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峋偏头看了她一眼,装傻,“你也没问我。”
起初以为她被吓着了所以不怎么搭理他,毕竟班主任懒得连排个座位都不愿意,偏偏特意把俩人调开了,意味什么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
他也给蒋炜保证过,不耽误学习,不过多接触,所以也就一段时间没理她,两个人各自学习、吃饭、上下学、跟教学进度……
慢慢的,好像两个人真就没什么关系一样,谁也不理谁,路上碰见她总是不咸不淡打声招呼叫声班长,他就气啊,气得胸闷气短的。
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那晚大家都出去狂欢了,约着去ktv唱歌,沈靖初叫他的时候他说不去,吵死了。转念又想,连翘那么爱凑热闹,指不定会去呢,她去了说不定拉上唐果呢,他就也去了。
坐在沙发一头玩手机,好几次翻看手机也没看到她联系自己,他想得头都秃了也没想到他和她说什么才显得自己自然清新不做作。
后来连翘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睡觉啊,要睡三天三夜,连翘就笑她没出息,叫她出来玩,她说不去了。
季峋回家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后妈叶知春女士又和季天明在吵架,屋里气氛凝固了一样,卧室里时不时传来叶知春的啜泣声,夹杂着几声耳熟能详的埋怨:“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印象老妈好像也经常说这句话,所以大概真的嫁给季天明的女人是倒了八辈子霉吧!
他没过问,也没理会,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屋子里窗帘开着,一看就是有人进来过,叶知春以他妈自居,经常不打招呼进出他房间。
大概又是哪个完蛋玩意给她出了什么馊主意,她对季峋那股殷勤黏糊劲儿,叫季峋觉得烦躁,还不如拿他当空气呢!
季天明依旧看他从头到脚不顺眼,不骂两句好像对不起他这爹的名头,时不时得教训他两句,刚开始季峋还呛他,后来索性不听了,他说就说,纯当听不见,听不见心不烦,心平气和阿弥陀佛!
第二天叶知春就闹着回娘家去,季天明和季峋吃了两天泡面之后,季天明还是拉不下他那高贵的面子,指使季峋去叫叶知春回来。
他勉为其难去了乡下一趟,叶知春陪她年迈的母亲在院子里晒豆干,他提着东西踏进院子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外公外婆很早就走了,他母亲有次被季天明打得腰都直不起来只能去外公外婆坟前哭,夜深了,打电话叫季峋过去接她,她大约是害怕,在年幼的儿子面前还要摆出一副强大无畏的样子,只说妈妈脚麻了,他一路扶着母亲下了山,几次看母亲偷偷抹泪,他没吭声,年幼的他好像就能看懂父母之间微妙脆弱的关系,他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身有倚靠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他忽然就有些羡慕叶知春了,即便季天明再滚蛋也得上门来道歉赔礼服软。
季峋代劳,叶知春肯定是不乐意的,嘴上热情地留季峋在家里吃了饭,却不跟季峋回家。
回去季天明骂了一通,说叶知春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第二天还是灰溜溜去了,他去的时候丈母娘也留他吃了饭,可他没见着叶知春,说叶知春出去玩儿了没在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
总之季天明前前后后跑了一星期才把叶知春请回来,叶知春回来了还要拿两天架子,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至少对季峋来说是乌烟瘴气的。
季峋闲着的时候总会想起唐果,想以后唐果要嫁过来,这破家里头,他都待不住,她怎么能待得住。
转念又自嘲,人姑娘才多大啊!能喜欢他几天都说不好。最近都不理他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毁约了,小姑娘家的,说话不算数他也没辙。
想一想觉得自己好可怜。
于是放假第二周可怜虫季峋就开始研究学校和专业了,他能拼一拼的,也就前程了。
这些唐果都不知道,她脑子简单的很,开心就笑,不开心就皱眉头,想和他在一个学校,即便两个人好久没说话也要这样说,不会拐弯抹角,不会试探,不会欲擒故纵,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腔直白……
直白地喜欢着他,到这时候唐果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他,听见连翘和霍希光的话,第一反应不是怪他为什么都不和她解释,而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不是真的不想理她,那些压抑的不快乐瞬间烟消云散,只差眉开眼笑了。
唐果跟着他们去了季峋家里,季峋爷爷奶奶还是老样子,面目祥和,笑着招呼他们,奶奶更是拉住唐果的手,热情说:“果果来啦,好久没来找小峋玩儿了。”
唐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就傻傻笑。
季峋一边翻东西一边插嘴,“以后娶回家,天天让您见。”
连翘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班长太敢说了!
