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赌?”陈青安侧过脸看她。
钟盈神秘兮兮:“不要用日语翻译器,我们就盲点,点到什么就吃什么,怎么样?”
陈青安眉眼一弯:“行是行,就是我对你这个挑食鬼啊,不太相信。”
钟盈当然反驳他。
可惜运气没站在她这边,热气腾腾同时端上来两碗,陈青安那份明显香气扑鼻,而她那碗端上来的东西……
看上去就很黑暗。
钟盈是在腐国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食物暗黑料理的下限,她被不断刷新过三观,不想再尝试了。
于是,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把陈青安那碗汤咖喱推到自己面前,埋头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陈青安:“……”
他能反抗吗?
钟盈点的那碗东西,是真的很黑暗。
可陈青安还是默默吃完了。
妻债夫还,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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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今天,陈青安也还是没好到哪去。
看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钟盈,他可耻地又心软了。
然后又是没有原则的认栽。
“好了。”
陈青安按着她肩,柔声哄:“给你给你。我的错……快拿着,是我请你帮我拿的,还不行么。”
钟盈一把夺过来。
还真不是她想的,那是张拍的很好看的照片。
以前就因为拍照时,她笑容总是淡,偏又是极娇媚的五官,还有无聊人士说过她祸水相,苦命克夫。
这张,连钟盈自己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微微笑着,纯净温柔的时候。
“我这张脸真不错。”
“我拍照技术真不错。”
两人居然同时开口,居然异口同声的自夸。
钟盈和陈青安听到对方的话都怔了怔,然后视线一碰,都孩子气的笑起来。
钟盈含含糊糊,“昨晚那事儿,你忘了吧。”
真的太丢人了。
空荡荡的列车,四下无人,陈青安也不答。
钟盈大着胆子,凑上去,在他侧脸吻了一下。
然后垂着眼,低声:“……你忘了吧。”
诶诶诶……还不应?
要不再亲一下?
陈青安默不作声。
为了御寒,钟盈穿的羽绒服。连帽周围裹着圈密密实实的风毛,戴上时可以护住脸,暖暖的。放下时耷拉在那儿,越发衬的她瓜子脸精致小巧,巴掌大。
特别惹人怜爱。
火车开进隧道,黑暗沉笼。
陈青安暗暗扯着她的帽子,扣住。
钟盈伸手去摘,还在嘟哝“谁要在室内戴帽子”之类的话,就被他连人带帽子揽进怀里,低头吻落下去,轻柔滚烫。
气息和心跳声绞缠在一块儿,急切又沉缓。
忽而天光大亮,火车开出隧道。
帽子也早就落了下来。
陈青安不禁有些脸热。
窗外蔚蓝的海水拍岸,雪落一地,这么纯净明亮的风景,他这都在想什么。
他往后退,淡金色的阳光正恰好照在她的睫毛,扇动的时候,她眼中似有细碎的光流转。
然后,钟盈触碰了上来。
比他更疯,她要在阳光下吻他。
-
后来,他们玩了北海道好多地方。
去小樽天狗山白色恋人工厂之类的地方拍了很多照片,温泉滑雪,去美瑛看了那颗大名鼎鼎的孤独圣诞树,虽然不过尔尔,还登上了网走破冰船……
流冰一般只会出现在极圈。
北海道是世界上能看到流冰,最南端的地方。
鄂霍次克海清澈的纯白冰块铺满了海域,伴随着破冰船前进,咯吱咯吱浮冰碎裂的声音。
天空澄明,海鸥展翼,悲凉又瑰丽。
仿佛到了世界尽头。
低温到手机自动关机,再防风的羽绒服也不抵用,钟盈冻的发抖,纯粹开心的像个小孩子。
晚上回去后,她还津津有味,翻着手机关机前拍的照片视频。
陈青安二话不说,收缴了她的手机,把人拎进被子里,打断了她小女生的浪漫情思。
钟盈这次很乖觉,没多久就蜷在他怀里睡着了。
反倒是陈青安一夜也没睡到整觉。
总要醒过来,摸摸钟盈的额头,看有没有起烧发热的症状。
破冰船甲板上太冷。
她吞了颗晕船药,又是被冰风吹到头痛,回程路上脸色就惨白惨白的。大约是怕他担心,还非要装作没事的样子,真够倔的。
还好,她到底年轻。沉沉睡一觉醒来后,整个人又恢复了神采。
比陈青安还有精神些。
钟盈当然不明白,为什么陈青安困住她不放,躺到快中午才起来。
……而且还什么都没做,单纯的躺。
咳。
按照他们正常的频率,他不应该放过她才对。
“你是不是……不舒服?”钟盈不禁问他。
陈青安失笑:“盈盈,你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见长。”
他这才告诉她,昨晚自己半夜起来看了她多少回。
悬着心也没什么睡意,一夜就过来了。
“噢怪不得,我说你怎么……”钟盈喃喃自语。
“我怎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
钟盈自然糊弄,她也以为糊弄过去了。
直到陈青安压过来,年轻劲瘦的身体热的不同寻常,又很熟悉,很突兀的……压迫感。
“就你那身体,就是你想,我也不敢。”
“……谁想啦?!”钟盈脸红到耳朵尖,反驳道。
“乖。”
陈青安揉了揉她红红的耳朵,清淡雅致:“反正欠一罚十,慢慢还。”
-
两人磨蹭闹腾,直到午后才出门。
这天已经是在北海道的最后一日,计划表上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去完,剩下半天自由时间,陈青安和钟盈商量好,决定去伏见稻荷神社转一圈。
札幌的神社不如京都出名,位置也偏僻。
下了出租车,钟盈和陈青安感觉周围除了他们,似乎谁也没有。
雪还在安静的落。
落了陈青安一肩。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长风衣,越发衬的整个人身量修长,宽肩窄腰。
标准的唇红齿白,翩翩佳公子的长相。
钟盈瞄了一眼又一眼。
只是越走越慢,都快落到他身后去了。
不是她消极怠工。
而是神社周围偏僻少行人,自然没人扫雪。她这双短款雪地靴踩进大片纯白棉花糖似的雪地里,深深陷进去,很快就沾湿了裤腿。
“对这个所谓的蜜月旅行,你有什么感触吗。”钟盈分散注意力,故意问他。
陈青安叹息:“我怕说出来你鄙视我。”
“这不至于吧。”
“我这几天一直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要上班。做个游手好闲富二代不快乐吗?”
