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声带喘,像只狐狸。
“……”
莫名被套路一把。裴芷难得有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把随身小件儿往他身上一摔:“美不死你,拎包吧就。”
他得寸进尺:“那就是允许我去了?”
“我没说。”
“就是允许了。”谢行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廓:“我就知道姐姐会带我去。”
唐嘉年回来的时候,一派祥和。
他暗自吁了口气,还以为两人讲好了,没曾想裴芷一回头见到他,眼神陡然犀利睇了他一眼。
唐嘉年心想,如果没猜错,这是个回头找你算账的眼神。
他有一种预感,这趟采风对他来说会很虐。
***
飞机降落在离祁山最近的一处机场。
他们这趟航班出来的早,但等行李等了好久。
直到围着转盘的人一圈圈变少,电子信息屏上跳出下一班航班信息,他们手头还差一个行李箱。
是唐嘉年的私人物品。
唐嘉年哀嚎一声,“我操不会吧,老子坐这么多年飞机头一次少行李。不会这么衰吧!”
谢行手里把玩着裴芷的拉杆,闻言抬头:“你里边装的什么?”
“……就,就,就。”
唐嘉年“就”了半天没好意思说,看裴芷低头看手机不像在听,才低声抱怨:“就裤衩啊什么的。”
谢行轻飘飘看他一眼,他又都筛子似的往外抖:“还有杂七杂八男生的玩意儿。”
谢行不是头一次和唐嘉年出去。
这个万年处-男到哪儿都会带着男人的全套装备。硬盘啊、套啊什么的属于他的居家旅行必备。他老幻想着出门在外有段艳遇能破他的处-男身,但一次都没成功过。
谢行不想听,也听不下去,只摆了摆手:“在这等你,你自己去咨询处问问。”
唐嘉年苦着脸滚去咨询处,好大一会儿又苦着脸回来。
“估计被人拿错了。地勤让我在这儿多等等,看有没有人送回来。他那边帮着联系同航班的其他乘客。”
说完他又哀嚎一嗓:“艹,老子连内裤都被人拿了。”
情况很是尴尬,当地旅游局派来接他们进山的车就在机场外等着。唐嘉年的行李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两相一合计,决定让唐嘉年留在机场酒店等消息,裴芷和谢行先进山安顿。
天边滚着乌云,黑压压一片。
唐嘉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悲惨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一等等到天完全黑也没等到拿错行李的人打电话过来。倒是裴芷给她打了电话。
他们辗转几小时车程已经到了山里。
信号断断续续,他听一会儿还要换八百个姿势翻来覆去反复说同一句话:“你说什么?姐,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啊。”
对方又说了什么,刺拉——
完全被电流声盖了过去,紧接着信号就断了。
唐嘉年安慰自己,多半是裴芷关心他,打过来问行李吧。
而另一边,裴芷工作时懒得交际,没应承旅游局的饭局和住宿安排,直接叫车把他们送到了祁山脚下。
打唐嘉年的那个电话,是叫他好好跟人商务接洽。
好几年前裴芷来过一回祁山,知道几处民宿。
出去拍照,特别是拍山拍水拍峡谷,风餐露宿很正常。凑合一点的时候搭个帐篷也是过夜。
只不过她这次不是一个人,还得顾虑谢行能不能习惯。
以至于下了车反复和谢行确认:“你真不回县城和唐嘉年一起啊?”
“不回。”
谢行身上挂两架单反,手里一左一右拎着箱子,毅然摇头:“谁知道山里有没有野生男狐狸精。”
他不痛快地咬着牙根,吐出最后两个字:“勾人。”
刚一路上司机跟她聊了不少近两年的趣事儿,聊得还算投机。
就看着谢少爷起初只是压着唇角不大愉快,后来连眼皮都耷拉下来,阴沉沉的。再后来频频用幽怨的眼神骚扰她,满车子酸味儿。
但好在,他这两年脾气真是好多了。
这会儿压不住,非得呛两句才觉得身心舒畅。
裴芷最受不了他这样,心里酥酥麻麻被羽尾挠得厉害,跟着他神志不清道:“野生的没有,小的倒有。”
“小的?”
他愣了一下,突然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泄出来:“我不小,哪儿都不!”