奶奶追着他打,“混小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她
季峋就笑,一边笑一边冲唐果眨眼,小声说:“心里话,不骗你。”
把唐果弄得脸红得像个大傻子。
快中午的时候季峋骑单车把她送回了家,唐果拽着他的衣服下摆探头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他说在表姑家的书店兼职。
唐果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边,每回表姑叫他去搭把手他都推脱,旅游景点,节假日人满为患,他那破脾气,碰见一两个奇葩客户估计能跟人打起来,他才受不了那鸟气。
季峋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攒钱娶你啊!”
风呼呼吹着,吹得唐果耳朵嗡嗡作响,她总觉得自己听岔了,那语气没他平日里开玩笑的意味,认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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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唐果回家的时候, 妈妈已经回来了, 正在打电话, 沈姨在旁边擦桌子,一句话也不说。
唐果便知道,妈妈在和爸爸打电话, 并且又吵架了。一瞬间得知自己成绩的喜悦和跟季峋在一起的放松陡然烟消云散,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一种乐极生悲的悲哀。
爸妈两个很少当着唐果的面吵架或者争论什么,但唐果却知道他们经常吵架。
或许他们以为天衣无缝,可在唐果眼里漏洞百出。
他们吵架是不会避讳沈姨的, 沈姨是个很谨慎的人, 不会多嘴, 但他们吵架的时候, 沈姨就比平常沉默寡言许多。
如果是正常的打电话, 唐果回家来, 沈姨会小声招呼她, 问她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儿水果什么的。
沈姨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她点头礼貌笑了下。只这么个细微的差别, 唐果就猜到了来龙去脉。
妈妈说了句:“先这样吧!”就挂了电话。
然后立马恢复成一副平常的样子,笑说:“我们果果怎么这么棒啊!”——唐果一查到成绩就和妈妈汇报了,所以林景才会临时推了工作赶回来。
唐果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腰,笑说:“谁让我妈妈这么棒呢!”
人是很容易转移注意力的生物,唐果这样说着,便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咧着嘴笑:“我好像能和季峋一个学校。”她几乎下意识说了这句,然后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往妈妈怀里又埋了埋。
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和季峋一样优秀了。
可妈妈突然挑眉笑起来,“你很喜欢小峋啊?”
“啊……额……”唐果被问得卡壳,整个人都懵起来。
妈妈体贴地没有多追问,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们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唐果重重点头。
“刚刚你爸爸打电话回来,说过两天回来再给你庆祝……”妈妈的话说得有些牵强。
唐果便只是“嗯”了声,没有多问。
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迷茫,且压抑。
有时候觉得,季峋和爸爸两个人其实很像,表面乖戾,其实内心温柔且强大,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永远朝着自己设定的方向前进,所以很多时候显得无情和冷漠。
爸爸有个军人梦,高考两年落榜后选择去参军,然后当兵过程中考了军校,后来进了特种兵部队,三十岁转业到地方,印象里那时候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有爸爸不高兴,他后来自己争取,复业去了边境线。
所有的矛盾都是那时候起的。爸爸工作忙,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不愿意妥协。
唐果有时候想,为什么呢?明明都是那样优秀的人,可偏偏在一起要不停的吵架。
后来慢慢长大了一点才能体会,他们都太优秀了,所以注定谁也不会追随谁的步伐,谁也没办法一直为谁妥协。
唐果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难过,她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偷偷地抹眼泪,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爸爸妈妈好像快走不下去了。
这种直觉从很小的时候就慢慢在心底里生根、发芽,然后到如今,长成了参天大树。
然后她的担心成了真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像在做梦。
