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给老夫人扎上伤口的先生不善言谈,却有一双透彻锋利的眼睛。
简单的交谈后,伊丽莎白才知道这位先生是老妇人的儿子,老妇人的确患了疯癫症,不发病的时候能正常生活,可一旦发病就会发狂。
伊丽莎白一点小小的善意,使他们轻易打听到了那位小姐的房间,就连常照顾她们的女仆的家老妇人都很清楚。
“我叫威廉·透纳。(注④)”那位先生追上来,紧张的自我介绍。
“伊丽莎白·班纳特。”伊丽莎白才说完,突然睁大眼睛,透纳,那个透纳!
透纳先生以为她知道自己,有些羞涩的说:“是的,我刚刚成为皇家美术学院的正式会员……”
伊丽莎白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曾经历史课上考过的选择题:“19世纪英国两大最有名的画家是康斯坦布尔和透纳”!(注⑤)
达西先生下颌绷紧,一边他手臂夹着名册很难受,一边居然又来了位“威廉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开办私立疯癫病医院,莉齐的版图开始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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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段数据来自“迟至1815年,据一份提交(英国)国会下院的报告说,伯利恒医院在每个星期日展览精神病人,参观费为一便主。展览收入每年高达近四百镑。这就是说每年参观者多达九万六千人次。”——《疯癫与文明》第三章 ,作者: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1965年出版
注②:比塞特尔:法国巴黎的疯人院。《疯癫与文明》中提到“在法国,迄大革命为止,游览比塞特尔、参观疯子一直是巴黎波希米亚区资产阶级的周末娱乐项目之一。”
注③:18、19世纪,醋被认为有药用的效果,当时的女士有时候头晕,可以用醋来唤醒她。
注④:威廉·透纳:19世纪英国两位杰出的风景画家之一。1799年末,他被选为皇家美术学院的准会员;1802年初成为正式会员,成为获此殊荣的最年轻的艺术家。
透纳的母亲的确患有疯癫病:1800年,透纳的母亲由于精神失常被送进伯利恒医院。1804年,透纳的母亲去世。
注⑤:引自“考试资料网”。
第93章 第一次合作产业
有关邪教的整件事情说起来与伊丽莎白关系不大,它实际上是许多权利集体及大人物们之间的博弈,但它确确实实的影响了伊丽莎白的生活。
甚至影响了她一贯以来的思想目标。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伊丽莎白的一贯目的只是在这个时代能够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但现在,伊丽莎白开始关注别的,比如慈善和改善人们生活的举措。
也是从这时起,伊丽莎白·班纳特的名字渐渐开始被人们知道。
一所私立的疯癫症疗养医院是她的起步。
刚开始的时候,除了达西先生,大家对她的这个计划并不太认同。就算在开明、包容的班纳特先生眼里,那些患有疯癫症的病人身上的**也远远大于人性,虽然没有严重到把他们划分到可以供参观的野兽群体里面,但这位父亲仍旧认为创办一家疯人院与他的女儿格格不入。
“他们会伤人”、“不能被治好”、“灵魂残缺”、“人们害怕”、“梅里顿的疯子曾经咬伤过五个壮年男士”等等的劝说没能消退伊丽莎白心里的火焰,反而使她越来越坚决。伊丽莎白认为‘她不能只给梅里顿带来混乱和不安,也得尽力带来光和希望。’
这种反思当然有失偏颇,梅里顿变得繁荣富裕,商业的兴盛以及人口的增长必然会带来一些问题,比如治安难度和环境污染,以及觊觎引起的争端和阴谋。但这些都抵不过人们的钱袋变得鼓起来。如果请梅里顿的镇民选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现在的日子,班纳特先生和加德纳舅舅在本地享有的声望和拥戴都能看出大家对此的态度。
但家人的劝阻也使小姐发现在本地办一所疗养医院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达西先生适时出现,他想成为小姐的合伙人:“我在黑弗灵有一些产业,那个地方曾经是建造给商人的周末别墅,但后来商人们都更愿意购买和建造自己的乡村别墅,这一片有些稠密的建筑就荒废下来。我父亲买下它,想改建成达西家族在伦敦附近的乡下别墅,但他发现那些零零散散的建筑不大适合,推倒重建的工程和耗费还不如再买一座合适的别墅。”(注)
小姐可耻的动心了。黑弗灵是靠近伦敦的小镇,离梅里顿更近,大约不到二十英里,地理位置无比合适,连建筑都有现成的。
“周末别墅,那是什么?”伊丽莎白小姐谨慎的问。
“那里原本时兴过一段时间,教会公路修得很结实。”达西先生再接再厉,他解释说:“在海贸带动商业,伦敦的商人们发达起来之后,很多有钱的人都想要模仿贵族们的生活方式——但让他们自己除了社交季之外的时间效仿贵族那样远离城里显然不可行,于是商人们开始青睐在伦敦附近的乡村拥有一栋和绅士们的住宅那样宽敞舒适的别墅。每个周六乘坐私人马车携带家人退居别墅享受乡间的宁静和风景,周一再返回城里经营自己的生意,这些建造在伦敦附近乡下的别墅就被称为周末别墅。”
达西先生用铅笔大致描绘出他的那片产业的建筑分布:“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在黑弗灵建造了一片周末别墅,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吸引来不少人租赁,价格很高。但很快,商人们发现虽然庄园和农庄牧场难以买到,可购置一小片建造别墅的地方并不难,自己建造一座别墅不仅更合意,还与乡村贵族们的生活更贴近:小山坡上,拥有良好视野的大住宅,并且附带花园,还能从邻近的农场获得最新鲜的食物(注②)。所以这片稠密的租赁式周末别墅就渐渐没了客源,在它的拥有者欠下一笔名誉债的时候,被卖给了先父。”
等到伊丽莎白亲眼看到这片建筑时,才发觉她想象中的稠密和达西先生话语里的稠密完全是两种概念。一幢幢小巧玲珑的乡间别墅,简直是上辈子最顶级的疗养院才能拥有的待遇。
“太美了!”
