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瘾——砂梨
时间:2020-04-19 08:52:42

  多走几步站定到他身后,抬手用浴巾把他从头兜住:“先擦头发吧,我去找件老裴的T恤给你。”
  背影微顿,他转圜之余,也不知道担心什么,直接出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迅猛,又极其精准。一节节冰凉的手指在她腕子上扣得死紧。
  裴芷没料到他突然发难,力量拉扯间身形不稳,猛地撞到了一片湿漉漉的胸膛。像被按了个暂停键,鼻尖满是雨水的湿气,声音和画面骤然停歇。
  一恍神,第一反应却是瘦了。
  对男女之间力量悬殊的怨怼顷刻消散在了刚才所见、硌着皮肤的脊骨上。
  她还在出神,谢行却收拢手指,指腹蹭在她手腕上一握,随即放开。
  “不用了。我擦一下就走。”
  裴芷会错意,以为他怕大半夜闹这么一出把裴忠南折腾起来,抿唇向后退开两步:“老裴不在家。”
  没再管他的反应,她径直上楼,面色平静,心脏却在胸腔里跳得砰砰作响。
  裴忠南衣柜里有不少品牌方送的衣服,有些看起来太年轻,一次都没好意思穿过。还有些尺寸不合,也没机会穿。
  裴芷心不在焉,随手扯了件新的,走到楼道口才发现刚刚好拿的是谢行的尺码,免不了垂下眼眸自嘲一笑。
  “手欠。”
  她骂了一句自己,听着楼下客厅的窸窣声,到底还是没进去再换一件。
  递到他面前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抗拒,刚才的脾气一瞬上头:“你要是大半夜怕麻烦别人,早该趁雨没下大赶紧回家。现在还假惺惺做什么,换上。”
  见他迟迟不接,她感到烦躁:“新的。”
  “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本该少爷气十足的人在说出这句话时竟然还有几分哄着人相信的味道,双手搭在上衣下摆上,有些犹豫:“在这换?”
  裴芷不知是气还是笑,冷飕飕回敬:“哪儿还没见过。”
  她转过身,也压根没打算看。
  身后响起衣料摩擦声,慢吞吞的,鬼知道他换个衣服怎么会用那么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道:“好了。”
  换个衣服再磨蹭能用多久时间,裴芷竟然觉得自己像是渡过了一个世纪。听着耳边近在咫尺的窸窣声,情难自控想起那些骨肉肌理间漂亮的线条。
  白玉般的肌肤,会在抚过之后沁出薄汗,也会在红唇游走过后留下印记。
  彼此又不是未尝人事,成年男女间的暧昧或许只要同在一室,或许只要眼神交换,或许光是撩拨心神的细微声响就够了,足够它肆意爬满心头,悄然绽放。
  那一声好了宣告漫长的折磨到此结束。
  她吐气,回身,手掌向上摊在他面前:“湿衣服。”
  像个傻子,换上干净衣服还死死环着那身湿透了的卫衣,眼看着身前又要被沁出水印子,她看不下去直接揪了过来。
  怀里一落空,谢行下意识去捡落在沙发上的浴巾。
  还未来得及遮掩,身后又一声“等等”止住了他的动作。
  裴芷目光下移,停顿得格外明显。好像前一秒还在尽力避免着的接触和刻意疏远的关系全在这一眼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条件反射似的,动作先于大脑,掐着他的手腕便硬生生拉了过来。
  手指一点点往上抚,停在臂弯处。
  再往上,似乎就不敢了。
  在那块硬币般模糊的伤疤再往上,纵横交错的新伤错落着布满手臂,有深有浅、有新有旧。最新的那条还未愈合,被雨水泡过显得格外狰狞。
  新肉色浅,伤口肿胀,蜿蜒曲折又丑陋地扭作一团。
  她吸了口气,动作僵硬地迫使自己继续一路往上。每抚过一道,伤疤凸起的手感就像活了似的灼烧着她的指腹。
  忽然就丢了防备,软了声线。
  “怎么弄的。”她问。
  眼睑上覆上一双手,似乎是不想让她再看。
  眼睛看不到,听觉却更灵敏。她听到沙沙的嗓音落在她耳边。
  “赎罪。”
  “想你的时候也会想起我做错的事。痛的时候就没那么难受了。”
  裴芷想过,若是性格不合,分手之后各自欢喜。她会有能翱翔的天空,他也不会因此有任何遗憾。
  天之骄子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谁能想到撕开外皮,底下是这幅褴褛模样。
  时隔两年,好像该疼的地方依然会疼。
  连嗓间都哽得发苦:“谁让你这样了。”
  “我自己。”他极力克制着另一只疯狂想把她扣紧在怀里的手,狠狠咬着牙冠:“你别看了。很丑。”
  她猛地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手,把怀里的浴巾一齐丢了出去:“先擦干,我去拿药。”
  擦药的过程很安静。
  新伤泡了雨水,不知要滋生多少细菌。
  裴芷倒了酒精一遍遍擦拭,偶尔抬头观察他的神色,这时候倒是硬汉得很,连眉梢都不见蹙一下。
  她莫名来气:“知道没好,还敢淋那么久的雨。”
  “担心裴老师在,你不方便。”
  “那你不会打电话啊?”
