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我深入——闻笙
时间:2020-04-16 09:33:49

  专家会诊结束,他们告诉傅棠舟,这场手术的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五十。
  不算低,但也不能算高。一着不慎,轻则植物人,重则当场去世。
  
  傅棠舟听完之后,神情冷峻,脸若结霜。他说:“我要百分之百。”
  专家们很是为难,这已经是目前情况下的最优解了,去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给出更高的成功率。
  
  医生不是掌控生死的神仙,傅棠舟知道这一点。
  他说这句话,要的是全体医生全心全意、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他不想让顾新橙小小年纪经历这样的事,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做手术必须得家属签字,傅棠舟将情况如实地转达给顾新橙,没有刻意隐瞒。
  他可以为她找来最好的医生,但她必须得自己做出判断和选择。
  
  “百分之五十……”顾新橙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
  这就像是把生死交给抛硬币来决定一样,听上去有点儿随便。
  
  良久,她还是在手术确认书上签了字,这是她和妈妈共同的选择。
  不做手术只有死路一条,做了手术……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名字只要签下了,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她和妈妈都得坦然面对。
  
  顾新橙眼睁睁地看着顾承望被推进了手术室,那盏灯亮起的时候,她的泪水再度模糊了双眼。
  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望着手术室门口的计时器,在心底求各种神佛保佑。
  
  秦雪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直在擦眼泪。顾新橙走过去,抱住了妈妈,像是在给予她力量。
  傅棠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女。
  
  他的成长环境和顾新橙截然不同,他现在渐渐能理解她的想法。
  为什么她执着地想要一段婚姻、一个家庭,因为她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幸福的。
  单身对她而言,不是他这样潇洒恣意,而是孤苦伶仃。
  
  那一天,在故宫前,他曾向她许诺,如果能追到她,他会给她一段婚姻、一个家庭。
  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即使这不是他想要的。
  
  现在,他和她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发现,他想给她的是后半生的幸福。
  他想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走过风风雨雨。
  和她结婚,组建家庭,再生一两个孩子,像她父母这样呵护着孩子长大。
  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思及至此,傅棠舟缓步向这对母女走去,走廊的瓷砖上映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
  最先看见他的人是秦雪岚,然后才是顾新橙。
  
  秦雪岚问:“橙橙,这位是……”
  顾新橙犹豫片刻,说:“傅棠舟……”
  她似乎在想究竟该给他一个什么身份。
  
  傅棠舟直接说:“我是新橙的朋友。”
  “朋友”是非常寻常的关系,可这一声“新橙”却非同寻常。
  
  秦雪岚在这种时刻没有揣摩这话中的意思,而是说:“谢谢,太感谢了。”
  她知道是这位傅先生为顾承望找的医生,不论救不救得回来,道一声感谢是应当的。
  
  傅棠舟在顾新橙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三人一起等,像是在等死神的宣判结果。
  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当着秦雪岚的面将顾新橙搂进怀里安慰她,只能以目光告诉顾新橙,他在这儿,别怕。
  
  手术进行了快四个小时,顾新橙仿佛在这几个小时里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那盏灯终于灭了,她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却在医生出来时猛然刹住了脚步。
  她发现她还是没有勇气面对。
  
  这时,傅棠舟走上前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问医生:“结果如何?”
  医生摘下口罩,说:“过程还算顺利,七十二小时的危险期过了,应该没问题了。”
  
  顾新橙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脏又提了起来。
  傅棠舟握住她的那只手倏然抓紧了,他说:“别担心,会没事儿的。”
  顾新橙点了点头,她想跟着手术车进ICU病房,却被医生拦住了。
  
  她只能在ICU病房的门口远远地看着顾承望,他头上包满纱布,手上还吊着针,依旧昏迷不醒。
  一旁有仪器在检测他的生命体征,在这七十二小时内,他随时可以苏醒,也随时可能死亡。
  
  这对顾新橙而言是一场折磨,接下来的三天,恐怕她得不吃不睡地守着顾承望。
  即使这对顾承望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可她还是希望这份拳拳之心能打动上天,给她爸爸留一条生路。
  
  到了夜间,顾新橙打了一个呵欠。
  秦雪岚说:“你去病床上睡,我在这里看着。”
  顾新橙却摇摇头,说:“妈,你去休息吧,我来。”
  她知道父母有早睡的习惯,而她还年轻,可以熬夜。
  
  两人都不肯去休息,这时,傅棠舟说:“你们去睡吧,我在这儿,有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秦雪岚这时已隐约猜出傅棠舟与顾新橙关系不一般了,朋友帮忙找医生已是仁至义尽,哪还有守夜的道理呢?今天一天,他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医院陪着顾新橙。
  只是这位傅先生,从衣着打扮到行为举止,都不像是普通人。顾新橙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她压下心底的疑虑,对顾新橙说:“橙橙,你去睡会儿,我过几个小时去替你。”
  顾新橙推脱不了,她看了一眼傅棠舟,这才离开——她有点儿怕秦雪岚和傅棠舟单独说话。
  
  事实上,秦雪岚并没有问。
  不管是什么关系,现在都不要紧,等顾承望醒了再问也不迟。
  这位傅先生仪表堂堂,又古道热肠,她相信他起码不会是坏人。
  
  顾新橙这一觉睡到了早上五点,最开始她半梦半醒,后来由于太疲累,还是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秦雪岚正睡在她旁边的小床上,她并没有叫醒自己。
  
