督府往书房的矮榻上一坐,长长叹了口气。
  暂时是糊弄过去了,至于将来会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且看吧。
  林腾在知道这个事的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骆笙。
  “骆姑娘知道户部衙门走水的事吗?”
  骆笙微微点头:“知道。”
  林腾沉默片刻,试探道:“听说那时令尊正在户部查阅名册——”
  骆笙笑笑:“因为那位又有了新命令,说先前弄错了,真正要解决的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
  林腾还来不及愤怒,就听面前少女轻描淡写道:“我是那时候出生的。”
 
 
第502章 诱饵
  林腾浑身一震,一瞬间恐惧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这情绪因何而来,短暂的思绪停顿后,只能归因于对朋友可能遇到危险的担忧。
  那个人疯了么,这些女子都是他的子民,为何会做出滥杀无辜的残暴之举?
  林腾想不通,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更加痛苦、愤怒。
  “骆姑娘——”他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对面的少女却云淡风轻:“所以家父就安排人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名册烧了。”
  她望着林腾的眼,平静问:“林大人会把我父亲抓起来吗?”
  “不会!”林腾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骆笙弯唇笑了:“那我替家父谢过林大人。”
  林腾苦笑:“骆姑娘不要这么说,我心中实在惭愧。”
  既惭愧自己的徇私,更惭愧自己的无能。
  骆大都督那把火虽然是为女儿放的,却救了很多如骆姑娘一样的女孩子。他没有那么迂腐,明知道上头那位是错的,还助纣为虐。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词,林腾心头一凛。
  他大概是疯了,竟然用“助纣为虐”来形容君臣关系。
  沉默了许久,林腾问:“骆姑娘,令尊知道那位这么做的原因吗?”
  骆笙摇头。
  若说原因,这世上除了皇上与国师,恐怕只有她能猜出几分。
  然而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就算猜中了,她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
  “林大人去忙吧,留久了没准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林腾起身欲走,想想又不放心,正色叮嘱道:“骆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记得与我说。”
  骆笙微微颔首:“好。”
  刑部与锦麟卫联手彻查户部衙门走水一事时,永安帝对除掉妖星并没放弃。
  对这位多疑凉薄的帝王来说,但凡有丝毫威胁到江山社稷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户籍名册全被烧毁,重新统计的话,花上一年半载都是短的,永安帝自是没有这个耐心。思索数日,一张皇榜贴了出去,登时引起京城老百姓的热议。
  皇上竟然又选妃了!
  围着皇榜的绝大多数老百姓不识数,有人便问:“皇榜上说的什么啊?”
  有文士模样的人解释道:“皇上要从民间选妃。”
  百姓们一听来了兴趣:“从民间选妃?这样的话岂不是咱家的闺女都可以应选?”
  那人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啊?”人们纷纷问。
  “应选的条件是京中十七岁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
  这条件好古怪啊。
  很快一则流言在京中悄悄传开:国师前不久出关,是因为夜观天象发现与帝星匹配的星辰出现,也就是说中宫即将迎来女主人。
  新的皇后,将会为皇上诞下储君。
  而据国师推演,此女的生辰便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
  流言越传越烈,京中上下觉得荒谬者有之,深信不疑者更多。
  对很多人家来说,让女儿进宫当个小小嫔妃或许犹豫,若是博一个皇后当当,那就值得一试了。
  萧贵妃才出月子不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气得脸色铁青。
  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才选妃几个月,就又要选妃了!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公主。
  想到病猫一样的女儿,萧贵妃越发心堵,打发人去养心殿请永安帝。
  没等多久,永安帝便到了。
  “爱妃找朕有事?”
  萧贵妃凝视着永安帝,眼圈突然红了。
  永安帝错愕:“爱妃这是怎么了?”