那天天气很不好,刮风又下暴雨,妈妈开着车带她出了门,去机场接爸爸,妈妈话出奇的少,唐果也感觉到妈妈情绪不好也没敢多嘴,两个人在接机口等候的时候,妈妈才忽然问了她一句:“果果,如果爸爸妈妈……”
只半句,没有下文了。大概妈妈也没想好后半句。
唐果那强烈的直觉快要破体而出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得像做梦,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爸爸没多久从出口出来,穿一身便服,没有带行李,看起来像是待不了多久。
他们像往常一样说话,只是话很少,然后一家三口去吃了顿饭,回家的时候妈妈让她上楼,他们在楼下说话,唐果偷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什么也听不见。
像一场无休止的凌迟,漫长,没有尽头。
后来唐果困了,就趴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爸妈不在家,沈姨说她们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们中午才回来,沈姨准备了午饭,难得的,一家人一起吃,爸爸问了她很多关于学业上的事,唐果一句一句回答,他和妈妈却没怎么交流。
爸爸晚上就要走了,他在卧室里收拾东西,回来没有带什么,走的时候也只是带了几件衣服。
唐果送爸爸到门外,爸爸弯腰捏了捏她的脸,笑了笑:“听妈妈的话,爸爸有空会多回来看你的。”
妈妈没有送爸爸,爸爸叫了辆出租,在门口和他们告了别。
唐果一直站到出租车从门前那条路尽头拐弯彻底消失不见。然后如常回了屋子,趴在床上压抑痛哭。
唐果是第二天看到妈妈的离婚证的,可她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本该如此,这场漫长的刑罚,终于到了尽头,尘埃落幕了,没有轻松,只有更深的压抑。
更叫她难过伤心痛苦乃至悲愤的是,这件事似乎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想过让她知道。
她是个拖累,是个不必被知会的旁观者,是个被她们自以为呵护和保护的笨蛋,她重要到足够拖累两个人,她又微不足道地谁也没有顾忌她的想法和心情。
“爸妈只是为了你好,怕你……”林景慌乱解释的时候,唐果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她是个坏小孩,是个不懂事的幼稚的孩子,她可悲又可恨。
成长的巨痛在这一刻几乎达到峰值,她太难过了,难过得从家里跑出去,她走来走去兜兜转转跑到季峋表姑家的书店的时候,她站在那里张望的时候,她承认她很迷茫,迷茫到不知所措,在外面受伤了可以回家去找父母,可爸妈带来的伤痛,她又该通过何种方式来化解?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可她跑来这里,大概潜意识里觉得季峋是个可以依赖的人。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受了委屈回家会哭,因为知道会有人安慰你和你同仇敌忾,会有人无条件的支持你保护你。
她不知道季峋会不会无条件地支持她保护她,但她只知道她这一刻特别想见他。
不过她没看到季峋,有点儿失望,表姑也不在,只前台在忙着给客人结账,外面雨下得噼里啪啦,可客人却出奇的多。
唐果在店里站了会儿,转身要走的时候,季峋恰好从外面回来,他低骂了声这破天气,抬头就看见半湿的唐果,于是整个人顿住——她打着伞出来的,可外面雨太大,她在外面晃太久,早就快湿透了,加上情绪不好,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张单薄的纸,一戳就透那种。
唐果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傻。
季峋把打包的盒饭递给前台,视线却一直落在唐果身上,问:“怎么了?”
唐果摇了摇头。
“吃饭了吗?”季峋又问她。
唐果还是摇头,季峋便随手抓起刚扔下的伞,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唐果跟着他出门的时候,前台小姐姐追了上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季峋的一件外套塞到她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唐果说了声谢谢,然后抱着他的外套不明所以。
季峋说了声,“先穿上吧!”她衣服湿了,看起来有点儿狼狈。
唐果倏忽反应过来,“哦”了声,把外套套上了。
衣服又宽又大,把唐果半个身子都裹起来了,她甩了甩袖子给季峋看,意思是衣服好宽大,季峋却笑了下,唐果便问他,“很好笑吗?”
季峋摇摇头:“没,挺可爱。”
唐果把头别过去,“可爱个鬼。”
雨下得好大,他把伞一直往她这边倾,唐果推过去,说:“反正已经湿了。”
季峋没说话,当然也没听她的,两个去吃了顿饺子,唐果一边吃一边掉眼泪,那眼泪比外面的雨还滂沱。
季峋隔几秒钟给她递次纸,不作声,任由她哭,哭够了,吃好了,说:“我送你回家。”
唐果任性跑出来,可总归怕妈妈担心,于是点了点头。
季峋带她回家的时候,妈妈正擎着伞在门前的路上,不知道是要去找她,还是刚找她回来,唐果倏忽鼻子一酸,那些难过和愤恨就陡然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