  顾新橙赶忙掀开被子,往ICU病房的方向跑。
  她看见傅棠舟还坐在那儿,岿然不动。他甚至连瞌睡都没打,一直在观察病房里的情况。
  
  走近了,顾新橙才发现他眼白里布着红血丝。
  他一夜没睡,替她守到了现在。
  
  “傅棠舟……”顾新橙昨天哭了挺久,这会儿嗓子是沙哑的。
  “醒了?”傅棠舟语气淡淡,“你爸暂时没事儿。”
  顾新橙吸了下鼻翼,止住泪意,说:“你去睡吧。”
  
  傅棠舟没再坚持,临走前,他抱了一下顾新橙。
  他身上的淡香早已散尽,可顾新橙还是闻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新橙,你爸一定会没事儿的。”
  顾新橙在他宽大的怀抱里点头,说了一声:“嗯。”
  
  *
  
  下一个夜间,依旧是这样。
  顾新橙熬到凌晨三点去休息,傅棠舟替她守着夜。
  
  医生说,病人的各项体征趋于正常,不出意外,即将平安度过危险期。
  这一夜,顾新橙得以安眠。
  她梦见爸爸牵着她的手,蹚过地上的雨水,一路将她送到学校。
  
  第二天,顾新橙醒来时,已是早上八点。
  她第一时间赶往ICU,医生告诉她:“你爸爸已经醒了,转到vip病房了。”
  
  醒了?她欣喜若狂。
  可是怎么没人来通知她呢?
  
  顾新橙小跑着赶往vip病房,病房的门没有关,留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
  她想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她从门缝里看过去,傅棠舟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一把水果刀为顾承望削着苹果。
  两个男人似乎在说悄悄话,顾新橙屏息凝神,终于听清了。
  
  顾承望说:“你知道我家橙橙最怕什么东西吗?”
  傅棠舟神情专注,苹果皮一圈一圈地向下垂着。他倏然一笑,说:“知道。”
  苹果皮完美地落到了垃圾桶里,他用水果刀将苹果一切为二,递了一瓣给顾承望,淡道:“她最怕青蛙。”
  
  顾承望咬了一小口苹果,“橙橙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下雨,她去上学校,我去上班。老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橙橙今天没去上学。”
  傅棠舟安静地听他讲。
  
  “我就纳闷,她是逃课还是路上遇见坏人了?我就沿着她上学的路,找啊找。终于,让我给找着了。”顾承望笑了笑,“她啊,半道上遇见几只青蛙,被吓得走不动路,躲在角落里发抖呢。”
  “后来呢?”傅棠舟问。
  
  “我把那几只青蛙赶走了,牵着她的手,一路给她送到学校去了。”顾承望说,“后来每逢下雨天,我都会亲自送她去上学。这一送,就送了十来年,直到她去北京上大学。”
  顾新橙听到这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北京有青蛙吗?”顾承望问。
  “也有,很少。”傅棠舟说。
  “哎,希望她以后别再遇见青蛙了,”顾承望叹了一口气,“要么,有个人能像我这样,一路给她牵过去。”
  
  傅棠舟笑意浅浅,说:“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那个有青蛙叫的会议中心吗?
其实傅哥对橙子真挺好啊,以前也挺好的,只是他不知道这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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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文学城独发
 
  Chapter 92
  
  一阵清风, 将门“吱呀”地推开。
  两个男人同时向门外的方向看,只见顾新橙红着眼眶,立在那里。
  风拂过她墨色的发丝, 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清瘦。
  这几天她忧心忧神,瘦了不少, 细细的手腕上能清晰地看到凸起的腕骨。
  
  “爸……”顾新橙哽咽着飞奔过来。
  顾承望把手里的半边苹果搁下,叫她的小名:“橙橙。”
  
  顾新橙注视着顾承望的脸, 也许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手术, 爸爸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很多——或者说,她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爸爸了。
  纱布裹着头,只露出一丝银白的鬓发。眼角的皱纹像鱼尾一般, 抹也抹不平。
  她颤抖的手指抚上顾承望的手背, 他倒是先安慰起她来:“爸爸没事了。”
  
  傅棠舟将水果刀折叠着放到一旁, 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对父女。
  他一个外人, 似乎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他说:“我出去买点儿早餐。”
  
  顾新橙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嘴唇张了张,没有吱声。
  直到傅棠舟离开,顾承望才悠悠说道:“我家闺女眼光不错。”
  顾新橙忙说:“没有……”
  
  顾承望笑,鱼尾纹的沟壑更加明显, 他说:“你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
  顾新橙不说话了,视线落到被削好的苹果上——圆溜溜的,手艺倒是不错。
  
  “他是不是去年来无锡找你的那个投资人?”
  “嗯。”顾新橙没有隐瞒。
  “挺好。”顾承望评价了这么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的记忆回溯到去年春节那会儿, 傅棠舟以考察项目的名义来无锡,她带他逛了自己的高中校园。
  后来他将她送到家附近的马路旁,发生了一起小小的意外——他挡在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这个举动……是出于保护她的本能吗?
  恐怕傅棠舟也没有想到,这个无心之举被顾承望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现在呢?”
  “什么现在?”
  
  “现在还是投资人吗?”顾承望一苏醒,居然就开始探听女儿的八卦,她的终身大事果然是老父亲最操心的事情之一。
  “现在……”顾新橙浅浅地抽了一口气,“是男朋友。”
  喜悦、羞涩和甜蜜漾在心底,心跳倏然间失了速。
  
  顾承望还想问什么,她立刻终结了这个话题:“爸,你什么时候醒的?”
  “后半夜。”
  差不多是她去休息后的一两个小时,傅棠舟想去叫她,被顾承望阻止了,说让她多睡一会儿,于是她一觉睡到了八点钟。
  
  “头还疼不疼啊?”她关切地问。
  “没感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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