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在家的时候还能练练琴,上大学以后想练琴还得去学校附近的琴室,她嫌麻烦渐渐去得也就少了。
顾新橙不是一个对音乐有着执着追求的人,钢琴不过是家里人从小给她培养的一项特长罢了。
然而,就像会游泳的人碰到水、会骑自行车的人碰到自行车一样,会弹钢琴的人一碰到钢琴,手指的记忆也会跟着被唤醒。
顾新橙的指尖碰上如水般冰凉丝滑的琴键,弹出一串音符。
这钢琴音色绝佳,如琅琅环佩相撞,对得起它不菲的身价。
傅棠舟单手撑在琴边,微微佝偻下腰,凑到她身旁。
察觉到他的逼近,顾新橙嫩葱般的纤手顿住了。
“你弹的什么?”傅棠舟问。
“梦中的婚礼。”顾新橙说。
傅棠舟握住她的手,说:“怎么弹的?教教我。”
他的手指骨节明晰,手腕处一粒铂金袖扣泛着柔和的光泽。
浮动的气息吹拂过顾新橙的发侧,她稍稍偏过头,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底拓下一层薄影。
傅棠舟总能不动声色地把她撩拨得心神不宁。
顾新橙正苦思冥想如何跟他讲解,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爽亮的笑声:“我说傅哥怎么还没到?原来是忙着陪美人啊。”
顾新橙心下一惊,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傅棠舟从容不迫地站直了身子,顾新橙这才瞧见来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英俊男人,头发挑染一丛金色,耳垂上缀一枚银色耳钉,穿的是欧美潮牌。
“哟,钢琴弹那么好,音乐学院的吧?”他笑得玩世不恭,“这钢琴给我可是白瞎了,也就当个摆设,还得你这样儿的来弹才好。”
这恭维话说得让顾新橙挺不好意思,就她这三脚猫的钢琴水平,怎么可能是音乐学院的?
“我哥们,林云飞。”傅棠舟介绍说,“她叫顾新橙。”
顾新橙讪笑一下,说:“你好。”
林云飞嘴巴咧着笑:“哦,原来是顾妹妹。”
这声“妹妹”叫得亲昵,顾新橙有点儿不适应。
傅棠舟:“你小子这便宜占得忒溜儿。”
他一开京腔打趣,顾新橙就知道这林云飞和他关系不浅。
他平日里不常开腔,也就是遇到熟人才会说上一说。
林云飞嘴贫道:“不叫妹妹,难道叫姐姐?那我不把人姑娘给得罪了?”
顾新橙说:“叫名字就好。”
林云飞应得特麻溜:“哎,知道了,顾妹妹。”
顾新橙懒得跟他计较称呼,既然是傅棠舟的朋友,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傅哥,进去玩玩儿呗。”林云飞说,“你这大忙人难得来一趟,回头可别怨我招待不周啊。”
傅棠舟胳膊碰了下顾新橙,说:“走,过去坐坐。”
于是顾新橙跟着傅棠舟进了酒吧包厢,一推门,点歌机旁坐了个男的,正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地嘶吼着:“死了都要爱——”
“爱”字喊到一半哑火了,只因瞥见傅棠舟。
沙发上坐着调笑的男男女女一愣神,纷纷往边上挪动,正中间空出一人的位置。
傅棠舟若无其事地往那儿一坐,轻轻拍了下腿,对顾新橙说:“过来。”
那些人这才注意到他还带了个姑娘,相貌是一等一的好。
文文静静,眉眼温柔,蕴藏着一抹独属于江南水乡的缱绻。
顾新橙走近了才发现没位置留给她。
她心想这坐哪儿?他腿上?
傅棠舟的目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女人,那女人立刻站起来,坐到沙发最边上。
顾新橙抚了下裙子,僵直着脊背坐下,只挨一点点沙发。
她极少来这种声色场合,并不能做到像傅棠舟那样泰然自若。
好在林云飞及时出来活跃气氛:“今儿个傅哥过来,大家可劲儿喝,都记他账上。”
他不拿傅棠舟当外人,这种事都能做主,关键说了之后傅棠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并不恼。
于是场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顾新橙好奇地问了句:“他是谁啊?”
傅棠舟倒了杯啤酒,随口回答说:“京城一小开。”
这显然不是顾新橙想知道的答案。
傅棠舟抿了一口啤酒花,补充了一句:“我妈亲戚家一孩子,跟我喊声哥。”
得知林云飞和傅棠舟沾亲带故,顾新橙了然。
难怪能在这么好的地段开上这么大一间酒吧,这并不稀奇。
林云飞拿了骰子过来,“傅哥,也别光喝酒啊,跟大家伙儿玩玩。”
傅棠舟指了指顾新橙:“她手气比我好。”
顾新橙手指扯了下傅棠舟的袖子,小声嘀咕一句:“输了要喝酒呢。”
傅棠舟说:“别输不就行了?”
“玩骰子和玩牌不一样的。”顾新橙解释说。
她玩牌的时候既会记牌又会算牌,一般人真玩不过她。
可这骰子全靠运气,她并没有自信保证能赢。
傅棠舟把她面前的酒杯斟满,说:“那你输了,我替你喝。”
林云飞笑:“还是傅哥会心疼人,顾妹妹就别谦虚了,来吧。”
玩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六颗骰子一起摇,谁点数最小谁就喝酒。
顾新橙事先猜想得不错,这游戏跟玩牌有天壤之别,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力气小,所以每次摇出来的点数也很小。
傅棠舟在众人起哄声中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这是第六杯了。
他放下酒杯,手臂揽着她的细腰,在她耳边低语:“你趁机报仇呢?”
