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不若的马甲
时间:2020-04-15 09:57:57

  这个发现在梁捕头的内心翻起滔天巨浪,视线从衣物上转移到灵堂,盯着王六的棺椁久久出神。
  一个父亲,怎么可能活活勒死自己的女儿?
  一定有别的原因,或者是——嫁祸?
  他定了定神,命人去谢远墓地,在山中进行地毯式搜索,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寻找那根靛青色腰带,然后对比泥土和树叶,而他得带着布鞋与衣物回衙门提审王氏。
  安排完这一切,梁捕头回身转向贞白,欲言又止道:“你……”
  贞白:“我回客栈。”
  梁捕头颔首,刚迈出去一步,又扭头警告她:“不许妖言惑众!”
  见贞白没给回应,梁捕头道:“不然你就跟我回衙门。”
  贞白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应声,一个衙役冲进宅院,喊:“头儿,找到了,那小丫头。”
  梁捕头两步上前:“在哪里?”
  “祥云客栈。”衙役有些喘:“我刚追进去,就不见人影儿了,但是掌柜的说,那丫头住那。”
  原本要回衙门提审王氏的梁捕头又改道去了祥云客栈,以免又让人溜了。
  一个小丫头,居然跟只泥鳅似的,让官府找了两天。他怕再晚一步,这泥鳅又不知道滑到那个旮沓里,以免夜长梦多,他得先去抓回来。
  可能是运气好,一行人刚到祥云客栈,就碰上那小姑娘迈出门槛,蹦下石阶,往另一处拐。
  贞白一眼望见那身天青色衣衫就认出了这小女孩,何况她一蹦一跳的身上叮当作响。
  “诶,丫头。”梁捕头叫住她。
  小女孩闻声扭头,立刻警惕的站在原地,目光却是盯着贞白的。
  梁捕头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让咱们好找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贞白一眼,才咬了咬唇回答:“一早。”
  “一早。”梁捕头点点头,微微躬下身,一脸慈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一早不适应跟人这么近距离挨着,往后退了一步,看在众人眼里,似乎有些怕生,她摇摇头,没吱声。
  “因为你不乖。”梁捕头说,假装训小孩:“小孩子要听话,要诚实,知不知道?”
  一早拧了一下眉,眨了眨眼睛。
  梁捕头:“你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东西啊?”
  一早愣了一下:“我没有。”
  梁捕头换了种说法:“是捡了别人的东西对吗?”
  一早沉默。
  梁捕头道:“上次有个大爷带你来县衙报案,把一根指骨交了公,但是那根指骨上还戴着一枚指环,是不是被你摘下来了?”
  因为那根指骨有半截颜色不一样,埋在土里其他地方均会沾染上尘泥,骨色的挥发程度也有细微差异,据仵作推断,这根手指上应该戴过一枚指环,而且是出土后被人摘走的。他审过王氏,挖出那具尸骨时,他们都没有触碰过,直接拿稻草遮掩了,接着赵九去了路边折柳枝,贞白去了山头择坟地。
  如果王氏没有撒谎的话,那么摘走指环的人,很可能是捡到这根指骨的小女孩和带她报官的何大爷。
  据小女孩现在这个心虚的神态来看,很可能就是被她摘走的,梁捕头问:“你藏哪儿了,这东西不吉利的,小孩子不能玩,否则大老虎会来把你叼走哦。”
  一早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人不该是个傻子吧,但她还是很傻很天真的问:“真的会有大老虎来吗?”
  “嗯。”梁捕头严肃道:“大老虎会咬人哦,你怕不怕?”
  怕死我了!一早心中不屑,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怕。”
  梁捕头继续诱哄:“怕就把东西交给我吧,这样大老虎就不会来咬你了。”
  咬你奶奶个熊!一早装模作样道:“给你了,大老虎就会去找你了,你不怕吗?”
  “当然不怕,我很厉害的,会打老虎,把它关起来,想不想看?”
  一早眯起眼睛笑:“想。”
  “那你把东西给我,我去把老虎引出来。”
  “好。”一早喜滋滋的回答,伸手往兜里掏,半响后掏出一个铁指环,放进梁捕头摊开的掌心里,不经意刮到他掌心的茧,一早甜丝丝的说:“抓住大老虎了你要告诉我哦。”
  果然推测得没错,真有一颗指环,梁捕头握在手中,脸不红心不跳的骗小孩:“好。”
  “骗小孩的话你就会变成小狗,小狗吃马粪的。”
  梁捕头嘴角一抽:你才吃马粪咧,你全家吃马粪!
  真想拍死这个没教养的熊孩子!
