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问谁有数。”
他扳着她其中一根手指,清数罪状:“当年上了十九岁的我,也不负责。”
扳第二根手指:“前几天,和我接吻。爽完把我赶出房间。”
扳第三根手指:“现在又不认账。”
扳第四根手指:“连个名分都不给。”
扳第五根手指:“还要去泡吧,看野男人。”
一只手扳完,倾身去抓她另一只手。
裴芷早有准备,把另一只手藏在背后。于是眼神和他直直撞上,撞进少年幽深的黑眸。
“为了看野男人,到楼下也不愿意送我上去。”
他偏头,神色淡淡:“啧。”
手刚搭上车门把手,另一边车门先一步打开。
裴芷扶着车门下车,往里看了一眼:“还要不要送了?”
“要。”
他感觉世界都亮了。
唐嘉年把车倒回车库,裴芷先陪这位不太好哄的小朋友上楼。
距离她上次过来有段时间了,客厅里的陈设和那回一模一样,连倒在沙发边的纸箱还是当初随意扔在那儿的样子,无人怜惜。
谢行路过客厅穿进小吧台,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再回来时,可能是嫌箱子挡了路,随意踹到另一边。
显得一叠七零八落的纸箱格外可怜。
本以为送上楼就能把人哄好,没想到只是起了个头。他这杯水放下的意思昭然若揭,再坐会儿,不然还气。
行吧,反正时间尚早。
裴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目光若有似无飘过那堆纸箱,问:“放好久了,要收拾么?”
“哦。我一会儿收。”
上回她多嘴问一句,他就把纸箱从电梯口搬回来。
这回再问一句,他才想到要收拾。
裴芷只记得是些国外寄回来的东西,随手捞过一个仔细再看,视线落在寄件人抬头上才明白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儿。
抬头都是谢云川和唐婉工作室。
看样子都是奔波世界各地时,顺手给寄回的礼物。
裴芷把东西摆回原处,想起在这之前也有不少这样的礼物,都被他原封不动扔到了不知名角落。
她抿了口柠檬水,问道:“还是不拆啊?”
“嗯,没什么意思。”他答。
确实没什么意思。
也没谁家父母会抛下一点点大的小孩儿,只在乎工作。一会儿关爱山区留守儿童、一会儿为非洲小朋友捐款发声,忙得满世界飞做公益,陀螺似的停不下来。
倒是本末倒置,抽不出一点时间来关心家里这位留守儿童。
就这些礼物吧,也不走心。
谁会给未成年的儿子送手工烟斗的。疯了吧。
谈恋爱那会儿,谢行愿意跟她说以前家里的事,她也愿意听。
那个不小心烫伤自己不在乎痛,倒是在乎自己做错事爸妈不回来的小孩儿懂事得让人心疼。
而后又叛逆得让人心疼。
她帮他把歪倒一地的纸盒都理好,问:“准备放哪儿?”
“就——”他想了一会儿,“储藏室吧。”
他家储藏室得占了一间客房大小,里面好几排亚克力透明架整整齐齐罗列。有点儿像图书馆藏书室。
但他更讲究,还给每个置物空间顶头装一盏筒灯。
灯一打,更像博物院。
裴芷帮他把纸箱都搬进去,拍了拍手上的灰,扭头打量这间储藏室。
这间房间她以前基本不会来,没什么印象。
一扭头看见靠墙的玻璃柜里单独挂着把黑伞,伞褶叠得一丝不苟,木纹柄倒是像保养不佳似的外漆斑驳脱落。
由于占据的空间特别大,尤其引人注目。
从他固有的摆放习惯来看,随意丢在墙角的属于不太重要的东西,比如那堆新进来的纸箱。安放在置物架上的各有价值,占着置物架空间越大,越是贵重。
她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
见谢行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那把黑伞,她很坦诚地吐槽:“恕我眼拙,这怎么看着像便利店二十五一把的天堂伞。”
“是不是二十五我不知道,但——”
他顿了一下,从伞上挪开目光落回她身上:“极有可能是的。”
裴芷没反应过来:“啊?”