顾新橙脸一热,扭捏地推开傅棠舟,说:“我去趟洗手间。”
林云飞哈哈大笑:“要去也得是傅哥去吧。”
顾新橙像是做了错事一样,落荒而逃。
进了洗手间,门一落锁,顾新橙总算缓了口气儿。
她果然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正巧趁这功夫看一眼手机,她在隔间里处理了几条微信消息,这才推门走出去。
然而刚才出来得匆忙,这里的包厢像镜面迷宫一般,她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顾新橙在二楼兜兜转转走了一圈,仍不确定是哪个房间。
她靠在墙上,发消息给傅棠舟,问他房间号是多少。
一旁的安全通道开了点儿门缝,有细碎的说话声。
顾新橙听了一耳朵,是刚刚同一包厢里的俩男的,她记得声音。
“傅哥带来那妞儿长得够正点啊。”
“嗨,那可不?音乐学院还是舞蹈学院的?”
“那模样,我猜是电影学院的。”
顾新橙默默将手机塞回兜里。
刚刚林云飞说她是音乐学院的,原来并不是一句恭维话。
他可能真是那么想的。
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顾新橙苦笑,不愿多想。
“傅哥身边,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那圈子不就好这口么?我也想搞个女学生玩玩。”
“你要能像傅哥那样,那些女人还不上赶着扑过来?”
“得了吧,玩玩女学生又不贵,瞧你说得跟什么稀罕东西似的。”
这些话刺得顾新橙脑袋嗡嗡的,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贴着墙的身子渐渐软下去。
外人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不代表私底下不会说三道四。
她想到今晚傅棠舟一句似笑非笑的玩笑话,忽然觉得不是她太敏感,可能他打心眼儿里就没太把她当回事,所以开玩笑时没轻没重。
顾新橙眼睫向下压,眼眶里蓄了星星点点的泪。
这时,熟悉的男嗓传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顾新橙猛一抬首,只见傅棠舟单手抄兜信步走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明明仅有咫尺之遥,却是遥不可及。
虚晃的酒色灯光里,他颀长的身形化作一道朦胧的幻影。
一戳即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10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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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Chapter 06
顾新橙撇开眼,飞快地用指尖擦了下濡湿的眼角。
傅棠舟启唇,问她:“迷路了?”
顾新橙点头,傅棠舟勾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身边来,不忘说一句:“小孩儿啊你。”
她喃喃道:“我不是小孩。”
傅棠舟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滑腻一片的触感。
他抿着笑,说:“智齿拔了就不是小孩儿了?”
顾新橙想到前段时间她拔智齿的事,神色微赧。
那天早晨她的牙龈没来由地隐隐作痛,吃了一片布洛芬才勉强缓解。
她上网查了一下牙疼是怎么回事,网上说她这个年纪牙疼可能是智齿作祟。
晚上傅棠舟陪她吃饭,顾新橙根本没动几筷子。
傅棠舟问:“不好吃?”
顾新橙摇摇头:“我牙疼。”
傅棠舟放下筷子,问:“牙怎么疼了?”
顾新橙有点儿委屈,抱怨着:“长智齿了。”
傅棠舟唇角扬了下,说:“长智齿是好事。”
顾新橙不解道:“哪里好了?”
她快要疼死了。
傅棠舟说:“说明我家新橙长大了。”
分明是寡淡的语气,却不知怎地牵动了她的心脏。
我家新橙。
为了这四个字,她一整晚都像吃了蜜似的,翻来覆去地品,连牙疼都顾不上了。
顾新橙向拔过智齿的室友打听,问哪家口腔医院拔牙技术好。
室友报了个名字,她便着手去挂号。
然而那家医院实在太火爆,连着几天她定了闹钟抢号都没抢着。
她跟傅棠舟提了一嘴,他打了个电话给朋友,开口便说:“我家一小孩儿,牙疼。”
她费了好几天劲儿都挂不上的号,被他一句话轻飘飘搞定,还是全北京最好的某位牙科医生亲手操刀。
“我怎么就成你家小孩儿了?”顾新橙说。
“那你想当我家什么?”傅棠舟逗她。
顾新橙脸红到耳朵根。
是啊,想当他家什么呢?
傅棠舟是宠她的,所以那时候顾新橙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过。
现在想想,他当真是不懂么?还是说,懂了却装不懂呢?
顾新橙隐隐约约觉得这段关系里少了些什么,比如说爱。
宠而不爱,大抵就是像对家中小孩儿那样吧。或者说,一只宠物猫。
“是哥们儿下次有这好事儿也带上我——”
顾新橙的思绪被这句话打断,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那俩男人出来了。
刚好撞上了傅棠舟和顾新橙,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浮浪的神色顿时滞住,赶忙掐了手上的烟,毕恭毕敬叫了傅棠舟一声:“傅哥。”
顾新橙想到方才那些话,不知是出于气愤还是委屈,肩膀没来由地发颤。
那两人显然比顾新橙更慌,额头都冒出了虚汗。
有些话哪能当着面说呢,这下不知道有没有被傅棠舟听了去。
傅棠舟“嗯”了一声,勉强算作回应。
见傅棠舟没说别的话,这两人立刻慌不择路地走了,生怕迟一迟就走不掉了。
顾新橙小声问:“他们是谁?”
傅棠舟垂眸看她,温声道:“我哪知道。”
无关紧要的人物,在他这里向来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傅棠舟带她往前走,顾新橙却停下脚步,说:“我想回去了。”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封闭的包厢里接受旁人猜忌中带着轻佻的眼神,她心里就堵得慌。
傅棠舟:“挺没意思的是不是?”
顾新橙:“你不是挺会玩么?”
“不想跟他们玩儿,”傅棠舟的手掌游移到她腋下,指尖似有若无地蹭过她起伏的曲线,他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我想跟你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