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那个曾对他死缠烂打的女孩子!
骆笙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苏修撰处处针对我,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曜心中疾风骤雨,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我完全听不懂骆姑娘的意思。我与骆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与骆姑娘过不去?”
“我这不是在问你么。”
苏曜正了脸色,语气真挚:“我没有想过伤害骆姑娘,也没做过伤害骆姑娘的事。”
骆笙嗤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苏曜深深望着她,温声问:“骆姑娘仅仅因为怀疑,就要我性命么?”
骆笙暗叹口气。
不得不承认,苏曜很懂人心,没有确凿证据她确实不会要他性命。
不只是苏曜,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有些底线总要守,复仇不是任由自己坠入深渊的理由。如果对谁怀疑就可以动手杀人,她岂能保证不出错。
这世上,唯有生死无法回头。
手伸入袖,冰冷的匕首抵上苏曜脖颈:“苏修撰觉得我不敢要你性命?”
苏曜面不改色笑笑,闭上眼睛:“骆姑娘尽管动手吧。”
骆笙握着匕首,目不转睛盯着他:“你不怕死?”
苏曜睁开眼,望过来的眼神格外深沉:“也怕,也不怕。倘若骆姑娘以我的性命威胁让我承认一些子虚乌有的事,那我情愿一死。”
骆笙收起了匕首:“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罢了,我懒得与你费口舌了。”
苏曜听了这话心头一喜,压下激动问:“那我可以离开了么?”
骆笙错愕看他一眼:“你想得有点多。”
苏曜被噎得顺不过气,好一会儿才问:“骆姑娘难道要把我留下?”
“不行么?”骆笙淡淡反问。
苏曜笑了:“骆姑娘莫非忘了我是朝廷命官?家人与同僚察觉我失踪定会寻找,要是在骆姑娘这里找到,恐怕会连累令尊。”
骆笙嫣然一笑:“苏修撰操心得还挺多。”
苏曜:“……”
骆笙懒得再与这人共处一室,扬声喊:“红豆。”
红豆推门而入:“姑娘您吩咐。”
“带走关起来,别让人跑了。”
红豆一拍胸脯:“姑娘您放心,保证插翅也跑不了。”
小丫鬟利落一个手刀,扛着被打晕的苏曜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骆笙走至窗边,推开了窗子。
夜风吹进来,吹散了屋中闷气。
骆笙望着皎洁明月,微弯唇角。
也不知道等永安帝的人包围骆府,最后在大都督府中找到了状元郎苏曜,会怎样呢?
第510章 一杯酒
转日,骆大都督听说了一件事:状元郎苏曜彻夜未归。
有说是苏修撰酒后遇到歹人出事了,也有说是在金水河上的某座画舫中流连忘返。
“这个苏曜,定是去金水河逍遥了,斯文败类总有露馅的一天。”面对骆笙,骆大都督说起这些并无避讳,“若非这个时候不想节外生枝,我早就把这畜生弄死了。”
骆笙面不改色道:“苏曜在我院子里。”
骆大都督:“……”
过了一会儿,骆大都督才找回声音:“笙儿,苏曜怎么会在你这儿?”
“想想气不过,把他掳来问问害我的原因。”
“他说了?”
骆笙摇头:“他不承认。我命人把他关了起来,留给永安帝的官兵当礼物。”
“你这孩子……”感慨于女儿动手够快,骆大都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儿鲁莽了?”骆笙问。
骆大都督笑了:“不鲁莽,反倒是为父想多了。”
“没给父亲添麻烦就好。”
骆大都督微一沉吟,道:“这样吧,为父派人把苏曜关到前院来,还是不留在你那里了。”
骆笙对此并无异议,从善如流点头。
“回去吧,好好养精蓄锐。”
“女儿告退。”
骆笙回了闲云苑,发现骆樱姐妹三人已在院中等她。
骆笙招呼三人吃茶。
骆玥捧着茶杯,不安开口:“三姐,家里的事你知道了吧?”