两层高的红砖别墅大大小小的散落在草地上,周围有绿树环绕,一条只到小腿深的小溪流淌过,小溪两侧生长着许多野花,两三座木制的小桥架在上面,有趣多过实用。
“这后面还有一座花园,不过很久没有园丁打理过,大概已经荒废的不成样子了。”达西指着小溪延伸的深处说:“整片地方占地不到一百英亩,这条溪流的左侧大概占据三分之二,我们可以用这条小河将它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普通人也能承担的起的治疗场所,一部分是照顾更周到的昂贵疗养医院。在花园后面有一栋有三十多个房间的主楼,原本是建造这儿的主人自己的居所,可以把那里当做有攻击性的疯癫病人的病房……”
伊丽莎白再次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的思维和想法有多么的默契,就如此时,达西先生所说的这些都是她曾经设想过的。
一座穷人和富人都能得到良好的治疗养护的疯癫病医院,医院还可以雇佣那些治不起病的病人家眷,这些人可以通过工作获得报酬以抵消家人治疗的负担。照顾病人的雇工也得经过系统的教导和培训,并且要服从医院的监督核查制度,严格的管理制度才能保证病人不被虐待:疯癫病院封闭的环境和病人的特殊性,往往会使正常人滋生出自己凌驾于病人之上的错觉,将照顾病人的职责变成管制病人的权利,久而久之,就会像新门监狱的狱监那样膨胀起来,把疗养院变的“黑如新门的门环”(注③)。
这对年轻的男女站在草地上就尽情的探讨了起来,简和乔治相视一笑,两个人手挽手的一同顺着溪水散步去了。
玛丽像个尽职尽责的秘书那样想要拿出铅笔记录,被乔治安娜和莉迪亚硬拉走:“他们讨论完了,会找你整理的,现在我们别打扰他们。”玛丽已经年满十六岁,按照班纳特家的‘传统’,她可以自己投资或者置办产业了,如今正跟在两个姐姐身边学习,小姑娘目前对伊丽莎白提出的疯癫病疗养医院很感兴趣。她强悍的记忆里和逻辑能力也着实帮了伊丽莎白不少忙。
而吉蒂早就带着她的新宠,她亲手喂养的两条毛绒绒才刚满三个月的幼犬跑到另一侧的草地上去撒欢了。
直到太阳高挂,小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两个人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准备到别墅里去,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其他人早就在附近的别墅中坐下来休息。
“这里真不错,空气新鲜,景色漂亮,如果在这儿养病的话,相信一定能使他们心情愉快。”简笑着招呼妹妹:“你们之间可真有话聊,莉齐,我都要不认识你说的普通朋友了。”
伊丽莎白心脏一缩,她不自然的笑笑,既被和达西先生之间像化学反应那样的契合所吸引,又痛苦于最隐秘的愧疚和心结。不自觉的靠近,回神后的远离,伊丽莎白就如同走在悬崖峭壁上,情感与理智不停的拉锯,进退皆不是,她整个人都沉静消瘦很多。
简看她的样子既不解又担心:“达西先生对你的心意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真心实意并且难得的理解尊重你。但这全凭你的意愿,连妈妈也没有在这儿发言——莉齐,我不明白你在烦恼纠结什么,我们有些担心你。”
简拉着她坐在一旁,低声说:“我能看得出来你仍然对‘威廉先生’抱有深厚情意,虽然达西先生在这点上做的不对,不过陷入爱情的先生们总有些蠢念头和举动。他也合该得到教训,你怎么样都行,但犯不着为难自己,说实话,我看的都难受。”
伊丽莎白抽抽鼻子,伸开手臂抱抱简,她永远不能告诉简,横亘在她和达西先生之间的,正是那个原本的伊丽莎白。越是合拍相投,她心里却唾弃自己,偏偏达西先生在这上面并未做错什么,不讲理的迁怒已经是极限,伊丽莎白的性格决定她只能自我折磨。
——不过钻牛角尖从来不是伊莉莎的风格,她更擅长用忙碌忘记法。
时间过得很快,伊丽莎白一边观望事情发展,一边努力给自己增添工作。
伊丽莎白和达西将整体框架、医院的细则搭建好之后,两位合作人的助手们迅速接手了繁琐的具体工作。在黑弗灵疯癫病疗养医院开始大规模修装规整的时候,伊丽莎白又投入到另一项和玛丽共同投资的‘小作坊’之中。
“亲爱的莉齐,你得学会放松和休闲。”班纳特先生说:“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给自己招来这么多的工作,就连下午茶的时间都在处理事务——我想英格兰没人比你更忙碌了,连国王和首相现在都在度假!”
