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西丝不要揭我老底啊,我只是好奇旧亚楠水源里的毒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能在活水源头处存在这么久而已!这和阿丽安娜有没有问我那个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说着,青年头顶的呆毛耷拉下来。
“而且,就算要举行仪式,也要等到回到迦勒底之后,才能进行吧?这里的教堂, 这里的神明,真的适合人类吗?”
“很显然, 一点也不适合。”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爱西丝眉间流露出点点不耐。
“你要是能在欧顿的教堂里结婚,我简直佩服死你的勇气了。如果你脑子里还没长出一堆眼珠子的话,我就更崇拜你了。”
“呃, 你一说眼珠, 我都要得大眼珠子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了!我觉得我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再看见这么多眼珠了!”
罗玛尼·阿基曼委屈,明明是她先带他到治愈教会去的!毫无防备就看见灯笼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珠,后面又被吸脑怪差点凿穿脑子, 这也能怪他咯?
最后大眼珠子PTSD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事嘛!
空置的手腕冷不丁地感到一阵温热, 顺势抬头,是爱西丝努力掩饰着笑意的面容。
“好了你, 闲话也要有个度吧。有我在身边,你为什么要害怕呢,赶紧进去拜尔金沃斯吧!”
……
“这就是拜尔金沃斯?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罗玛尼一面走,一面观察着这栋爬满了绿色藤蔓的白色小楼,心中禁不住升起浓重的疑惑。
在荒置了几十年之后,这里竟然没有杂草丛生,而是依旧保持着相对整洁的模样,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但联系到在亚楠以及其他地方里发生的种种怪象,却又令人诡异地觉得理所当然。
也许,这个名为拜尔金沃斯的学院,早就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是它停留在梦境里的残影罢了。
但从表面上来说,这栋小楼的确符合学者聚集地的名称,高大而宽阔的厅堂内部排列着一架架数人高的天花板,用做实验的平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擦得透亮的玻璃器皿,所有实验材料都分门别类地划出片区,放进储存柜。
但是,这里似乎还欠缺了点什么。比起作为培育学者的地方,这里更像是一座用来储藏书籍的图书馆,或者是私人实验室。
空无一人的实验台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写有文字的笔迹,罗玛尼谨慎地凑了过去,却发现上面的笔迹早已因数十年时光冲刷而变得漫滤不清。
甚至连治愈教会上层的圣歌团笔记都比这个更清晰。
罗玛尼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忽然感到有一道视线冰冷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回过头。
大量眼珠泡在福尔马林里,在完全静止的液体里沉沉浮浮,那些来自野兽、人亦或是其他不知名生物的眼珠迟缓却坚定地转过来,统统都转到同一个方向,冰冷而宁静地盯着他。
盯着他。
“哇啊!”
……
“什么人!”
“什么人!”
完全相同的厉喝同时响起,却出自不同人之口。
鸣响着圣歌的水雾与变形手杖对急速突刺而来的双刀毫无抵抗之力,头戴蒙眼三角帽的学者在红色的螺旋楼梯上步步后退,口中却还不依不饶地呵斥着:
“拜尔金沃斯已经不接见外客,无礼的闯入者,还不速速退去!”
女猎人轻嗤一声。
“醒醒,拜尔金沃斯已经亡了,现在早就已经是猎杀之夜了!”
“威廉大师的拜尔金沃斯从来都没有死掉!”
不知名的学者心神大乱,轻薄锋利的刀刃顿时顺着鞭身长驱直入,白发女猎人无视了鞭锯抽在身上带去皮肉的痛苦,先是击穿两个手掌卸去武器,然后精准无比地把他钉在了墙上。
就像一个最老练的屠夫,学者甚至能听到刀刃擦刮肋骨的声响,感到刀尖在血肉里游动的温度,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多么痛苦,就连从伤口里涌出来的血也没有多少。
“你可真是头……野兽(Beast)……”
不知名的学者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死死盯着爱西丝。
“你说我是野兽也没错。”爱西丝无所谓地咧了咧嘴,眼神兴奋,“在这个夜里,我们都是野兽。”
“……你才是野兽!我和你是不同的!”
噌——
白发女猎人把长刀从墙面上抽离下来,挂着恶劣的微笑,如同拉锯一般在学者的身体里来回抽动。尽管暂时性命无虞,但刀刃在身体里游走的剧痛,随时随地能刺破心肺的恐惧依旧使学者忍不住扭曲了表情。
“你、你!”