  训斥才挂到嘴边,裴芷倏地自己咽了回去,是她自己把人拉黑了整整两年,这会儿又怪到对方头上似乎显得不近人情。
  她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当我没说。”
  他乖顺地垂下眼眸,湿发软趴趴搭在眼前像只可怜的小兽:“那你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再说。”
  “上回我问你能不能重新认识我,你也说再说。”
  裴芷斜横他一眼,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如愿听到了抽气声。
  他疼完也不记仇,反而像是得了便宜似的,水汽氤氲的眼底染上了一丝轻快:“姐姐,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想太多。”
  “哦,那就不是吧。”
  他不泄气,倾身凑过来,趁着裴芷认真消毒的没注意,偷偷用鼻尖蹭她的侧脸,“没关系,这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
  她身上是沐浴后的清香,怎么闻都不觉得餍足。
  谢行对自己的渴求向来不会回避,单手撑着沙发想更近一步,鼻息几乎落满她眼睫。
  门锁咔哒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突兀。
  上药消毒的、得寸进尺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一瞬被暂停。
  裴芷条件反射迅速躲开,从坐到站,从上药到丢开酒精棉球只花了一秒的时间。
  于是裴忠南一进家门,就看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
  临近午夜十二点,自己的学生头发微湿,身上披着浴巾安然坐在他家沙发上。而闺女手足无措地站在另一边,显然是受到惊吓猛地从哪儿跳了起来。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目光落在谢行敞开的双腿上,退出去看了看门牌又进来。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就想问一下裴忠南老师,
一进来就盯着人家裤|裆儿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小裴老师是从那跳起来的吗!(放屁
 
  ☆、十九
 
  本就没有多暧昧,只不过裴芷一惊一乍。
  她蹲下身,借收拾茶几的姿势故作冷静:“没什么,谈完工作做好人好事。”
  “好人好事?”
  裴忠南视线扫过茶几,落在裴芷无措的手指上,内心明镜般清晰。
  姑娘从小一心虚就和手指过不去,恐怕自己回来的时候,确实撞破了什么好事。
  裴忠南在心里下定结论,从进屋起就一直谨言慎行,只留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儿。
  视线落在小药箱上,谢行先一步解释:“裴姐姐给我上药用的,我蹭破了点儿皮。”
  继续落在谢行身上那件有些眼熟的T恤上。
  “裴姐姐看我淋了雨。借了您的衣服换。哦,浴巾也是。”
  目光继续兜转,还没落到下一个地方,裴芷拧着脾气打断:“爸,你干吗呢。”
  “没,没干吗。我随便看看。”裴忠南收回目光,重复强调:“就随便看看。”
  他才停歇半刻,实在忍不住,趁裴芷收药箱的工夫又开口:“哪儿受伤了啊?怎么伤的,我看看。我年轻时候跑报导采访过有名的外科大夫,说不定还能记得点东西。”
  被水浸过的伤口狰狞得很,况且那么一大片。
  谢行不会想让别人看到,裴芷也不想。
  两人异口同声。
  “小伤口,不麻烦您了。”
  “爸,蹭破点小伤,有什么可看的。”
  突如其来的默契让两人下意识对望。
  裴芷淡淡睨了他一眼,不语。待收回目光时,他也刚好垂下眼。
  裴忠南看似佛系,在电视台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暗地里动作瞧不见,往日只当没看到,现在眼皮子底下正上演的一出倒是勾足了他的探索欲。
  他咳了一声,状似不在意:“不看就不看,你们都那么紧张做什么。”
  “……”
  谢行搭着浴巾神色淡定,反观裴芷,是真的紧张,连用过的棉签都没注意一齐收到了药箱里。
  见裴忠南还想试探,谢行先一步起身:“今天有点晚了。裴老师,那我先回去。浴巾就先带走,改天洗过之后再还给您。”
  “哦,要回了啊。怎么走,开车来的?”
