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先生恼羞成怒,私底下作践妻子:不给她零用钱、像对待佣人那样支使的她团团转,无时无刻不讥讽贬低她。夏绿蒂又要照顾女儿们,又要承受这些折磨,没过几年,就老的不成样子了。
达西夫人本可以给夏绿蒂撑腰,但那时简和达西相继离世,磨光了这位夫人所有的精神气。哪怕收到昔日朋友的求救信,达西夫人也不能放下芥蒂去帮助她。
伊丽莎白一想起这些,就禁不住想要拉她一把。
“如果我们可以给自己想要的生活,靠我自己,我就可以得到舒舒服服的生活,英镑、地位都应有尽有,我们还需要指望男人吗?还需要仰人鼻息,做个附庸动物吗?”她试图说服夏绿蒂,“我的朋友,一位尊贵的贵族小姐,她有许多产业,也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可以体面的得到一份报酬,积攒几年,也会有不少了——夏绿蒂你很会画画,不是吗?”
可伊丽莎白没想到夏绿蒂对此很排斥,她惊怒说:“天哪,莉齐,这不就是买卖吗!你知道我们家原来做过生意,我很清楚这里头的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阶层——要知道我爸爸有多不喜欢人们提起那件事,可你却要我去卖画?这多么丢脸!”
伊丽莎白急忙说:“这你可误会啦,夏绿蒂。我绝对无意叫你丢脸,那位贵族小姐也绝不会付钱来买,她喜欢你的画,送你一些小礼物,这不是理所应当吗?而那些我们用不上的东西,完全可以托我们的亲戚换成英镑——这总不能说不体面了吧?”卢卡斯先生原本就做过生意,他家的商人亲戚可比班纳特家多多了。
“更何况,如果你精练画技,我完全可以请城里的朋友送你的画去画展,这样就会有人邀请你赴一些沙龙。这难道不是提高品位,获得贵人青睐的好机会吗?”伊丽莎白试图从夏绿蒂的思维出发来劝说她。
但夏绿蒂显然没想过要走出梅里顿,转而到伦敦去,她自认为其貌不扬,不愿意去招人耻笑。因而她说:“我觉得你本末倒置了,莉齐。有钱能使我们找到更好的丈夫,除此之外,我们要钱做什么呢?等我们结婚后,所有的嫁妆都属于丈夫,只要他愿意给我们足够的零用钱,会把财产全部分配给我们的子女,即便我们有钱或没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该专注的,是婚姻大事,而不是赚钱。”
伊丽莎白发现完全说不通,她们两个人的思想就是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
伊丽莎白认为夏绿蒂魔障了,脑子里除了成功嫁出去别的什么也不剩;而夏绿蒂则认为伊丽莎白异想天开极了,就算有一万英镑的嫁妆,最后也不属于自己。
她从没想到自己支配自己的财产。就像从没想过靠自己而改变一样,夏绿蒂·班纳特不认为女人该独立,能宽裕的舒坦生活就是她全部的追求。像伊丽莎白所说的感情、思想,夏绿蒂认为这都是不成熟的小姑娘的妄想,她连爱情都没有向往期待,更不用说别的了。
伊丽莎白忍了又忍,没把‘如果你有一万英镑,完全可以活的逍遥自在,可以从从容容的寻找品德高尚、意趣相投的好丈夫,而不是将就个呆笨愚昧的小丑’这话说出来。
但即便没说这种伤害情谊的话,两个人也再没有兴致继续散步了。她们深刻的意识到对方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密友,她们之间,像是被英吉利海峡阻隔的英国和法国那样,格格不入。
湖边滩涂上悠闲踱步的鹳鸟扬起长脖子,黄色的长嘴巴突然叨起一条小鱼。
伊丽莎白意兴阑珊,夏绿蒂·卢卡斯无精打采,这场争辩耗尽了小姐的口舌和精神,也耗光了她们最后的亲密。
沉默的走在草地上,她们心知肚明,从此之后,两人再也不能成为话不说的密友,而仅仅是个客气的好邻居了。
鹳鸟拍拍翅膀,它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想说,本文里的夏绿蒂完全理解错了伊丽莎白,其实伊丽莎白更现实。因为她想过的好,所以渴求金畿尼。在拜金主义开始盛行的18世纪末,财产是一道保护自己的壁障,它可以给人、尤其给女性更多的选择。当然,这得拥有财产的姑娘至少是个明白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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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犯下傲慢的错
这天晚上,伊丽莎白坐在窗前给萝拉写信,她诉说自己的苦闷,质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替别人打算未来:“……我头脑一热,试图改变她的观念,我用力去劝说她,但很显然我失败了。她的想法当然没有错,和大多数人一样,判断一个男人是否是个好丈夫的第一标准就是丰厚稳定的收入。我的妈妈也是这么认为的,似乎人们通常认定这样的婚姻未必幸福美满,但至少衣食无忧。”
“可这太过草率单薄了,我想,如果这位先生本身人品有瑕疵,那怎能期盼他在几十年之中始终善待如一?”