“别叫我‘你’,我有名字的。现在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爱西丝,是个赏金猎人,当然,也兼职野兽猎人,那么,现在能够好好交流了吗?”
刚才还十分嘴硬的学者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我叫尤,是威廉大师的学生,拜尔金沃斯的看守者。”
……
“嘛,这样才像样,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事,为什么需要动手动脚呢?”
爱西丝温柔无害地微笑道,还刀入鞘,看得罗玛尼眉毛直跳。
明明是我们先闯进来的,还要这里的看守者有多客气?把人家打一顿钉在墙上血溅三尺,还要要这里的学者对我们载歌载舞的欢迎,这可能吗?那假如我们把拜尔金沃斯的书全都运回去,是不是还要尤帮着把各种实验器具、试验资料打包送回去?
女猎人骄傲昂头。
没错,有真理就是了不起,谁不讲道理,那她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讲道理。
直到服为止。
刚刚受了重伤的学者“尤”一连往大腿上扎了好几针,双颊才透出健康的红润颜色。尤垂头丧气地看着两人,十分识趣道:
“拜尔金沃斯已经封闭,平时只有治愈教会的人才能到这里来,但现在是你们来了。说吧,你们想要在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要知道‘那个仪式’的所有资料。”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本来摆着一张生无可恋脸的学者猛地在椅子上弹动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又掩饰性地开始嘴硬,“你们问吧,反正问了也没用,就算是死,把我的尸体扔进月畔湖里面,我也不会告诉你一星半点‘那个仪式’的事情的!”
“那如果今晚猎杀之夜就能结束,并且猎杀之夜以后也不会再有呢?”
尤将信将疑地抬起了头。
“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不说,但我只需要在这里继续搜寻就能得到答案。我在今晚上半夜得到答案,和在今晚下半夜得到答案,根本毫无区别。”
“成交!”
……
尤面无表情地带着两人在一层又一层的储物柜中穿梭着。
“当初威廉大师和劳伦斯一起在地宫里发现了古神之血,并且开发出了许多用途。劳伦斯过于沉醉鲜血带来的好处,并且在拜尔金沃斯里四处推广鲜血,这让一向主张人类应该开阔视野以得到更多智慧,从而让人类整体升华的威廉大师十分忧虑。”
“并且在那时,拜尔金沃斯内部使用了古神之血的学生开始陆续出现兽化症状,所以威廉大师就把那些从地宫里发掘出来的东西封存了起来,禁止血液流通。但是劳伦斯并没有放弃,在几次索取古神之血无果之后,他开始用各种手段得到封存的神血。”
罗玛尼有些别扭地望了望手上的戒指。
“到后来,他试图批量生产那样的鲜血,很大一批人被他蛊惑。威廉大师和劳伦斯的分歧越来越大,到最后,劳伦斯带领了一大批追随者从拜尔金沃斯出走,到亚楠去建立治愈教会。”
他们走过几个布满灰尘的架子,越来越向着封存地宫古物的房间走去。
“本来拜尔金沃斯和亚楠,在那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猎杀之夜,但自从治愈教会建立后,黑夜,便笼罩了这里。”
打开覆盖铅皮的铁门之后,古老的猎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精神百倍地昂起头,并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暴力破解了一个随意放在角落的木柜。
破碎的石块立刻暴露出来。
“那是什么?”
“呃,那也是威廉大师和我们一起在地宫里挖掘出来的东西,本来还有一具石棺的,但是后来被该隐赫斯特的人偷走了。那上面的文字太过古老,就连拜尔金沃斯最有语言天赋的学者也无法解读,到后来也就没人愿意钻研这块石碑了。”
“威廉大师因为那次出土的石棺而燃起了探索地宫的兴趣,于是劳伦斯就在地宫里发现了古神遗骸和古神之血,从那以后,许多灾难就发生了。”
尤摇了摇头。
“走吧,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废物罢了。”
“不,它绝不是废物。”爱西丝珍重万分地拂开石碑表面的灰尘,语调哀伤,“这块石碑对你们而言,恰恰正是无上的宝物。”
“它是人类失落的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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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随着蒙在石碑上的尘土随着指尖拂动而被抹开, 原本存在于爱西丝脑海中的猜测愈发清晰。
“人类失落的历史?”尤先是震惊得无法出声,随后半信半疑地盯着爱西丝,“别说大话了, 这块石碑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读懂, 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人类哪里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历史, 人类不都是在古神的庇护之下出声, 在古神的庇佑之下成长,同样, 在他们注视之下死去的吗?如果你要强行解释,我甚至可以说,这块石碑上写着人类并不比神明更差。”
“真是可悲……”
白发女猎人的面容在那么一瞬间似乎变换到了失落的档位,随后自嘲地摇了摇头。
“算了,时间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你们连对火焰的崇拜也早已忘却。想必那些远古的回响,早已不存在于世上了吧?”
