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宋彩娟笑。
王秀芝有些不好意思,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她从前过得仔细,从不乱花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很少给自己做衣服。
宋彩娟没有口红,但是家里有红纸,赵星河裁了一块,让王秀芝放在唇上抿一抿,起初她说什么也不肯,赵星河有点急了,声调也提高了两分,“快点!”
然后王秀芝就乖乖的听话了。
赵星河汗颜,感情王秀芝吃硬不吃软?
那好说,以后不听话就大嗓门喊她。
嘴唇上有了颜色,王秀芝脸色也好看了些,赵星河觉得还不够,手指在红纸上搓了搓,在她两腮边轻轻抹了抹,就算是腮红了。
她又拿小剪子给王秀芝修了修眉毛,要说王秀芝就是不保养才显得老,她这底板确实不错,原主也是遗传了她大部分。
看着改造的还算成功的王秀芝,赵星河满意的点点头。
“走。”她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王秀芝出门。
“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在路上的时候赵星河不停地提醒她。
可这一路上王秀芝的手心里攥的全是汗,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快到那个女人家的时候,赵星河停下脚步,看着她道:“一会儿进去,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反正是她理亏在先,你也不用顾忌,只要别把人打坏了就成,这叫不破不立。”
王秀芝显然没想到赵星河会这么说,她愣了半天。
赵星河算看出来了,王秀芝就是典型的耗子扛枪窝里横。
“但是妈你要记住,要打要骂也只此一次,你打她不仅是为了打疼她,更是为了打醒自己,等出了那个门,你就是全新的王秀芝,刀子嘴豆腐心是最没用的攻击。”
那个女人叫梅芳,梅芳现在住的房子是平房,有一个小院子,不大,但是收拾的很整洁。赵星河和王秀芝去的时候,赵德义正在院子里和梅芳说话,梅芳在缝衣服,二人偶尔相视一笑,那感觉如同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如此和谐的场景深深刺痛了王秀芝的心,她在想,赵德义已经多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了?
太久了,久到她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见王秀芝站着不动,赵星河拉着她往前走,还没等到门口,赵德义就看见了她俩。
他猛地站起,很显然没想到王秀芝会找上门,还带着孩子一起。
梅芳手里的针线也掉在了地上,她局促的起身,双手捏着衣摆,不停的看着赵德义。
“有啥事咱回家说。”赵德义上前道。
“就在这说吧。”赵星河看了看梅芳,就是很普通的中年妇女,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她敢肯定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没有王秀芝漂亮。
赵星河拽了拽王秀芝,王秀芝总算回过神,她看也没看赵德义,缓慢的走向梅芳。
“你干什么!”赵德义忽然拉住她,把梅芳护在了身后。
王秀芝被他拽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多亏了赵星河反应快扶住她。
赵德义大概是怕王秀芝会像第一次那样把梅芳挠成萝卜条,可他这个举动也彻底击碎了王秀芝最后一点犹豫。
她忽然就想开了,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就像个笑话一样。
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骆驼本身放弃了。
“你不用那么激动。”王秀芝扯了扯嘴角,“我是来通知你,我要和你离婚。”
赵德义一脸错愕,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王秀芝平静道:“我实在跟你打累了,咱俩也别互相折磨了,黄土都埋半截的人,再活能活几年?离婚以后你就和她好好过吧。”
“咱俩以后谁也不欠谁的。”王秀芝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此时觉得如释重负,呼吸都顺畅了。
赵德义眼里的光暗了暗。
“你欠我的”,赵德义被这句话捆绑了半辈子。
“爸,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答应妈,我看这地方也挺大,你住着也挺舒服,那家里的房子就归妈了,毕竟你出轨在先,人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不是?”赵星河声音很轻,语气里却不容置喙。