  萧贵妃垂眸苦笑:“妾听说后宫要有女主人了,有些怕。”
  永安帝眼神转深,握住萧贵妃的手:“爱妃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如今不是都知道么。”萧贵妃睫毛微颤,显出几分脆弱,“等后宫有了女主人,妾这样的宠妃定会被视作眼中钉,说不得哪日犯了错,就——”
  永安帝打断萧贵妃的幽怨:“爱妃不要胡思乱想,哪来的女主人,只不过是再充盈一下后宫罢了。”
  连日来的心烦令永安帝没有太多心情宽慰人,但萧贵妃毕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遂耐着性子道:“爱妃也知道朕子嗣稀薄,前些日子选入宫中的嫔妃至今毫无动静,这才想再选些女子进宫来。爱妃放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萧贵妃听在耳里,心中冷笑。
  什么叫至今毫无动静,上一次选妃到现在还不到半年!
  至于不会有人越过她去的话,她若是信了才是傻子。
  皇上至今无子,只要有嫔妃诞下皇子,到时候母以子贵,谁还记得她这个贵妃。
  萧贵妃心里虽怨愤,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往永安帝怀中一靠,柔声道:“那妾就放心了。”
  离开玉华宫后,永安帝骤然沉下脸:“以后谁若在贵妃面前嚼舌,就让他永远闭嘴。”
  再次选妃的事成了京中热议的话题,骆府书房中,骆笙与骆大都督亦谈论着此事。
  “没想到父亲烧了户籍名册,皇上又抛出这样的诱饵。”
  骆大都督叹口气:“这样也比先前要好,至少一些疼女儿的人家不会把女儿送进宫去。”
  如果说之前是绝境,现在总会有幸运的女子逃过一劫。
  骆大都督心头的阴霾并没散去。
  皇上为了解决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能想出这个法子,可见势在必得。
  终有一日,那把高举的刀会落到笙儿头上。
  骆大都督望着爱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书房外传来声音:“大都督,门房递进来公主府的请帖。”
  “进来。”
  一名小厮轻轻推门而入,把一张精美请帖奉给骆笙。
  骆笙打开扫过,微微敛眉。
  “怎么?”
  骆笙握着请帖笑笑:“长乐公主请我去公主府玩。”
  知道长乐公主与女儿的交情,骆大都督放下心来:“去玩吧,这些麻烦为父会想办法解决的。”
  “那女儿去了。”
  比起骆大都督的放心,骆笙却不觉得轻松。
  在那次试探之后,长乐公主许久没有找她了,突然邀请她去公主府玩,说不准就是一场鸿门宴。
 
 
第503章 翻脸
  作了一番安排,骆笙如约去了公主府。
  早就等候在外的侍女领着骆笙去了正院,却没去进寝室,而是领到了长乐公主日常做早晚课的静室。
  一踏入静室,熟悉的香味就钻入鼻端,浓郁的香令骆笙暗暗皱眉。
  长乐公主立在不远处,穿着一袭宽大雪色常服,头梳高髻,眸光深邃,那张熟悉的面孔在这烟香缭绕的静室中显得有些陌生。
  骆笙不动声色走上前去,微微屈膝打了招呼。
  长乐公主打量着向她行礼的少女,眸中越来越没有温度。
  她早该看出阿笙的疏远。
  她与阿笙之所以能成为好友,就是因为阿笙从没有把她当成公主,而是脾气相投的玩伴。
  想当初她们一同坐在茶楼里,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稍有姿色的男子嬉笑评点,何等快活。
  在寿山长公主府上,阿笙被姑姑养的孔雀啄了,一气扭断了那只扁毛畜生的脖子,又是何等解气痛快。
  那才是她的阿笙,而不是眼前这个会对着她屈膝行礼的少女。
  嫌恶如野草,在心头疯狂滋生蔓延。
  看着眉眼并无变化的少女,长乐公主却有种毁去的冲动。
  她情愿阿笙永远活在记忆里,也不想让眼前的人一点点改变她记忆中阿笙的样子。
  长乐公主闭了闭眼。
  已经改变很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随着那双凤目睁开,长乐公主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阿笙来了。”淡淡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透着长乐公主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意。
  骆笙却感觉到了。
  纤纤素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微凉,一瞬间仿佛毒蛇缠上来。
  “阿笙,你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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