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啾乖巧地走到她身边，被宋茹拉着手，左右打量。余光中瞥到林昱谨，林啾啾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
林昱谨先是一愣，随后也亲昵地笑起来。林振羽和宋茹的样貌都很出众，林昱谨主要是遗传了宋茹，五官清隽，气质柔和。
见妻子拉着林啾啾说得停不下来，林振羽无奈地笑了笑：“走吧，有事咱们回家说。”
宋茹这才回神：“对对，回家吧。振羽，你和昱谨拎东西。”
到了楼下，林振羽把东西在后备箱放好后，走去了正驾驶。宋茹本想拉着林啾啾去后面坐，就听林昱谨乖巧懂事地说：“妈妈，你和爸爸去前面坐吧，我和姐姐坐后面。”
宋茹本来还担心林昱谨对林啾啾心存芥蒂，听他这样讲，松了一口气。让他和养姐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事，宋茹便答应了。
四人落座后，车子缓缓启动。宋茹和林振羽在前排聊天，林啾啾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倒霉蛋，同他说：“恭喜出院呀。”
林昱谨嘴上说着：“谢谢姐姐。”表情却冷冷的。
林啾啾察觉到他的排斥，挑挑眉，没再和他讲话了。
到家后，林昱谨当着父母的面，主动帮林啾啾搬轮椅，姐姐长姐姐短的，林振羽和宋茹还以为他很喜欢林啾啾呢。
为了庆祝林昱谨出院，林振羽早就订好了鲜花和蛋糕。宋茹做饭是一把好手，于是由她和厨房阿姨一起掌勺，林振羽帮忙打下手。
夫妻俩去厨房前，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可以先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午饭好了我们叫你们。”
林昱谨抢在林啾啾前头答道：“好的，爸爸妈妈。”
他们一走，他马上收敛了笑意，变脸快得让林啾啾称奇。
“小倒霉蛋。”林啾啾托腮，叫了他一声。
林昱谨最开始没意识到她是在喊自己，两秒后，才拧眉看她：“你叫我什么？”
“叫你弟弟呀。”林啾啾无辜地眨眨眼。
“……”他刚刚明明听到的不是“弟弟”这两个字。
林啾啾不再拘泥称呼，往他那边挪了挪身体，小声陈述道：“我看出来了，你不喜欢我。”
林昱谨怔怔地望着她，移开目光，干巴巴地说：“不是。”
“我都懂哒。”其实她从破壳到现在，也才过了十三年，比林昱谨还小一点，却装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林昱谨的肩膀，“你们小孩子，占有欲都强，觉得我抢了你的父母，对我有意见是正常的。放心，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和叔叔阿姨说。”
林昱谨目光复杂起来，抿了抿唇：“……那我谢谢你了。”
“不用谢，”她大度地挥挥手，“我在你家不会住太久的，等我离开，爸爸妈妈又是你一个人的啦。”
林昱谨忽然紧张起来：“你要去哪？”
林啾啾心说，等我报完恩，我就回山里继续修炼去了呀。如果报恩没成功，就会陨落。
不过这种事，她肯定不会透露给林昱谨的，于是神秘地道：“去远方。”
林昱谨思考片刻：“你是说去外地上大学？”
林啾啾眨眨眼。还能这么解释的？
她的沉默，被林昱谨当成了默认，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上学就上学，什么去远方，故弄玄虚。”
“嘿你这小倒霉蛋，怎么和我说话呢。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你姐姐。”林啾啾用嫩生生的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
林昱谨面色冷淡：“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说完，他抬腿往自己的房间走，“我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目不斜视地回了房，关上门后，林昱谨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倒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最初见到林啾啾的情景。
彼时他一路奔波，又累又饿，身上的伤口也很疼。那些绑匪们讨论拿钱就撕票的时候，根本就没避着他。
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现在连命都要没了。想到这，他悲从心来，止不住地哭泣。
几个绑匪见他哭了，笑得更大声，走过来用他们油腻腻的手，拍他的头，嘲笑道：“林小少爷，你这么爱哭，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是或者不是，看看不就知道啦？”
那几个人上手来扯他的衣服，让他忍不住害怕地尖叫，各种央求的话都说出来了。
好在饭准备好了，他们着急去吃饭，没真把他的衣服都扯下来。
他蜷缩在角落中，又恶心，又绝望，还以为他的命要葬送在那几个人的手上了。