“你的。”他叹了口气,说,“这儿有人始乱终弃,连第一次借我的那把伞都不记得。”
看她一脸惊愕,又愤愤咬着重音:“连定情信物都不记得。”
怎么就定情信物了……
而且,那把伞第二天就还了吧。
时隔两年,裴芷觉得自己的记忆产生了偏差。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我记得你还了啊。还跑那么远,跨两个区还的。”
言外之意——像个傻子,所以应该不至于记错。
“还你的那把是让唐嘉年照样子买的新伞。”
他把手搭在后颈处,一脸不爽地揉了一把:“姐姐那时候一点都不关注我。这都没发现。没良心。”
“……”
裴芷还没从随意借出去一把伞被人珍藏这么多年的事实中缓过来,想了想:“不是,那时候我们都不算认识。我要是那么关注一刚成年的小朋友,我是变态吧?”
“那你还上了呢。”他直白指出。
“……能不能闭嘴。”
“我在帮助你正视自己的问题。”
裴芷拢了下衣襟往外走两步,突然止住:“我觉得你也得正视一下你的问题。”
“嗯,我有问题。”他开始认真剖析自我:“我不该一接吻就硬,让姐姐有可趁之机。”
“……等、等等。”
“也不该那么大,每次总弄得姐姐哭。”
“求你闭嘴。”
“更不该心软,姐姐一哭一闹就想着再给一次。”
“你才是变态吧?”
裴芷没脸再听他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捂着他还欲喋喋不休的嘴按在门框上,威胁:“一会儿唐嘉年上来,你再乱说,你就死了。”
“哦。”
他被捂着,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一说话温热都扑在她手心,带着潮气。也无所谓被威胁,把她的手往下拉一点儿露出自己的唇,在她指尖来回蹭着。
突然喊她:“姐姐。”
“干吗。”
他沉默半晌,突然道:“回陵城了。”
裴芷缩了下手指,有点儿痒:“……嗯。”
“那你还会不理我么。”
他问得很小心,尾音轻飘飘的,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存在他心底,对突如其来的好转依旧不安。怕随时,会因为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影响她的决定。
这是他们在一起时的陵城,也是他们分手的陵城。
裴芷有一瞬晃神,手指上细腻柔软的触感很快把她拉回现实。
她坚定摇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是二合一!!看字数!!!
我又lay了……第四次(题外话:姐妹们取CP名都好有味道,芷定行也哈哈哈哈哈哈哈
☆、酒局
美色当前, 也没能抵得住江瑞枝的夺命连环call。
不过裴芷从“先到杂志社会合一块儿过去”, 拖延到“你先去去接池颜我稍后就到”, 再磨蹭到“五分钟、五分钟绝对出现”。
很不准时了一次。
还是上次那家服务生年轻帅气穿得少的酒吧。灯光晦涩, 爵士乐摇曳,很有情调。
裴芷带着唐嘉年过来时,江瑞枝和池颜已经顾影自怜开始喝第二轮。
她听到唐嘉年跟在身后压着声音我操了一声。
“瞎激动什么。”她扭头。
“姐, 你朋友——”唐嘉年偷偷瞄着, 脸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有点激动得泛红:“你朋友都够好看的啊。”
江瑞枝他早就见过, 虽然当时也是一阵阵感叹,为什么好看的人都喜欢和同等颜值水平的人做朋友。
这会儿说的应该是池颜。
和江瑞枝干净利落的气场不一样,和裴芷温柔细腻的美也不一样,池颜是那种很容易在人群中突出, 傲得像孔雀似的明艳调调。
裴芷憋笑朝唐嘉年勾了勾指, 意味深长道:“不好意思啊,那位英年早婚。你要不还是盯着你江姐姐吧。”
“哎?”
这一声哎就很微妙, 像带着不可思议的感叹, 也像是提前对他江姐姐的气场投降。
两句话的工夫, 已经到桌前。
江瑞枝特别不满, 啧了好几声:“几点的飞机啊,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已经出机场了么。你是飞的隔壁市吗。爬我都爬来了。”
裴芷双手合十卖乖:“耽误了一会儿,我错了。我买单,成么。”
“那我金卡不是白充了。”
池颜在一旁醉眼朦胧地拍手,眼皮缓缓开阖一次,对着她身后:“就是你说的小唐?”