赵德义看着母女俩握在一起的手,竟不知二人何时改善的关系。
赵星河心想,看看看,你还好意思看。
梅芳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她搬回清川城是有目的的,她孤身一人,就想找个依靠,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德义。
她在赌,事实上她也赌赢了。
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有预想到的那么痛快。
她预想中王秀芝张牙舞爪来找她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她甚至希望王秀芝可以狠狠的打她一顿,一如多年以前,这样她心里的负罪感能稍稍减轻一些,而王秀芝在赵德义心中的印象也会更差,断起来就会更干脆。
可如今结局变成了这样,梅芳看了眼赵德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王秀芝身上,看不透含义。
可梅芳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决绝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那些撕心裂肺的多半是舍不得,执意要走的人,出门前会替你轻轻关上门。
赵德义看着那个离开的红色背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二人结婚那天。
那也是这样一个夏天,王秀芝穿着红衣服,脸也涂得通红,她站在门口朝他找手,笑容天真烂漫。
“你来啦!”她说。
“我来了。”他说。
恍如隔世。
赵德义沉默良久,末了,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三天后,二人正式协议离婚。
这个时代离婚还是挺麻烦的,需要上法院起诉,分割财产等等,有多少夫妻为了争一块手表在法庭大打出手。重点是还需要提供本人所在单位的介绍信,证明该单位对这二人进行过调解,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哪个单位的领导愿意做这种事?
王秀芝没有单位,但赵德义有,赵星河也是怕麻烦所以才劝赵德义同意离婚,直接登记离婚最省事。
协议离婚在当下也算是时髦了,但好在过程比较顺利。
领完离婚证,赵德义回来拿东西,搬到了梅芳家。
搬走的那天赵星河也在,赵德义看着她,半天说道:“没事常回来看看你妈,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了。”
“我会的。”赵星河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回家,赵星河把这事跟高远阔说了。
高远阔拍了拍她肩膀,安抚道:“别难过。”
赵星河想说我是真不难过,可又觉得不太对劲,就说道:“离了也挺好,没有感情的婚姻还不如坟墓。”
高远阔没说话,这感觉他知道,当初娶赵星河回来不也是如此?房顶都快被掀了。
他也是纳闷,那么小个人儿怎么骂起人来嗓门那么大?后来他见过王秀芝撒泼,心想这大概是遗传。
“对了,你有没有认识的那种和我妈年龄差不多的单身老头,要品行好的,没有不良嗜好的,儿女别太事儿的,我想给我妈再找个伴儿。”
高远阔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他媳妇心态好还是前卫,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上赶子给自己找后爹的孩子。
“你看我干嘛?”赵星河不太明白他那是什么眼神。
“你问过妈的意思吗?”高远阔问。
赵星河还以为什么事,“这种事你问她的话她肯定说不同意啊,可她不同意就不给找了?她才五十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个人孤孤单单连个伴也没有多可怜。”
“不还有你哥和你嫂子么。”
“孩子和老公能一样吗?有些话不能和孩子说,却可以和爱人倾诉,什么叫老伴儿?老来才是伴儿,梅芳不惜第三者插足破坏人家庭,不就是为了找个伴儿,你以为她有多爱我爸?她图啥?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还不就是为了有个人说说话,聊以慰藉罢了。”
高远阔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说着这番话,心里更加的五味杂陈。
他心想,媳妇这话太危险了,感觉我死了她还会找老头。
“媳妇,以后我要是走你前面,你是不是也得屁颠屁颠的老伴儿?”高远阔灵魂拷问。
赵星河沉默。
高远阔的心忽然拔凉拔凉的。
果然被他说中了。
不行,他必须好好活着,绝对不能便宜了别的老头!
“呸呸呸!”赵星河反应过来,嚷嚷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敲木头,快快快!”