她们是从大姨娘口中知道的这些安排,越想越是害怕,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来找骆笙。
“知道了。”骆笙平静啜了一口茶。
这样的淡定令骆玥错愕:“三姐,你不怕吗?”
看着目露忐忑的少女,骆笙笑了:“当然也怕,不过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应该相信父亲。”
骆玥猛点头:“对,相信父亲,父亲这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见三个姐姐齐齐看她,骆玥滞了一下。
糟了,一不小心说错话了。
骆笙语气一转:“在我看来,最差的结果至少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么一想,就更觉得没什么可怕了。”
“三妹说得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骆樱点头附和。
骆笙想了想,对三人坦白:“永安帝以选妃为由征召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入宫,实际上是为了某个见不得人的目的杀害她们。”
骆玥惊呼出声:“竟然不是为了选妃?”
“不是。”
“太匪夷所思了。”姐妹三人受这个消息冲击,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大姨娘只对她们说家里犯事了,很可能要逃离京城,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骆笙看着姐妹三人,歉然道:“你们都知道,我就是那日出生的,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骆樱脸色一正:“三妹这么想就不对了,错的不该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骆玥连连点头:“对呀,错的是那个残暴的狗皇帝,哪有这样滥杀无辜的!”
骆晴也道:“大姐与四妹说得对,皇上今日能杀害戊辰年七月初七出生的女子,明日就可能轮到我们,三妹没必要觉得自责。”
听三人如此说,骆笙大感欣慰。
她选择说明真相,是因为逃亡之路随时会面临生死危机,她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而说出真相后会不会被迁怒,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人高兴。
姐妹四人因着将要来的暴风雨聚在一起叙话时,苏曜已经被悄悄转换了地方。
雪白的墙,简单又不失贵气的陈设,这应该是一处客房。
苏曜打量四周,心头弥漫着不安。
他可以肯定,把他带到这里的是骆大都督的人。以锦麟卫的行事,莫非要把他毁尸灭迹?
死,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还有大好前程,还没有亲眼见到厌恶的人倒霉,怎么能死呢。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小厮走了进来。
一人两手空空,另一人却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白瓷酒杯,泛着冰冷的光泽。
苏曜压抑着不安,平静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端着托盘的小厮上前一步,笑着道:“苏大人上门是客,大都督请您喝杯酒。”
苏曜面色微凝:“大都督就是这般残害朝廷命官?”
“苏大人想多了,我们大都督只是请您喝杯酒而已,怎么是残害您呢?”
“我不喝,我要见大都督。”
小厮笑了:“苏大人若是不喝,就不给我们大都督面子了。”
另一名小厮面露不耐:“好了,不要与他废话了,请他喝了酒咱们还要去向大都督复命呢。”
眼见两名小厮要用强,苏曜厉声道:“我要见大都督,我有天大的秘密对他说!”
两名小厮已是靠过来,一人困住他手脚,一人把酒杯送到他嘴边。
一力降十会,这一刻,苏曜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两个一心执行命令的小厮根本不听他说什么。
舌尖尝到了辛辣,苏曜不得不把准备见到骆大都督才揭露的底牌提前亮明:“骆姑娘换了一个人!”
这话喊出,正给他灌酒的小厮手不由一顿。
苏曜得了机会,咳嗽着道:“我要见骆大都督,我有秘密告诉他!”
“别废话了!”另一个小厮劈手夺过同伴手中酒杯,揪着苏曜后脑勺灌了下去。
灌完了酒,小厮把苏曜推倒在地,不耐烦拉了同伴一把:“走吧。”
门开了,又关上,把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关在了里面。
院中洒满春阳,微风和煦。
小厮迟疑着开口:“刚刚苏状元的话好古怪啊,什么叫骆姑娘换了一个人?”
另一名小厮抬手拍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傻?那人为了活命胡说八道呢,真把他带到大都督面前添堵,大都督还不剁了咱们。”
小厮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对,对,我怎么糊涂了。走吧,复命去。”
门内,苏曜拼命抠着喉咙,灼痛的感觉却越来越甚,很快就淹没了意识。
再醒来,屋中光线已暗,陈设却没有变。
苏曜眨眨眼,升起狂喜。
他竟然还活着!