唐嘉年一脸惊喜凑上来:“姐, 你常提我啊?说我好还是说我不好呢,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成么。”
裴芷还没开口,池颜就抢断:“当然说你好啊。我们宝贝儿就喜欢年纪小的。”
之前一堆琐事。
裴芷还没跟池颜说过唐嘉年和谢行的关系,正巧提了,她又有点儿事情想宣布。准备今晚跟闺蜜俩摊牌。
甚至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被江瑞枝攻击的准备。
趁唐嘉年去吧台找人调酒的空隙,她坐下,清了清嗓子:“有点事要说,你们……要不要做个心理准备?”
另两人已经喝到第二轮,初显醉态,但神思还很清明。
江瑞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池颜主动一些,直截了当问她:“复合了?”
倒……还没那么明确。
不过差也差不多了。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开个头就知道后面会放什么招。
裴芷松了口气,心想真省去了不少麻烦。
她晃着桌前的高脚杯,不太敢抬眼:“也还没有。不过——”
“ok。知道。”
池颜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宝贝儿,你能别把氛围搞这么紧张么。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今天要来跟我们说你明天去结婚呢。”
“那不会。”裴芷被她逗得放松笑出声,“还没到法定年龄呢。”
她说完自己一愣,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总觉得谢行虽然少年气很重,但气场威压,差点忘了他还不到22周岁。而自己,过完年都奔着27去了。
被年龄之间的差距吓了一跳。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是不是还挺……”
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震撼,话只说了一半她就没进行下去。
就听左手边江瑞枝凉飕飕开口,问她:“才意识到?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故意忽视,我不看好忘年恋最大的原因就是,这里边的差距吧,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滚越大。”
她手指点着桌面,打比方:“你现在看不出什么,等你三十、四十、五十,甚至再往上,恐慌是成倍繁衍的。”
“怎么就忘年恋了。”
裴芷抓重点的能力非常强悍。
再一琢磨,这番话听起来特别耳熟。好像之前,她也是这么忽悠老裴的。
她开始走神。
想到出门前,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会不理我么。”
没想到问得这么有预见性。
她边想边开始重新构筑信心,一遍遍告诫自己:说好的,只听自己。
出神间隙听到池颜嘟哝着说了一句:“喜欢怎么了。光看他俩分开两年都没断个干净,一见面就干柴烈火的,我就知道这辈子断不干净。怎么想怎么做吧,一辈子才几个两年。”
“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疯起来我都替阿芷怕。”
“也得分阶段看。上一阶段的缺点可能在下一阶段早就不值一提呢。上一阶段的优点或许到下一阶段你就觉得烦,这哪儿说的好。我反正是弟弟党。”
“那你怎么嫁的你老公?”
“我这不是后悔着么。”
眼看着辩论会要变成批-斗大会,池颜趁机偏头朝裴芷比了个口型:她不懂。
然后勾着精致的指甲捏了捏裴芷的耳垂:“宝贝儿,听我的。只要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没人能替你做决定。”
“……啊。”
裴芷点着头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今晚来这里,在脑海里放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和闺蜜摊牌。她其实心里挺坚定的,但最好的朋友如果有相悖的想法,多多少少会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有点影响。
说出来看似只是宣布一个决定,而发现有人站队还是很容易鼓舞内心士气的。
她朝池颜拢了个爱心,就听她又说:“不过你要是就馋人家的身子,没想结果。我勉强看在这么多年交情上,也是站你的。”
这句就明显带着开玩笑性质了。
裴芷没忍住笑,余光瞥见唐嘉年回来赶紧撇开话题。
她转移话题的速度不够快,江瑞枝又是背对唐嘉年,还在慷慨发言:“弟弟有什么好,幼稚、天真、冲动、没担当。上个床还得教,蹭一蹭就软了,多没意思。”
有时候男人群体的团结就那么迅速且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