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大手擦掉她的眼泪,“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哭。”又牵着她的手,“咱们往前走。”
俩人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宫灯,嬴驷笑道:“我还记得当年七夕节之时的那个小灯会,听你讲那牛郎织女的故事,当时我心里就在想,咱们定不要活成他们那样。”
魏纾闻言也是一笑:“咱们不是他们,嫁给你的这些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俩人慢慢走到道路尽头,尽头处是一片湖泊,黑黑的湖面上映着暖黄的灯光,波光粼粼。
突然远处有什么亮亮的东西飘来,魏纾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朵朵的莲花灯,粉色的莲花灯中间放着大红的蜡烛,慢慢飘了过来。
魏纾被这副美景迷了眼睛,晃了心神,“这也是王上准备的?”
嬴驷笑道:“当初听你说过,上元之时许多有情男女放河灯许愿,如今虽未到上元节,但这许愿之事也是可以一做的。”
魏纾想哭,又憋住了,这以往她不屑一顾,甚至看别人这样做觉得有些俗的事被嬴驷一做,倒是能体会那些小情侣的感受了。
嬴驷拿出一个特制的花灯,这花灯是由两个花灯组合成的,外面一个大花灯包着里面的小花灯,“来,咱们许愿。”
魏纾在小花灯上写了自己的愿望然后递给嬴驷,嬴驷没有看,直接在外面写了什么,然后握着魏纾的手,将这河灯推向远方。
放完了河灯,嬴驷道:“接下来咱们该行礼了。”朝着一处黑暗的地方喊道:“快出来!”
接着魏纾就见到嬴荡夫妻两还有嬴壮以及龙凤胎他们都来了,甚至连嬴华樗里疾魏章他们也来了。
嬴华笑道:“阿嫂,咱们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哥哥和嫂子为什么又成一次亲,想必是俩人的小情趣,但是嬴华还是很乐意帮上忙的。
姬妧也小声对着嬴荡道:“父王和阿娘的感情真好。”不知道他们以后也会像父王阿娘他们一样吗?姬妧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嬴荡一把搂住她,“咱们也会很好。”
魏纾还在震惊当中,嬴驷解释道:“咱们的婚礼,自然要将亲朋好友请来,只可惜相国还未回来。”
“阿爹,阿娘,别误了吉时,快行礼吧。”嬴荡在一旁喊道,说完天上就飘起密密麻麻的天灯,仿佛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包围着他们。
嬴驷见状转过头对魏纾道:“如此,天地都在祝贺咱们,开始行礼吧?”
一旁的嬴荡帮他们唱着:“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早已不在,又朝天地一拜。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一拜,起身之时,魏纾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人颤了一颤,再一瞥,就见他额头上似乎冒了一些汗。
正准备说什么,就被嬴荡他们打断了,“阿爹阿娘,该入洞房了!”
嬴驷笑骂:“你这小子皮又痒了?”魏纾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并无异样,放下了心。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我和你阿娘自己走回去。”嬴驷吩咐道。
几人互换了一个揶揄的眼神,纷纷识趣告辞,又剩下了他俩人。
“咱们慢慢走回去?”嬴驷提议。
“好。”魏纾求之不得。
等俩人慢慢走回了寝宫,洗漱完毕,魏纾难得有些羞涩地走到床前,发现嬴驷正坐在床上,见她进来,下去迎她,可才走了两步,就昏了过去,魏纾连忙抱住了他,焦急呼唤,“王上?!”
“来人啊,快请太医令!”外面的宫人匆匆离去。
魏纾将他放在了床上,见他不省人事的样子心里揪疼。
很快太医令来了,飞快把完脉后拿出银针扎了几处穴位,看向魏纾的眼神全是不忍,叹息道:“王后,您要早做准备,这次恐怕...恐怕撑不过了...”
魏纾脑袋空白了片刻,才恍惚道:“好,你先去开药吧,我在这守着王上。”
太医令走后,魏纾一直坐在床头看着他,往日朝夕相处,对于他的一些变化并不敏锐,如今细细看,才察觉出他究竟有多憔悴,往日乌黑发亮的头发光泽褪去,已经有些花白,眉心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嘴唇黯沉,这与当年意气风发的秦王相差甚远,这幅样子委实说不上好看,可在魏纾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最让她心动的嬴驷。
“阿娘!阿爹他怎么了?”嬴荡等人闻讯赶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还好好站着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倒下了呢?