跌倒声接二连三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隔着一道简易的门，那几个绑匪呼吸困难地嘶吼着：“快……打电话给120……呕……”
林昱谨瞪大眼睛，心跳飞快，大气都不敢出，就怕错过了什么。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外面渐渐平静下来。
他疑惑地想：那些人怎么了？食物中毒？他是不是有希望活下去了？
“吱呀”，年久生锈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林昱谨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看来不是全部的人都中毒了，他还是难逃一死。
他低着头，不去看越开越大的门。伴着不规律的脚步声，有人来到了他面前。
林昱谨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他那天听到的声音，如出谷黄莺那般悦耳：“小倒霉蛋，你还好吗？”
他身体重重一震，猛地抬头，最先注意到的，是小姑娘一头张扬的红发。随即才看清，她的五官是怎样的精巧漂亮。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不沾染世俗混沌，清澈见底。
她穿着的衣服，好像是从外面那几个绑匪的身上扒下来的。蹲下来后，把娇小的她全部包裹住。
见他愣住，她还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摆了摆：“喂，听得到我说话吗？”她小声嘀咕，“总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刚刚我还听到你哭喊来着呀。”
理智因她的话，瞬间回笼，那一刻，比起感激，他在她面前，感受最深的竟然是难堪。
哪怕她穿着脏兮兮的破烂衣裳，头发颜色这么不正常，还是让他自惭形秽。
“叩叩叩”，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抽|出，紧接着传来的，是刻在他脑海中的声音，“林昱谨，叔叔阿姨叫你下来吃饭啦。”
“就来。”从床上坐起来，林昱谨去洗了把脸。深深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沉声说，“都过去了。”
在林振羽和宋茹面前，林昱谨又恢复了乖宝宝的模样，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林啾啾，还主动帮她盛饭，招呼她多吃点。
林振羽夫妇见他们两个相处得这么融洽，很是高兴。林啾啾一粒粒地吃着米饭，心说小倒霉蛋在林振羽和宋茹面前表现得□□无缝，她就算是告状，他们估计也不会信小倒霉蛋有两幅面孔。
当然，她也没准备多事。有应付小倒霉蛋的功夫，她还不如去找晏绝报恩呢。
一顿饭，总算是在三人连番劝她多吃点中痛苦地结束了。
林振羽同两个孩子说：“昱谨的身体既然已经大好，从下周开始，就和啾啾一起去学校上课吧。你落下的课程不多，需要找老师给你补补课吗？”
林昱谨笑起来很乖：“不用，我自己看看课本就行了。”
“好。”林振羽看向林啾啾，“你弟弟成绩不错，又什么不会的，你问他就行。”
“知道啦。”林啾啾答道。
“昱谨，你在学校里要多照顾姐姐，别让人欺负她。”宋茹关切地说。
“妈妈我会的。”
又聊了一会儿，林振羽去书房处理事务，宋茹说帮他们洗点水果，客厅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林啾啾想到林昱谨对自己的态度，贴近他小声说：“放心吧，在学校里，我会装作和你不认识的。”
林昱谨又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不领情地道：“不用。”
“忽然多出了一个成绩烂、走不好路、一头红发的养姐，你不会觉得丢人吗？”
林昱谨瞥她一眼，嘴角勾了勾：“你是你，我是我，丢人也丢不到我身上。”
林啾啾摊手：“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哦。”
下午，林啾啾写了会儿题（基本都没解出来），练了会儿字，然后又研究了一下她的平衡车。
原本她还以为是可以开的那种车呢，没想到是站上去，通过前倾身体等动作，就能控制转向和速度的两轮车！这东西用起来可比轮椅趁手多了。
首先它占地小，别墅内外都能用，其次它速度快，深得林啾啾的心。
一边踩着平衡车在院子里面溜圈，她一边张开双手，体会微风拂过自己面颊的感觉。一个字，爽！
这一玩，就忘了时间，到下午她累得不行，还去睡了一觉。
于此同时，晏绝在家中，气息越来越低。
薛超和季晨几次打电话来邀请他出去玩，他都以“没兴趣”为由，把他们的电话给挂了。
站在二楼，他时不时往院子门口看看，那个红头发的身影，始终都没出现。
晏绝抱着猫，心情烦躁，嘴上却说：“果然听话，让不来就不来。”
平安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待在他怀中，动都不敢动。
到了晚上，他见小麻雀也没来，坏心情膨胀到了顶峰。
拿出手机，拨通了薛超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喂，绝哥？”