裴芷摆了他一道还清在机场被坑的债脚步愉悦,快跑两步先蹦进前边木屋的门槛,回身朝他笑:“哦,那就不吧。和我关系不大。”
谢行紧紧跟上,抿着嘴在心里诽谤:迟早让你知道关系大不大。
***
山里很少来外人,就算有旅游的也会坐几小时车住到县城。但对摄影爱好者来说,太不方便了。
还没到旺季,这种小地方不需要提前预约,到了就能要着房。
裴芷进屋张望一圈,堂屋暗沉沉的,顶头亮一盏裸露在外的灯泡,一抬头就能看到木头横梁。
天花板四边还挂着早就褪了色的彩带,将掉不掉地垂着。
堂屋后的小门连接院子,偶尔传来哗啦啦水声掺杂着当地方言。
好像跟前几年来的时候没多大差别。
裴芷让谢行等会儿,自己往屋里边喊:“有人没?”
半晌,从院里出来个中年妇女,袖口挽到手肘往上。大冷的天洗什么冻得手指通红。
见着她似乎还熟悉着,一拍手:“是,是拍照来的那个?”
“是呀。”
裴芷也没想着人家还能记得她,浅笑吟吟:“有地方住吗?我们——”
她指指自己,再指谢行:“两间房。”
“有!空房有的是。”
山里小旅馆都是老乡家自己改的民宿,连身份证都不用出示。定金一缴,一人换一把钥匙。
裴芷抛一把给谢行,好意提醒:“车还没走远呢,现在还回县城吗?”
“不回。”他咬牙。
一人一屋,床铺带碎花儿铺得平平整整,浆洗得发白,带着太阳的味儿。
有浴室有热水,这已经是山脚下最好的住宿条件了。
裴芷稍微收拾了下行李,坐在窗边调相机,就听咚咚咚敲门声。
门一开,果然是谢行。
她扬了下眉:“怎么?要回县城?”
“没有。”
少年脸上淌着未干的水渍,水珠子还俏生生挂在长睫上。他一眨眼,扑簌簌往下滚。
挺别扭地问她:“我那不出热水。”
裴芷抬腕看表,显然习以为常:“还没到时间。八点以后供热水。”
“……哦。”
还以为不出热水是他那儿单独的问题,能过来蹭个浴室。
谢行听完回答蔫巴一些。又听她说:“晚上洗澡别磨蹭,水断得快。”
他又忽然来了劲儿,问:“还有别的吗?”
“什么。”
“别的要交代我的。”
裴芷想了一圈,着实没再想起什么,只能干巴巴训他:“还有,少串我房间。”
她关上门,继续回窗前调相机、擦镜头。
不一会儿外边响起滚雷声,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一路进山都担心着要下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把铁皮窗棂都打得脆声儿响。
眼看到八点,她迅速冲完澡边擦头发边看外边落雨。
一场滂沱大雨把山脚下都落得犹如在烟气中,雾蒙蒙的。
裴芷想着明天要还这么下估计没法上山拍照。
没想两分钟,砰砰砰又是拍门声。
这的房门不带猫眼,她洗过澡不太想开门,只露出一条缝儿。
走廊上一米八几的少年只穿一件短T,底下肥大的裤衩,还在雨夜闪着潮牌的夜光logo。
讲究的少爷往那儿一站,把整座小木楼都衬得蓬荜生辉。
裴芷只瞄一眼,就知道他又要干吗。
一头泡沫沿着侧脸线条往下淋漓滴水,估计是洗一半没热水又来求助。
洗过澡,她只一件黑色丝质吊带裙。随手用毛巾往自己身上搭了一下,退开半边让他进来,嘴上还抱怨:“让你洗快点还那么精致。快点儿冲完回去睡觉。”
“穿那么点也不嫌冷。”她在身后吐槽。
他往浴室走,一开门混着热腾腾的水汽闻到一室花香。
探头出来耍嘴皮子:“你也精致,还说我。”
裴芷取出自己带的吹风机,边调热度边好心提醒:“再聊两句又没水了。”
里边哗啦一声,水流砸在地砖上。
她这儿吹着头发,明明一室嘈杂,但又让人心安。
裴芷知道里边那人心里打的小算盘,吹完没把吹风机收起来,大咧咧放在桌面上。果不其然,他湿着一头黑发出来时,就眼巴巴看她。
不说话,只是看。
裴芷拍拍桌面,低头鼓弄相机不与他对视:“自己吹。”
“……哦。”
吹风机的噪音再次响起,他坐在她身边,恨不得一根一根捻起来吹。
吹一会儿还停下跟她说两句话。
“姐姐,你这两年在外边,是不是也好辛苦。”
裴芷一愣,抬头:“辛苦?”