魏纾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但是却懒得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阿娘,您说话啊!”嬴荡急了,跑到她的身边。
“荡儿...”魏纾总算开口了,声音却沙哑得很,“你是太子,如今到了你挑上担子的时候了,朝中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了,你阿爹这有我。”
她这样子嬴荡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所以怎么都不肯离去。
“听话,你已经不能再任性下去了。”魏纾转过头看他,又笑道:“我自有分寸,你别担心。”
嬴荡在她眼底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静,一时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阿娘放心。”
将几个小的差走,魏纾叫来了喜妹,“都办妥了吗?”
喜妹用力点头,“您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好,去告诉阿章,随时准备好。”说完就不说话了,喜妹掩下忧愁,对王后的打算并不抱希望,王上的病她也知道一二,怎么可能会好起来呢?
喝完了药,第二日清早嬴驷才转醒,见魏纾守在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纾儿,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魏纾听了他的话强忍泪水,“对,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再给我补一个。”
嬴驷笑了,这笑容不比以往的霸气和爽朗,带着几分苦涩和不舍,“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能再陪着纾儿了...”说完眼不眨地看着魏纾,想把这张脸牢牢记在脑海里,刻在心里。
魏纾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不许!我不许!就是不许!”
嬴驷拍了拍她的手,“荡儿呢?我跟他说几句话。”
魏纾擦干了泪,命人去唤嬴荡,嬴荡一来就来到床边,看着嬴驷醒了,喊了声“阿爹!”
“纾儿,你先出去等一会儿,我有些话要跟荡儿说。”
魏纾出了门,给他们父子俩留了空间。
过了一会儿,嬴荡出来了,眼眶红红的,又喊了嬴壮他们进去,最后是嬴华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嬴华首先受不了,拳头锤墙,“我王兄身体强健,又还年轻,怎么可能会...!”
魏纾等他们都说完了才重新进去,见他正在闭目养神,看见自己进来后轻轻睁开眼,冲着她一笑,“纾儿...”
魏纾上前,给他喂了一杯几乎呈乳白色的灵泉水,等他喝完才轻声道:“累了就休息会儿吧。”这是这些年来集聚的灵泉精华,暂时保住他的命是可以的。
嬴驷费力地摇头,“不,我想再看看你,我怕...”怕再也看不见你。
魏纾抱着他,“王上,睡吧,别担心,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嬴驷听了这话只是笑,如何会好起来呢?他心里在清楚不过自己恐怕活不过明日,真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丢下这一切,不甘心就此闭上眼,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拉住她的手,“纾儿...答应我,不许爱上别人...就算我死了,也不许忘了我...”
魏纾含泪点头,心里却十分冷静,“放心吧,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嬴驷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如释重负笑道:“算了,还是忘了我吧。”说完就迷糊昏睡过去。
魏纾一直抱着他,确定他还有气息,心中盘算接下来的计划,确保没有什么遗漏,然后就一直等着喜妹。
一旁的小床上两个小婴孩还在沉睡着,对这情况一无所知。
天快亮时喜妹终于来了,“王后,已经安排好了。”看了一眼魏纾怀中的嬴驷,心里一惊,王上这个样子分明是快去了,一时十分担心王后魔怔了。
魏纾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对她道:“王上不会有事的,咱们出发吧。”
两人快速换了衣服,将嬴驷一起扶出去到了接应的地方。
“阿姐!”魏章小声叫道,心里也十分不确定,但是阿姐要求,他也只能帮了,说不定呢?
几人将嬴驷送上了马车,魏纾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是这里还有一些摊子等着她解决,不舍地看着车里的人,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交给了魏章,“这东西你拿着,若是紧急之时记得给王上服用,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好王上。”
魏章坚定地点了点头,“阿姐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王上。”
目送着马车远去,魏纾才和喜妹快速回去,床上已经放了一具假尸体。
“将稷儿和陶儿抱出去,咱们要开始了。”
喜妹领命照做。
天刚刚亮,众人陆陆续续从睡梦中醒了,突然听到沉重的钟声响起,是从王宫传来的,众人凝神细听,一声又一声,等钟声停后良久不能回过神。
等回过神后一个个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宫,王上薨了?这怎么可能?
