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看不透,但若是老春的话,贞白还是信任的,因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坏心。”
一句话,直接把李怀信给干懵了,他之前应该在杨辟尘的神识里见过老春吧?那明明是个糟老头子吧?
贞白刚刚说什么?她看着长大的?那糟老头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李怀信骤不及防,他好像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脱口就问:“你多大了?”
贞白愣了一下,也仿佛才意识过来:“我……不太记得了。”
李怀信震惊到不行,他可能在跟个祖辈儿,不对,鸿蒙元体,贞白的年纪可能超出他想象:“大端建国之初,你就在吗?”
贞白想了一下,点头。
至少两百多年了,李怀信狠狠抹了把脸,这是个异常严峻的问题:“我才弱冠。”
“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是介意这个。”李怀信打断她,而是贞白的寿数太长了,自己撑死了也就凑个长命百岁。
对,他现在是年轻,可百年之后呢?等不到百年之后,他就老掉牙了,但贞白还是一如既往,这场景,李怀信越想越毛骨悚然。
贞白却浑不在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啊,难道要为了以后放弃现在,那他这一生还有什么追求?
但话还得负责任的说:“我是主张及时行乐,但我百年之后,你怎么办,是孤苦伶仃?还是另寻新欢?”反正两者他都接受不了。
既然问题摆在眼前,如果非要论的话,贞白是个实诚的:“等你百年之后,我会葬了你。”
这得多薄情才会说得这么无足轻重,到底有没有心?李怀信差点就要翻脸,贞白又道:“待你轮回转世,我再去找你。”
李怀信倏地一愣。
“只要这只眼睛钉在你眉心,”那么生生世世,万水千山,贞白淡声道,“我都能找到你。”
到下辈子,或下下辈子,只要他还肯,只要他愿意,不是不能再续这段情。
贞白的语调虽平,但给李怀信带来的冲击巨大,因为在此之前,贞白连句心仪的话都没说过,如今一开口,却给了他个海誓山盟。太突然了,李怀信反倒有点儿不适应,但心里却踏实下来:“你,说真的?”
“嗯。”
这答案实在戳心,李怀信承了这份厚重的情谊,便想着该投桃报李,那就趁他还年轻,李怀信掀开被子,倾身靠过去,可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声“汪汪汪”给搅和了。
李怀信在进乱葬岗之前,就把冯天关在祥云客栈,怕它跑也怕他遇危险,遂用法符圈起来。
冯天和一早刚进门,就遭遇了李怀信一记刀眼,然后各自纳闷儿,谁又招惹这祖宗了?
可能是冯天吧,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李怀信就跟人有仇似的,逮住冯天可劲儿折腾,花样层出不穷,誓要将魂魄从狗身中分离出来。
祥云客栈每天都能听见一只惨狗狂吠,得亏那些打尖儿住店的修道者都离开了,这时期也没几个生意做,李怀信一锭金饼砸得掌柜不闻不问,还前前后后帮他购置香蜡纸钱,红绳朱砂,把冯天折腾得要死不活。
终于,冯天扛不住折磨,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逃了。
把李怀信急得,一整个晚上到处找。
一早忍不住要说句公道话:“要不是你成天往死里折腾,能把他逼走吗?”狗急了真的会跳墙。
“呵。”这小鬼还有脸指责他,“说得好像把冯天五花大绑,助纣为虐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一早不吭声了,也算上她一份,但都是在为冯天好,怕他夺舍狗身越久,越难以分割,总不能一直当条狗来养着吧,李怀信可舍不得,遂一样一样试,办法一多,冯天就遭了大罪了。
现如今,李怀信开始悔悟,也许关心则乱,他真不该操之过急。
翌日清晨,赵九刚支上摊儿,就见梁捕头带着一大波衙役在街上晃荡,赵九吆喝一声:“梁捕头,这么早啊,出啥事儿了?”
梁捕头走过去:“道长的狗丢了,咱帮忙找找。”
“哎哟。”赵九放下蒸格,“什么狗啊?”
“就一条黑狗,你在这儿摆摊也多留意着。”
赵九神色一怵,“那些黑狗之前,不都给杀了吗?”
“不是。”梁捕头摆手,“昨儿个刚丢,我带人去城外找找,你也盯着点儿。”
“诶。”赵九连忙应下,却没记得贞白当时带了条狗啊,这狗又是哪儿来的?
现在连整个衙门都出动了,城里城外到处找,李怀信寻到河边儿,早就已经没脾气了,以后决计是不敢再对冯天轻举妄动,这狗脾气惹急了就离家出走,万一被谁栓起来,或者杀了炖肉,他连个尸首都找不全。
“冯天。”李怀信边走边喊,寻一些藏身之处,到现在嗓子都涩了:“冯天,小天,冯小天,小天犬……”
只听呜咽一声,李怀信疾行几步,就看见他找了一宿的小天犬,耷拉着脑袋,伏在贞白脚边。
贞白墨发长冠,回过头,身后晨光初露,是经久未见的日头,终于拨开了沉积月余的阴翳。
后记
贞隆年间,有严家余党欲倾大端基业,潜心廿年,布邪阵以斩大端龙脉。
贞隆二十七年秋,有祸世妖魔自长平阵内出,是年天下震荡,南方大雪,群夷寇边。
次年春,天下道门于长平共伐妖魔、破邪阵,天师流云子身殒此役,幸天命在端,降雷罚三十有三,邪阵妖魔具灭于天威。
是役史称天下荡魔。
又十三年,端失其鹿,天下共逐。
——大端史官不若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