她其实不把这些定义为辛苦,一个人找不到自己要做的事才会觉得路走得艰难。她到处拍照,到处逛,虽然外边条件比不上家里,但说辛苦是远远不至于的。
她忽得恍然大悟,问:“你觉得辛苦了?”
“没有,你在这儿我就觉得这最好。”他抿了下唇,语气涩涩的:“当初是我把你逼得出国。如果你在外边过得辛苦,我——”
“很难受。”
他放下吹风机,用力攥着手指,“我想对你好,以前也想,现在也想。”
“嗯。”裴芷应了一声。
“所以你不用那么辛苦。”他交底似的数着,“我投的俱乐部在盈利,杂志社改版后也会走得很好。你不喜欢复杂的关系我以后也没打算进圈……”
裴芷被他说得有点儿懵:“等等,你突然跟我做什么人生规划。”
他眨眨眼,一脸无辜:“但我的规划里只需要有你啊。”
裴芷拉过电吹风的线,郑重其事再次交到他手里:“你现在的规划是,吹干头发,然后睡觉。”
“……”
幽幽怨怨的眼神攻击又来了。
谢行幽怨着吹完头发,幽怨着被赶出房间。
不过半小时,砰砰砰——
今晚第三次拍门。
裴芷对他小孩心性的作为完全没脾气,敞开门往边上一靠,双手环胸交叉在身前:“又怎么了?”
“我刚刚去了一趟楼下。”
他的尾音还带着轻喘,确实像是一路跑上来的:“听刚从外边回来的人说,那么大雨,进山的路塌了。”
裴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说的不是件好事,但一扫刚才的怨怼,表情愉悦得就像中了大奖。
她怕自己理解错,迟疑出声:“……嗯?”
二十一岁的少年不知高兴什么,还没从兴奋劲儿里缓过来。再抬眼,黢黑的眼底忽得变成繁星忽闪的夜空,在昏暗的走廊下耀眼夺目。
他向前一步,用力把她按在怀里狠狠搂了一把,心脏猛力撞击胸腔。
放开,再抱一把。
来来回回三次,裴芷被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出声:“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要规划一下。”
他一字一顿说道:“这突如其来的二人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唐嘉年:???
我今天绝对不说什么二合一这种话,但是你们该懂的都懂。
这他妈字数绝对就是二合一了啊!
不行,我还是得叉个腰腰。
☆、落雨
远在机场的唐嘉年还在为行李发愁。
近百公里外的祁山里, 却有人高兴得一宿难寐。
滂沱大雨一夜到天明, 以这样的气势, 唯一进山的那条渣土路塌陷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天刚蒙蒙亮, 院子里就传出人声。
谢行人高腿长,躺在一米八的单人床上还得加张铁皮凳才能舒展开腿。床板是有生以来睡过最硬的,在这样的环境, 虽然疲惫但耐不住精神亢奋。
他意料之中失眠到天亮。
听见底下小院儿传出声, 就借着雨幕中昏暗的天光摸黑起床。简单洗漱一把下楼。
不知是不是因为山里多雨, 这里的房子都飞檐翘角的。雨一落,聚成一道雨帘,哗啦啦把廊下与院子隔断出两片世界。
谢行这两年清瘦不少,毕竟身高在线, 骨架子在那儿也不会往一百二下面跑。从木楼梯上下来时, 踩得楼梯咯吱咯吱响。
或许是阴雨天的关系,声音比昨儿更甚。
他一出现在廊下, 就吸引了院子里人的注意。
昨天接待他们的大妈正在往后屋灶膛里添火, 院口的井边浸着脏衣服。她两边来回跑, 听到声望过来。
一共就接待他们两名外来客人, 男的俊女的俏, 很难让人记不住。
大妈一看他只罩一件黑色冲锋衣,底下宽松的运动裤还卷着露小腿,连连皱眉:“哎呀,娃儿。你要生病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