  贞白默不作声的看完这俩相互逗傻子的全过程,最后又同情的看向梁捕头,好像他才是被逗的那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在哪都很熊
 
 
第25章 
  待梁捕头找回证物离开后,贞白盯住一早,淡声道:“你拿这个指环干什么?”
  一早踩着脚下的石缝走直线:“捡来玩玩儿而已,不都已经交给他了吗。”
  贞白的视线随着她的走动来回游移:“当时怎么不交?”
  “觉得稀罕所以就想留着呗。”
  “怎又不留了?”
  “不是不留,这不你们都找上门来了,我若不交出来,能瞒得过你吗?”一早踩着直线转了个身,坦言:“你不必怀疑我,我也只是跟着李怀信才来到这儿。”
  贞白蹙眉:“你为什么跟着他?”
  一早顿住脚,仰头弯起眼睛笑,腮边陷下一个梨涡,声音甜丝丝的:“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贞白愣了一下,这也算理由?
  “你……”
  一早摆摆手,腕颈的铃铛叮铃铃的响,她说:“我都不打听你,你也别问我,反正咱俩差不多,都是别人作的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贞白沉吟片刻,问:“你去过乱葬岗吧?”
  “嗯?”
  “一个多月前。”
  “嗷。那里怨气好重,没忍住过去看了看。”一早扯下一撮发丝卷弄着:“就在外面转了转,里头设了阵法,我进不去。”
  所以,那个樵夫之前看见的小孩是一早。
  “你手上那串凶铃……”
  贞白话未说完,就被一早打断:“不管你的事。”她倏地把手藏在背后,掩于袖中,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如临大敌般往后倒退,生怕被贞白抢了去,退到远处,敏捷地窜入一条僻陋的小巷,溜之大吉了。
  贞白盯着陋巷,斑驳的墙角爬满青苔,被女孩一脚踏过,印下半只足印,贞白盯了须臾,才转身步入祥云客栈。
  这个叫一早的小女孩是谁作的孽?为什么会跟着李怀信来到此地?手上怎会带着一串凶铃?又为何去了王六家捡出指骨?还摘下那枚指环藏起来?
  诸多疑点挥之不去,贞白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何必去管这些闲事呢,她连自己为什么会被钉在乱葬岗都不知道。
  贞白抬脚迈过门槛,伸手摸了摸袖中的钱袋,感应着附在五帝钱里的阴魂,仍旧毫无起色,所以她想要问卦,就还得再耗上些时日。
  耗多久呢?她思索着穿过喧嚣的大堂,把五帝钱重新放回袖中,拐入后院,拾阶而上,行到房门前,刚抬起手,就听见砰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摔了,动静不小,贞白正欲推门的手一滞,又闻里头一声低喘,适才推门而入,目光落在地上那个半裸的男子身上时,贞白微微一愣。
  李怀信襦裤倒是穿了,但袍子套了一半,只进去一个袖管,另一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缠在腰上,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套上。
  本来整个人都使不上力,光抬一抬胳膊都得出一身虚汗,裤子穿了大半天,结果袍子怎么都理不齐整,他只好选择下床,结果跟被人挑了脚筋似的,整个人栽倒下地。
  若早知道这副模样会被女冠撞上,清晨赵九要给他穿衣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拒绝。
  现在后悔,为时晚矣。
  李怀信对上贞白那双毫不避讳的眸子,顿时血液逆流,你看个毛啊看!
  他方才废了半天劲儿,实在没力气再扑腾,但为了遮蔽玉体,李怀信胡乱扯着缠在腰上的袍子,欲想盖住自己的千金之躯,奈何越扯缠得越紧。
  向来自视甚高的他,今日居然败给了这件袍子,天纵奇才的骄傲顿时一溃千里。
  “需要,帮忙吗?”
  帮个屁的忙,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避嫌吗?好意思帮忙?!
  正觉得丢脸丢大发了的李怀信顿时七窍生烟,也不知在跟谁较劲儿,他不理会贞白,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全力一扯,差点把自己勒断气,最后精力耗尽,只得涨红了脸躺在地上喘息,暗暗唾骂自己:让你逞能!
  贞白走近,躬身去扶他,刚伸出手,就遭到对方厉声拒绝:“不需要!”
  贞白犹豫着还是捏住他胳膊,把人搬上床,见他紧闭长眸,咬牙隐忍的模样,贞白想了想,许是勒得太难受吧,便伸手去解他缠在腰间的衣袍。
  李怀信猝然睁开眼:“你……”
  一个字刚脱口,贞白冰凉的手无意间贴在他裸露的肋下,李怀信及时咬紧牙关,才忍住没让自己颤栗。
  这他妈是故意的吧!