“工作使我快乐,爸爸。”工作能让人忘记烦恼,只要工作多,什么样的感情烦恼都不存在。
“没错,爸爸,工作使我们充实,而金畿尼使我们快乐。”玛丽抬头挺胸的走进来,她身后两位助手抱着一大摞文件。
“天呐,你和莉齐越来越像!”班纳特先生哀叹:“孩子们,你们该享受舞会、野餐和爱情,而不是事务信、鹅毛笔与压垮写字桌的文件!”
他嘟囔道:“这会显得你们的老父亲太懒散!”
越来越精神的老父亲拍拍在沙发上胡乱扭动,想翻身看姐姐们的小儿子,“偏偏亚历山大还不顶用,不然班纳特先生理应享受懒散的乐趣。”
玛丽小姐轻轻摊开手,一面示意她的助手将文件摆到父亲手边的圆桌上,一面对他说:“爸爸最近的确有点不够勤快。”
在老父亲坐直了要开口的时候,就听三女儿无情的说:“莉齐拜托我帮她核算整理她的账目:所有的投资和产业,不连刚刚开办还没有季度账本的第九家甜品店、第十六、十七个明式餐厅,除去预留下来投资黑弗灵私立疯癫症疗养医院和我们作坊的资金,她的资产已经超过你了,爸爸。”
“哦,对了,大家共同拥有的几家成衣商店、果酱作坊和加德纳舅舅工厂的股份都不包含在内。”玛丽小姐面不改色的补充说明,不顾她亲爱的父亲捂着胸口的表情。
“我猜莉齐早就超过爸爸了,只不过还没有朗博恩农场那样大宗的土地产业。”给心爱的小狗在绘制肖像画的吉蒂接口道:“爸爸,你捂着胸口的样子真像妈妈以前,我可以画下来吗?妈妈远离了她神经痛的老朋友,我就再没见过她这样了。”
班纳特先生不愿搭理这个补刀的坏孩子,他脑子里一直在回荡:“莉齐的资产超过了爸爸。”这可太让老父亲沮丧了,虽然他心底早有预感,但作为家庭顶梁柱和掌舵者的不明骄傲一直使班纳特先生刻意避免往那儿想。
伊丽莎白翻看汇集的账簿,果然如同玛丽的风格,条目清晰明确,她翻到总册的最后一页:“哇哦。”
“年金六千八百镑。”小姐挑挑眉,“真是个让人喜欢的数字。”
班纳特先生瘫倒在沙发里,他刚刚把朗博恩农场、内瑟菲尔德牧场和羊毛作坊的总收入提升到三千六百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几乎比从前翻了一番,前不久与他相熟交好的绅士们还特意举办了一场公共舞会替他庆祝这了不起的作为——现在老父亲回想起来,就心酸脸热。
“为什么明式餐厅扩展的这样快?”吉蒂一心两用的问。
“这得多谢安东尼先生的鼎力相助。那位先生的胃口和海洋里的鲨鱼一样大,他不仅有同我合作的在英国的餐厅,还狡诈的把这套成熟的模式整个搬到才刚稳定下来的巴黎。开办在法国的明式餐厅可不比英国少,那是只属于他的产业。”伊丽莎白随口回答说。
“那位船长先生?”吉蒂停下画笔,兴致勃勃的问:“我看过他的航海冒险故事,比英格兰的神话传说还要惊险有趣!你能介绍我们认识吗,莉齐?书里很多地方都不细致,我真想听他讲讲。”
玛丽也见识过这位英勇的船长,她面无表情的接话道:“比起船长,我想安东尼先生更胜任奸诈的商人这个角色,而且——话多、自恋、还臭美。”
吉蒂眨眨眼睛,向伊丽莎白示意:“安东尼船长怎么得罪玛丽啦?”
做姐姐的微笑,十分轻快的开口:“没什么,只不过玛丽也看过那些书,还很着迷,把所有没弄清楚的细节都记下来向安东尼先生求教。结果她跟船长先生聊了一下午才知道,那些书全是安东尼先生花大价钱请人专门编写的,还按照他的意愿,有些……嗯,艺术上的夸大和美化——安东尼先生被她寻根究底问的差点疯掉,而玛丽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兴许似乎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