“明天出来。”晏绝冷淡地道。
“好哇！”薛超兴奋地问，“咱们去哪？”
“到时候再定吧。”说完，他就准备挂电话。
薛超连声叫他：“绝哥等等！”
“还有事？”
“你没看论坛不知道吧，王冬和李雨大打出手、丁文月她们三人决裂的事，在学生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人把她们打架的前因后果发出来，我这才知道，她们把小仙女关起来过？太过分了。”
“嗯。”
“既然绝哥你已经找了她们的麻烦，我就不帮小仙女出头了。”薛超话锋一转，嘿嘿笑道，“我还听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逼那两个女的周一公开给小仙女道歉！绝哥，你确定你和小仙女真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晏绝本来就是因为心烦才给薛超打的这个电话，结果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字都没解释，晏绝直接把电话挂了。
薛超去和季晨讲这件事的时候，笃定地道：“我赌五毛钱，绝哥当时肯定是害羞了！”
季晨微微一笑：“他害不害羞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再敢跟他提这事，他要揍你了。”
……
晏绝和薛超他们约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十点，早上醒来后，没着急起床，又睡了个回笼觉。
眼前的场景缓缓一变，他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窗外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
循着耳边窸窣的声音看去，一个身形纤细的红发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手指蘸着药膏，往自己的后腰涂去。
衣服已经被她掀起来一截，小腰盈盈不足一握，泛着珍珠般莹白的光泽。
晏绝的心猛地一跳，也不知道怒气从何而来，拼了命地要移开目光却是徒劳。他愠怒地问：“你在干什么？”
林啾啾转头，撩着衣服，可怜兮兮地朝他伸手：“晏绝，我自己涂不到，你帮我好不好……”
就在他呼吸发紧的时候，门铃声破开白雾，落进他的耳畔，他瞬间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梦中那截细腰，清晰地印刻在他脑海中，他想忘都忘不了。
懊恼地拧起眉，晏绝心说，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门铃声不停，左右他也不想睡了，披了件外套去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差不多和他一边高的林啾啾，正掐着腰，笑眯眯地望着他。
“晏绝，早呀！”她的笑容，比朝阳还要炫目。
面孔和梦境里的她重合，晏绝的目光幽深无比，为了掩盖不自然的语气，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找你呀！可以让我进去吗？”林啾啾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
晏绝的心里，浮现了丝丝火气，不近人情地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林啾啾不讲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晏绝烦躁地叹了口气，侧开了身：“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找我。”
见他妥协，她心花怒放，“咻”地一下冲了进来。
晏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还踩上平衡车了？”
她灵巧地在院子里面转了个身：“因为这个比轮椅好用呀！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我走路会跟不上你啦！”
晏绝沉着脸说：“我担心这个干什么。现在你可以说你的目的了吧？”
“当当当！”林啾啾的平衡车滑到他面前，举起她的手机，屏幕对着晏绝，“我是来帮你修缮院子哒！你最喜欢哪种风格的院子？”
一边说，她还一边用手指扒拉着屏幕，给他看自己昨天晚上找的图。
为了找图，她还微信求助了一下徐晓彤，是她教自己用的搜索引擎。
晏绝看向她手机中的图片，有的院子种了树木，小径幽幽；有的摆放数盆花，颜色瑰丽；还有的铺上了地砖，搭建起漂亮的秋千。
“你可以慢慢想，反正第一步是要除草。你这有铁锹一类的工具吗？”
晏绝重新看向她的时候，眉心又蹙了起来：“没有。”
她一听，就说：“那我去家里拿。”
“等等。”幸好晏绝抓她手腕的速度足够快，不然她都已经冲出院子了。
“嗯？”林啾啾疑惑地看向他。
“我觉得我的院子很好，不需要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