罗玛尼蹲下身, 用小刷子刷开那上面的尘土,在看到石碑铭文时,心中也难得生出了一丝苦涩。
那是加拉哈德从画中世界艾雷德尔里出来之后,在亚诺尔隆德的暗月灵庙里看见的石碑。时移世易, 明明建筑风格依旧和罗德兰的世界一脉相承, 但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却早已湮没无闻。
人类啊……就是这样一种健忘的物种呢。
……
对于拜尔金沃斯的学者的不解,爱西丝倒也没过多去争辩,毕竟她一个活了上千年的长者, 再去和一个只有区区几十岁的小孩子争论, 未免也太掉价了一点。
况且,在当初熄灭火焰的时候, 她就料到了这一点,不是吗?
生于黑暗的人类,最初只是浑浑噩噩的活尸,没有战争、没有道德,更没有文明,如野兽一般存在着,仅凭最本能的兽性所驱使。直到当火焰燃起,人类才渐渐脱离了蒙昧,建立了如乌拉席露、如洛斯里克一样辉煌的文明。
即便在那样的时代,人类也依旧无法完全摆脱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她又如何要求现在的亚楠人一定要记得当初?
脱离了火焰的人类,在黑暗中逐渐回归行尸走肉的兽性蒙昧,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失去了正确的引导,走上歧途引发灾难,难道不是很容易发生的情况吗?
“可以了,不用再打开你们拜尔金沃斯的宝藏了,我有这个就已足够。”爱西丝召唤来信使将这些石头搬走,“你只要告诉我,蜘蛛在哪里,那就足够了。”
尤咬住下唇,神情挣扎。
“我……算了,既然你有办法解决猎杀之夜的事,那我就告诉你。蜘蛛……蜘蛛被威廉大师藏了起来。它有回溯时间的力量,所以,猎杀之夜会在不断回溯的时光里越来越长,直到蜘蛛被杀死。”
刚说到一半,尤又生怕他们莽撞乱来地补上了两句。
“猎杀之夜是古神寻求子嗣的仪式,当蜘蛛被杀死,天上的血月就会降临。到那个时候,人与兽的界限就会变得模糊,就算神智勉强保持正常的人也会疯狂,你们千万不要莽撞行动!”
“知道了,你只要告诉我,蜘蛛被威廉大师藏到哪儿就行了。”
“它就在门外的湖里。”
……
拜尔金沃斯的白色小楼外的确有一个明亮而宽广的湖泊,与其说那看不到边的水体是湖泊,倒不如说是海。
一片波光粼粼,散发着迷幻银光的浅海。
躺在摇椅上观测天空的威廉大师就在白色大理石修成的把头上仰望星空,手里的长杖随着椅子而一摇一晃,在两人飞奔过去时吃力地抬起手,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边将手杖的杖头指向了湖面。
在劳伦斯已经死去多时的年代,威廉大师也应该早就入土了才对,不可能还依旧停留在拜尔金沃斯活蹦乱跳。擦身而过间,罗玛尼就确定了,这里只是另一个有关拜尔金沃斯的梦境而已。
“把手给我。”
来不及多想,罗玛尼下意识伸出手,牢牢扣紧了她的手指。
温暖到滚烫的温度清晰而又稳定地从她的肌肤上传来,莫名地让人感到一阵安心,仿佛呼应一般,十指所佩戴的戒指也涌出一股暖流,温柔而稳定地包裹着他的灵魂。
“注意了,一二三,跳!”
手腕被猛地一扯,名为罗玛尼·阿基曼的男人情不自禁地跳起来,双双跃入湖中的身影犹如两只并肩而飞的水鸟,在巨大的圆月上留下一个难忘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