  像是回到了初次见面那天。
  裴忠南问:“小谢啊,下雨了,带伞了没?”
  他往裴芷的方向送了一眼,摇头:“没有。”
  因为没有带伞,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回忆不过须臾,他第一反应还是观察裴芷,随后抿唇摇头:“没开车。”
  “这么晚了还下雨,怎么打的到车。”裴忠南的口气不容置喙:“这样吧,今天凑合凑合住老师家。”
  最终,谢行是被裴忠南强行留下的。
  理由冠冕堂皇,出于安全考虑。
  有些事情裴忠南这个做父亲的要顾及年轻人的面子没道理问,但不妨碍他有一双会观察的眼睛,把人留下就是给自己机会。
  干了一辈子的新闻人,他自觉在能他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弯弯绕绕屈指可数。
  出乎意料的是,他以为裴芷会反对。但在谢行住下来这件事上,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不过甚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早早上楼回了房。
  闺女大了,他总不能无赖地跟到房里去问东问西,自然把目标放在了谢行身上。
  话题不能太直,裴忠南想着法子从学业谈到事业,再从事业绕到爱情,眼看着要进入正题,谢行的手机亮了一下。
  裴忠南望过去,男生半敞着腿坐在自家黑色真皮沙发上,明明还算端正,浑身骨头缝里却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一身少爷气生生把沙发坐贵了好几倍。
  他瞥了一眼手机,忽然勾出不甚明显的浅笑。
  再抬头时,目光更显疲懒。
  “裴老师,今天太晚了。我有点困,可以先上去睡了吗?”
  裴忠南扫过时钟,指针直直地戳向数字一。
  他也觉得自己挺过分的,好不容易临门一脚竟然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点头:“好好好,快去睡吧。”
  谢行披着浴巾上楼,眼皮困得懒洋洋耷拉着,嘴角的弧度却愈深。
  手指一遍遍抚过屏幕上那条新进来的信息。
  是裴芷发的。
  时隔两年后,她说:【好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一墙之隔,一夜无眠。
  裴芷睡眼惺忪下楼的时候,裴忠南已经和谢行一起坐在餐桌边吃起了早饭。
  这是回国后第二次一大早看到这两个人坐在一起,感觉却比上回更微妙。
  她晚上没睡好,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那些蜿蜒丑陋的伤疤,这会儿坐到餐桌边时,脸色不太好看,像积了一整年的起床气。
  裴忠南来回观察着气氛,看她脸色差也找不到机会开口再问昨天的事。
  除却谢行那一面,整张餐桌持续低气压。
  早餐在沉默又奇妙的氛围中结束。
  裴芷今天要去杂志社把封面照定稿,若是几天前她大可以无畏无惧走人,但经历过昨晚的事后,莫名觉得把谢行单独留给裴忠南不是个好主意。
  复式小楼被她上下来回踩了好几遍,没出门,也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叫谢行一起走。
  一等等到了门铃声大作。
  她眼睁睁看着裴忠南起身去开门,再眼睁睁看着徐北出现在门口,视线掠过客厅某人时顿了一下,很快收起惊讶恢复如常。
  他一贯维持着温和笑意:“昨晚续摊闹得太晚了,裴老师车停在饭店门口。我过来接他上班。”
  裴忠南套上外套,转身问她:“你不还没补办驾照么,正好可以让小徐顺路带你去杂志社。”
  “我不用了吧。”
  裴芷刚拒绝完,裴忠南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生活索然无味,非要给自己玩儿点刺激的,又对谢行道:“小谢昨晚也没开车的吧?也把你捎上一起。”
  裴芷差点没气死。
  她一大早还没从困倦中缓过来,就被压着头强行打起精神。
  和前男友、追求者和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亲爸一辆车,可真他妈刺激。更何况,前男友还是个会随时发疯的爆竹。
  裴芷一心抗拒,但又怕被裴忠南看出点什么,只能轻飘飘往谢行处递了一眼。
  原以为过去的恋爱关系能让他和自己有最起码的默契,她静静等待着,却等来一声平静又自制的:“好啊。”
  “……”
  一车四人各自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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