  他无比恼火,怒瞪着俯身解自己衣带的女冠,扭了扭身子,欲做无谓的抵抗。
  天知道他这不动分毫的一扭几乎力竭,结果此女整个手掌按在他肋下:“别动。”
  李怀信第一反应是:凉凉凉!你他妈暖手呢!我是炉子吗!
  第二反应是:这不要脸的乘机卡油呢吧!逮着机会就往他身上摸!昨天,还有前天,连今儿也不肯消停。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暗自发誓,待自己好健全以后,非得把这双咸猪手剁了。
  咸猪手抽出缠在他腰间的袖袍,伸入袖管中把翻了面的缎子拉出来,再扯松衣袍,李怀信身上的束缚一松,呼吸顿时顺畅了,但经历一番折腾,浑身蒸出一层汗,精疲力尽的被人捏住手腕,把胳膊套进袖袍中。
  他实在没了力气,只能任其施为,遂认命似的安生下来,长眸一抬,就见女冠俯身垂目,面若霜雪,如此看来,居然,还挺顺眼!
  李怀信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跳,他吃错药了才会觉得这不人不鬼的邪祟顺眼?
  思至此,李怀信狠狠咬了咬舌尖,也得亏这女冠人模狗样的,若换个歪鼻斜眼或者死状狰狞的,非得把他丑瞎了,他宁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要被一只奇丑无比的玩意儿救。
  想当年,桀骜不驯的李怀信同志,生病了就诊,御医都得挑那太医院中颜值最高的,看个病搞得跟选妃似的,对他而言,医术都是其次的,否则死活不让人诊断,这要求实在令皇宫上下匪夷所思,所以太医院特意栽培了个模样俊俏的好苗子,专供这祖宗使用。
  奈何出了宫,下了山,沦落这般境地,再多不满,也没得挑,李怀信实在身不由己,满心憋屈,这客栈的环境恶劣不说,昨天来照顾过他的赵九,虽谈不上丑,但放在他身边,也是没眼看的,所以在发现自己能动的时候,他拒绝了赵九为自己更衣,明明早上才见过,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忘了赵九的模样,他记忆力向来不错,但对这些平平无奇的面孔,都会选择性失忆,除非丑得出类拔萃的,会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做几天噩梦,想忘也忘不掉。
  李怀信盯着她规规矩矩的给自己整理衣襟,盖住胸膛,没有再多越举的行为,稍稍放下心,转而又想起腕颈上两个结了痂的血洞,惴惴不安起来,直接问吗?她肯定咬死不认。
  斟酌须臾,他说:“我饿了。”
  贞白正替他搭下被褥,闻言直起身:“我让掌柜盛碗粥。”
  说完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儿,她端着一碗粥回来,搁在桌上,转头问他:“你自己吃吗?”
  李怀信点了点头:“可能端不住碗,但拿得动勺。”
  贞白扶起他靠在床头坐稳,端起粥捧在他面前。
  李怀信犹豫道:“就一碗吗?你不吃?”
  “桌上有包子。”
  李怀信望了眼早上赵九送来的那袋蒸包,凉透了:“你吃那个?”
  其实吃不吃都无所谓,贞白还是应了声:“嗯。”
  李怀信质疑的盯了她片刻,抬手捏住勺柄,但手腕实在软得没力气,连盛一勺粥都觉得沉重,微微地发抖。
  粥是青菜熬的碎末粥,颜色发绿,但很粘稠,吃进嘴里,淡得没滋没味儿的,他知道病人要忌口,不能大鱼大肉,但是,也需要适度进补吧,他今天穿衣服的时候,摸到自己的身体,都快瘦得没人样儿了,李怀信说:“我要喝鸡汤。”
  贞白说:“没钱。”
  李怀信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穷得这么直接,半响才退而求其次的说:“肉末粥也行。”
  贞白抬眼看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把碗端走了。
  李怀信措手不及:“诶……”
  只见贞白把碗搁在桌案上,从纸袋拎出一个包子掰开,把里面的肉馅挖出来兑进碗里,四五个包子馅儿扣完,贞白拿勺子搅匀,就成了一碗肉末粥,捧到他面前:“吃吧。”
  李怀信看得目瞪口呆,突然就吃不下了,他一向挑食,更是个讲究的人,这种参和了早上剩下的包子馅儿的菜粥,是残羹冷炙,及倒胃口,只能忍着饥肠辘辘说:“吃不下了,你自个儿消受吧。”
  贞白皱了一下眉:“你不是要吃肉末粥吗?”
  “大姐,你这是包子里挖出来的啊。”还是上顿的包子,这么不讲究,而且,李怀信问:“你不吃了?”
  “没事,馅儿给你,我吃皮也行。”
  李怀信:“……”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跟你客气,我就是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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