第511章 逃
狂喜过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或者说,喉咙处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痛提醒着他不对劲。
苏曜伸手去摸喉咙,张了张嘴,骇然发觉竟发不出声来。
怎么回事儿?
苏曜脸色顿变,嘶哑不成调的声音落入耳中,犹如晴天霹雳落下。
许久后,他冲到门口处用力捶门。
砸门声传出去,看守的人却连眼皮都不抬。
捶门声渐渐弱了。
门内,苏曜已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像是跳到岸上快要断气的鱼,就连那剧烈的呼吸声都带着难听的嘶哑,令人心生绝望。
此时的骆大都督正在书房看书。
说是看书,不过是翻开着书卷,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一名小厮得了允许,脚步轻轻走进来:“大都督,苏修撰刚刚醒了,砸了半天门。”
“随他去。”提到苏曜,骆大都督平静的脸色冷下来。
还真以为考个状元就是文曲星下凡了,既然长了一张不会说话的嘴,那就不要说话好了。
至于被毒哑的苏状元会不会用手写下这两日发生的事,骆大都督完全不关心。
已经到了与皇上闹翻的地步,这种芝麻大的小事还需要在意吗?
毒哑那小子,纯粹就是不想让他再说话而已。
骆大都督打发小厮退下,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翻书。
春日风暖,敞开的窗子突然飞进一只白鸽。
鸽子落在宽大的书案上,对着骆大都督咕咕叫。
骆大都督对着鸽子摊开手。
鸽子歪头打量骆大都督一眼,展翅跳上他手心。
骆大都督轻柔替鸽子理了理羽毛,小心翼翼取下绑在它腿部的书信。
细窄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风起。
骆大都督把纸条揉碎,放走了信鸽。
不多时又飞进一只灰色鸽子,带来的信上写着同样的两个字。
信鸽传递消息隐秘便捷,可凡事都有风险,这么紧要的消息自然不能只用一只鸽子。
脱下外衣露出里面轻便甲衣,骆大都督按了按刀鞘,大步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加上是阴天,不见星月。
整座骆府处处灯火通明,如每一个寻常的夜晚。
与那为了省灯油天一黑就早早睡下的大多普通人家不同,富贵人家自是要整得亮亮堂堂。
各院的人悄悄汇聚到一处。
骆大都督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沉声道:“走吧。”
紧紧跟在骆大都督身后的是骆笙姐妹四人。
明明走在熟悉的家中,在这种紧张沉默的气氛中,骆玥却有种迷路的感觉。
父亲要带他们去哪儿?
他们现在去的不是大门方向……
骆玥满心疑惑,忍不住想问问走在前边的骆笙,可看到对方镇静的侧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好怕的,就像三姐白日说的,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呢。
小姑娘眼神明亮,加快了脚步。
众人随着骆大都督走进的是一间库房。
库房很大,堆满了物件,许是太久无人打开,飘散着淡淡霉味。
走到尽头处,一名心腹上前按动机关,与另一名手下一同推开了与墙壁浑然一体的门。
门内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两名锦麟卫提灯走在前,照亮了一定范围,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一条暗道。
暗道能容两人并肩而行,随着众人依次进入,排了长长的队伍。
突然哎呦一声叫,气得骆大都督骂了一声:“老六,你鬼叫什么?”
很快传来六姨娘委屈的声音:“老爷,不是我。”
骆大都督皱眉。
听声音怪耳熟,到底是哪个蠢婆娘?
这时怯怯的声音响起:“老爷,是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骆大都督依然没听出是哪个,沉着脸道:“你们都注意点,等到了外头再闹出动静,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父亲,这条暗道出口在何处?”
一听骆笙开口问,骆大都督语气立刻转柔:“在西城门附近。”
听是西城门,骆笙讶然。
哪怕大都督府就在西城,离着西城门最近,也只是相对而言。一条从骆府到西城门附近的暗道,花费的工夫难以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