“亲爱的萝拉,怎么有的人宁愿忍耐服从命运的卑微安排,也不愿意尝试着做出一点改变。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但我仍旧担忧她遇人不淑:到了城里就知道,天生高尚的人太少了,把自己幸福全指望别人是最不靠谱的事情。”
“还记的我们在伦敦遇到的那位子爵之子吗?萝拉,那也是个贵族的小儿子,受过教育,曾经还因为相貌漂亮被人在报纸上称道……可我们所见到的呢,仅仅是个酒鬼、赌徒和无赖。富商的女儿嫁给他,财产全被败光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遍体鳞伤得不到解脱。伦敦这种事情太多了,我想把这些讲给她,但没能有机会说出来,争辩耗尽了我们彼此之间所有的耐性。”
“幸好我的姐妹们还能听得进去,叫我倍感喜悦,我想我必须要让她们知道:把幸福和命运全赖到人家身上,对于自己是多不负责任的事情!对别人,又是多不公平的责任!再好的人,也不会愿意承担别人的人生。比如我的爸爸,班纳特先生,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位值得托付的绅士,但他对我妈妈,也难以做到尊重和理解……事实上,如果女士们都看低自己、不爱护自己,哪儿还能要求别人高看你一眼呢?”
“我啰嗦了这么多,萝拉,只因为我意难平:我太弱小,不能教人信任,如果我有钱有地位,做的像安妮女爵那样,我想,至少人们会愿意听我把话说完。”
“好啦,谢谢你愿意看我抱怨,我的朋友。我把这些话写出来,心情好多啦,把握每一丝机会和光阴才是我接下来要做的。我会在朗博恩的厨房里试着做些东方的糕点,来自明国的材料有些太昂贵了,我想试试英格兰本地的东西能否做替代,期待我的好消息吧,萝拉。”
“对了,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在我们卧室那个彩绘椴木的五斗柜,第三层抽屉里布料下面。我的新画册早就画好了,本来打算送给你做复活节的礼物,现在提前点也不错。希望你喜欢。”
“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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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伊丽莎白还有点儿无精打采,在兴高采烈准备去梅里顿的姐妹里面,着实有点突兀。
班纳特先生从昨天就敏锐的注意到她和卢卡斯小姐散步回来的异状,因此在早餐开始前,他再度邀请二女儿到他的书房坐一坐。
伊丽莎白没想到瞒过了简,却未能逃过父亲的眼睛。
幸好伊丽莎白那有些惊世骇俗的牢骚话昨晚已经在信里尽说给萝拉了,这时候她才能平静客观的复述出来与夏绿蒂的谈话。
班纳特先生听完,忽然笑起来。虽说有些幸灾乐祸,但这个不成熟、钻牛角尖的小莉齐才更像爸爸心爱的女儿——班纳特先生固然欣慰喜悦之前伊丽莎白表现出的稳重成熟,但有时也很乐意为女儿解惑。
“莉齐,你没发现你有些傲慢了吗?”班纳特先生点醒她:“诚然,我的莉齐是聪明睿智的,但不能否认,就算是我们最浮躁的莉迪亚也偶尔能说出很有道理的话来。亲爱的莉齐,就是万能的主,也会接纳别人的看法。他人的意志,我们可以劝说可以反驳,但前提是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就像他们尊重我们的意见却并不一定听取一样。”
“或许你站得高看得远,你的内心比别人更自由,这是好事,莉齐。但这滋生了傲慢,你似乎不太能耐心包容的听取别人的意见和看法。”她父亲说。
伊丽莎白这才恍然:的确,在取得一点成就之后,在发现她的见识远超亲朋时,她潜意识里已经是家里和她个人的主人了,这使得她不自觉的发号施令起来,这可大大的不妙!
伊丽莎白不仅拥有那位达西夫人的记忆,更有着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经验,但这并非她的功劳,只因为那奇妙的经历。相比这时代的人们来说,她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于是她骨子里便高高在上起来。这种内在的高高在上很容易滋生傲慢习性。
在陶丽丝学院时,这些还能隐藏在谦逊求学之下,可当伊丽莎白回到熟悉闭塞的朗博恩,这种傲慢就体现了出来。
‘幸好!’伊丽莎白万分庆幸,‘虽然和夏绿蒂有一番争执,但这也让我及时醒悟了。’伊丽莎白不敢想象,若是任由这种傲慢习性发展,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生活也必将众叛亲离,难以挽回。
‘我得给夏绿蒂道歉,’伊丽莎白想,‘我完全没有体谅她的处境,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她的问题,又怎么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呢?’