陈青安侧过身,抬首看着远处蜿蜒的神社鸟居,弯唇笑的温柔:“……这才是人生啊。”
有你有我,有漫漫雪色。
这不想上班的吐槽太真,钟盈忍不住大笑。
又听他说: “盈盈,等以后我们老了,退休了有大把时间,就去瑞士北海道或者洱海之类的地方买栋房子,一年分季节去住。”
陈青安认真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嗯,而且房子千万不能买的大,小小的够住就好。”
“为什么?”钟盈笑着问。年轻时候喜欢住大房子,老了倒不愿意了,这是什么逻辑。
“傻姑娘。”
陈青安笑容渐深,气定神闲道:“买大了有空的房间,万一将来儿女来投奔我们怎么办?还是小点好,这样就永远只有我们两个……”
他话至一半,被钟盈没好气抓着丢过去的一捧雪,给打断了。
这种奇妙言论,真是只有陈青安能说的出来。
钟盈脸红,又有点好笑。
她没法想象陈青安给人家当爸是什么样,就像陈青安也觉得她还是小朋友,哪能当妈。
总之,唉。
她心思飞转,却没发觉陈青安往后退,忽然堵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做什么?”钟盈嗔道。
陈青安眉眼柔和弯着,“上来,我背你。”
“啊?不用了不用了。”
钟盈想都没想就拒绝。
她没这么娇气。难道真跟妈妈说的似的,她是一直顶着婚姻之名,行谈恋爱之实?
“你让我试一下。”
陈青安拉着她不放,还是笑:“我都三十了,连女孩子都没背过,你不会让我五十岁再尝试吧。”
钟盈拗不过,最后还是安静伏在他背上。
连工作人员都没有的神社祭台,除了雪落,只有她和他。
天地都寂静。
假如有人旁观,也不会问他们的姓名。
只知道这是个年轻俊朗的男人,背负着心爱的妻子,在漫天飞雪中前行。
钟盈吹着落在他肩上的晶莹雪花,声轻语软:“你知道嘛,老公。”
“嗯?”陈青安温柔的应。
“那天你师门聚餐,就下很大雨的那天,你冲进雨里,我心里有多感动。”
钟盈想起过去,好多好多过往,视线渐渐起了雾:“当时我在想,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陈青安唇角翘起:“要知道你原来吃一招,那我早用了。”
“那我也问你,”钟盈纤细手臂圈住他颈项,语气犹豫:“……我有没有特别让你生气的时候?”
陈青安不答。
钟盈又问了遍:“有没有。”
“……有。”
陈青安笑容无奈:“你可能都记不得了,我向你求婚那天,你是答应我了,但连条朋友圈都没发。”
“结果第二天,”这件事显然闷在陈青安心里很久了,他还不肯释怀:“嗯哼。姚雪风从英国回来,你到机场接她,还发了条朋友圈。”
钟盈默了默,弱弱道:“……我真有这么过分吗?”
第二天那条朋友圈,还不把陈青安气到内伤啊。
“你猜。”
他轻轻笑了声,不想翻旧账,让她内疚。
眼见前面就是鸟居山路台阶,明显有人踩过扫过的,陈青安把她放下来,轻描淡写:“过去都过去了,我重新求一次婚呗。”
钟盈啊了声。
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怪你,上次我说的的确不真。”
陈青安缓缓单膝跪下去,在她面前那片雪地。
他真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一枚钻戒,光明璀璨,火彩斑斓,捧到她面前。
“钟盈,我想娶你从来不是因为我们门当户对,彼此合适。而是因为我爱你。”
“这辈子,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陈青安仰望着她,温柔眼中满是眷恋的细碎光芒,“请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曾经有人告诉过钟盈,好的婚姻和好的原生家庭一样,都能成为滋养人的沃土。
她运气好,真的遇到了。
眼前这个男人,兄长般扶持她督促她,又愿意做最温和宠溺的丈夫,永远守在她身后。
不止被爱,他更教会了她爱人的力量。
钟盈咽了咽喉咙,拼命忍住泪意:“……以前总是别人问我,今天换我问你好了。”
“你觉得我嫁给你是因为钱吗?”
“不是。”
“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颜控?或者我比较渴望婚姻?”
陈青安否认:“我知道都不是。”
白雪皑皑,落了一地。
荒无人烟,连天地都寂静。
一路向上蜿蜒的朱红色神社鸟居,映着白雪纷飞,静谧又神秘。
“那不就行了。我嫁给你,当然是——”
钟盈嫣然一笑,眼含热泪,声音无比清晰。
“陈青安,是因为我爱你。”
我当然要留在你身边。
视线已然模糊。她不知道这座神社供奉的是哪位神仙,但祈祷一下,总不会有错吧。
那她会悄悄许下心愿。
岁岁年年,暮暮朝朝。
“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正文完,202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