王宫已经热闹了起来,一个个都赶到了殿外,嬴华更是要冲进去,被魏纾拦住了,“华弟,别进去了,王上去前说过,不愿你们见他...见他这副样子...”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嬴华对魏纾还是十分相信的,闻言虽然心痛万分,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没有冲进去。
魏纾在心里默默抱歉,只是这事还不能告诉他们。
嬴驷在位时间虽然不长,但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影响颇大,大家对他也是真心实意心悦诚服的,尤其是秦国百姓,简直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一个个哭着喊着,但显然事实无法更改。
后来大家又自发穿上丧服,为嬴驷披麻戴孝,默默祈祷。
等张仪好不容易回到秦国之时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整个人大受打击,飞快赶到王宫之时正巧碰上了下葬,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王上啊——”涕泗横流,“张仪没有食言,平安归来,王上却这样去了...”
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魏纾虽然知道嬴驷没事,但也被他这样子弄得悲从心来,勉强让人服起张仪,道:“相国切莫太过伤心,王上去前还有一封信交给相国。”说完就将信给了他,这是嬴驷昏迷之前写的。
张仪怔怔拿起信,不言不语,‘葬礼’顺利进行,张仪拿着信被魏纾派人送回了府中,一连好几天闭门不出。
葬礼办完了接下来就是嬴荡的继位大典,嬴荡自从‘嬴驷’去后悲痛不已,但好歹这么多年的培养不是白费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并迅速承担起来。
魏纾被尊为王太后,坐在上方看着儿子的大礼,看着他穿着熟悉的冕服,一步步走上前来,与嬴驷有几分相像的面孔褪去了青涩,满是坚毅,一瞬间竟然让魏纾似乎回到了当年称王的时候,怔愣了许久。
嬴驷‘去’前已经将后事安排好了,张仪总算出了门,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消瘦地厉害,但还是遵循着嬴驷信上的嘱咐,好好辅佐嬴荡。
行完大礼,魏纾就称病了,让喜妹关闭宫门,自己则偷偷跑去了宫外。
“阿章,王上他怎么样了?”魏纾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他了,忍耐了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了。
魏章在外面护送着她,“阿姐别急,王上已经好了很多,估摸着这几天就能醒过来了。”谁又能想到呢?眼见着已经不行的人竟然真的被救了回来,这药当真神物,而阿姐当初毫不犹豫就给了他,一时心中感激甚深。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停了,魏纾来不及等它停稳就飞快跑了下去,入目便是一座清幽的别院,这别院就建在当年两人出来踏青的那处桃林深处,魏纾打定主意后就提前让人秘密建了居所。
快步走到了一间房门前,魏纾到有些迟疑了,站在门外久久不敢推门,终于伸出了手推开了门,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眼底,他靠坐在榻上,旁边是一扇木质花窗,目光远眺窗外,眼神却并不聚焦,眼底更是一片茫然,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让人觉得他与这世界已经隔开了。
榻上之人似乎听到了声音,扭头看了过来,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眼底迸发了强烈的亮光,“纾...纾儿?”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欢喜一下便被压了下来,板着脸道:“你来干什么?快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魏纾不明所以,快步跑上前,却被他挥开不得近身,着急道:“王上,你这是做什么?”
嬴驷忍痛道:“纾儿,虽然我很想你,但是你不该来这里,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咱们的稷儿和陶儿,他们还那么小,你好好在那边过,我会在这一直等你...咱们下辈子还要做夫妻...”
魏纾好像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王上,您还没死呢,咱们都好好的活着呢。”又将他的手抓住覆上了自己的胸口,“你听,是不是有心跳声。”
当然是了,这心跳声还强烈得很,似乎顺着他的手狠狠撞进了心里。
嬴驷愣了一会儿,眼眶渐渐红了,一下子把魏纾拉进怀里,覆在了她的唇上,良久一吻结束,魏纾虚虚躺在嬴驷怀中没有动。
想起他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于是一一跟他解释,当然匿去了‘改命’之说,只告诉他唯有这样才能救命。
嬴驷对此并无太大感受,反而笑道:“如此也好,以后咱们便做对逍遥夫妻,那些个国事就交给荡儿了。”
魏纾轻轻点头,“等再过些日子,我便寻机会‘病逝’。”
嬴驷轻抚她的背,“不急,稷儿和陶儿还小,你也放心不下吧。”
“还真是放心不下,可我更想和王上一起。”魏纾压低声音带着点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