伊丽莎白深深的反思:她虽是好意,可未来已经发生改变,柯林斯先生能否有机会继承朗博恩还是个未知数呢,更别提再与夏绿蒂求婚。更何况如果不是柯林斯,那么夏绿蒂未必不能幸福的过一辈子,毕竟她是个善于变通,性情大方的姑娘。
“谢谢你,亲爱的爸爸。”伊丽莎白向这个睿智敏锐的父亲道谢,“我太爱你了,爸爸!”
伊丽莎白回到卧室,就羞愧的撕掉了昨晚写的信,趴在橡木桌上重新写了一封。这封信里,伊丽莎白平和多了,她没有再抱怨,而是把乡下的景色和趣事分享给亲爱的朋友。“我多么想念你啊,”她写道,“或许下一个长假你愿意答应我的邀请,来朗博恩小住。”
用完早饭,班纳特家的五位小姐就准备出发了。
“马车不够坐,我们要步行这一英里吗?”吉蒂撅着小嘴巴,她不想弄脏新换的鞋子。
最大的两个姐姐当然愿意满足小妹妹们这点小要求:“玛丽、吉蒂,还有莉迪亚,马车足够坐得下你们三个。至于我和莉齐,我们愿意散步前去,四月的景色简直美极了。”
伊丽莎白挽住长姐的手臂,笑道:“或许我们可以骑马过去,亲爱的简。”
简惊喜的睁大蓝色的眼睛:“莉齐,你学会骑马了吗?”
伊丽莎白故作骄傲的挺直胸膛,扬起下巴说:“当然!没什么能难倒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
“我能看到莉齐的鼻孔!”莉迪亚大笑,“你的下巴扬的真高!莉齐,你的脖子不累吗?”
伊丽莎白揉揉小妹妹的脑袋,“有点儿。看来趾高气扬的姿态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小妹妹们都学她的怪样子,纷纷说:“我们也做不来。”
梅里顿是个美丽的小镇,民风淳朴,距离朗博恩仅仅一英里。
班纳特五姐妹的菲利普斯姨妈就住在镇上。
菲利普斯姨夫继承了岳父的衣钵,成为一名律师,但他同老加德纳先生一样,都不能算是正规的律师,他们的称呼应该是“法律顾问”,而不是律师先生。
菲利普斯姨夫主要为乡绅处理各种法律和财产问题。法律顾问的声望和收入都远远比不上正规的律师。因为在英格兰,要成为正规的律师,必须得去伦敦四所律师学院的其中之一进修学习,而律师学院的收费极其昂贵,寻常小贵族和乡绅都负担不起。
萝拉曾告诉伊丽莎白,她的一个堂兄弟曾经想学习法律,却根本拿不出那样多的钱:“各种杂费和生活费用加起来得超过2000英镑,这可太贵了。”
伊丽莎白和简骑在马上随马儿慢悠悠的踱步,“外祖父很了不起,他完全靠给人当助手学习,成了一位独立的法律顾问。”
简也深为认同:“我也敬佩他,他是个慈爱的父亲,为子女们安排打算好了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未来:给妈妈和姨妈各自四千磅的财产,把加德纳舅舅教养的极成功。”
“……可我没想到学习法律那样贵!但付出的代价似乎与获得的地位和收入不符?”简说。
伊丽莎白摇摇头,给她解释法律顾问与律师的区别:“只有伦敦那几所律师学院进修过的,才是真正的律师,他们大多数为大贵族服务,甚至能成被国王或者王室雇佣,成为专门负责法律事务的官员。这种官员与贵族和王室是很亲密的,他们往往能借此获得头衔。”
“人们通常不太在意称呼问题,在镇上菲利普斯姨夫虽然也被称为律师,但与那些正规的律师很不同。收入就不用说了,菲利普斯姨夫每年大约有几百到一千英镑的收入,正规律师至少得翻个几倍。至于社会地位,能进律师学院进修的,要么是不能袭爵的贵族子弟,要么出身豪商之家,他们有家族助力,往往能借助事业获封头衔,提高自身的阶层。好的律师更能一步步往上面走,从受雇于一般贵族,到亲王殿下,有的甚至能成为国王的亲信……”
简的关注点同伊丽莎白当初听萝拉说起这个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老加德纳先生是多么的了不起!怪不得加德纳舅舅那样有商业头脑,这都是我们的外祖父教养的缘故——每年不足一千磅的收入,却给女儿们攒出八千英镑的嫁妆,还给儿子留下丰厚的家财作资金!”
伊丽莎白笑起来:“没错,简!可惜外祖父回归了上帝的怀抱,不然我最喜欢的就不是班纳特先生啦,而是他老人家!”
“爸爸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不同意!”简大笑。
“这可没办法,跟外祖父比起来,爸爸的理财简直一塌糊涂。”伊丽莎白俏皮的说:“朗博恩每年有至少两千磅的收入,可爸爸这些年仅仅攒下五千英镑。爸爸总不能否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