高远阔硬是被她拽着手敲了几下桌子。
“你看看你壮的跟头牛似的,活一百岁没问题。”赵星河说着戳了戳他胳膊上的肌肉。
高远阔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媳妇,想不到你这么在乎我呢,我好开心。”
“我还可以让你更开心呢。”赵星河眯着眼睛笑。
“是什么?”高远阔听她这么说还有点小激动。
赵星河跑到洗漱间,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双手背在身后。
“看!”赵星河拿出来。
一块崭新的搓衣板。
“以后它就是你的了。”赵星河笑的可爱。
高远阔嘴角一抽,忽然觉得膝盖疼。
作者有话要说: 高远阔:膝盖好像被谁射了一箭
搓衣板: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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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心的爹妈也解决完了,开心
其实我想了好几个撕逼的场景,后来还是没写,就这样和平的分开,彼此都留些尊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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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王秀芝刚离婚那两天, 赵星河白天基本都在陪她, 主要是怕她再钻牛角尖或者又想不开了。
售后服务必须到位。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多少还是会尴尬, 经常会冷场, 不过这也没办法,赵星河安慰自己慢慢来吧。
但她能感觉到,王秀芝在努力的靠近她。
其实赵星河也很好奇, 王秀芝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不过她到底没问, 怪尴尬的。
俩人又陷入沉默, 王秀芝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杨富强那小子最近还缠着你吗?”
赵星河摇头,“他前阵子腿断了,又调戏小护士, 现在关着呢, 一时半会出不来。”
“腿断了?”王秀芝愣了愣,倒也没多想, 又说道:“那天……我从你那走了以后去了一趟远阔的食品厂, 把杨富强欺负你那事和他说了, 他没问你什么吧?”
王秀芝是担心高远阔会多想, 再嫌弃赵星河从前有过这么一段。
这回轮到赵星河愣住了。
高远阔知道这件事?那他怎么连问都没问?
“你和他说了以后, 他什么反应?”赵星河问。
王秀芝想了想,说道:“还能什么反应,气的脸黑的跟包公似的。”
赵星河想到他那天回来得晚,又联想到他一系列奇怪的反应,心里有个猜想, 搅得她心绪不宁,心脏狂跳。
回家后,她想了半天想问他,直到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有了黑夜的帮助她才开口。
“杨富强的腿……是你打断的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嗯。”
“你怎么这么冲动。”赵星河突然坐起,埋怨道:“他到底没把我怎么样,可万一你失手把他打死了,或者他要起诉你,你可怎么办啊!”
高远阔不说话。
赵星河借着屋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盯着躺在地上的黑影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呢,要不是妈今天告诉我,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
“你呢,如果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杨富强欺负你的事?”
黑夜里高远阔的声音格外低沉。
这回轮到赵星河沉默了。
他说的没错。
高远阔也坐起来,仰头看着床上的人,虽然看不清,但赵星河却能感觉的那双眼的炙热。
“对不起。”高远阔道:“让你害怕了。”
“怕!我要怕死了!万一杨富强和警察说了你动的手,那你现在还能这么安生的坐在这和我说话?你也会被关进去!”
“你担心我?”
“废话!”
赵星河有些急了,高远阔这人平时看着挺稳重的,怎么净干这种没长牙的事呢!
高远阔低低的笑了两声。
“还好意思笑!”赵星河拿枕头丢他。
高远阔抱着枕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当时也是气急了,一想到那个杂碎欺负你,我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赵星河听着他平静的叙述,心头猛的颤了颤。
这个男人,幼稚起来最多三岁,可突然正经起来还挺让人心动。
“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高远阔话锋一转。
“哪不对?”赵星河随口接道。
“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高远阔问道:“你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还是怕我不管你?”
赵星河想了想,坦诚道:“都有吧。”
“小傻子。”高远阔笑了一声:“我是你男人,出了事当然是挡在你前面,你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点都想不明白。”
赵星河不说话。
“难道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赵星河当然相信,她没回答,只是问了句:“你听没听过一句老话。”
她说:“家无贤妻,必出莽汉。”
赵星河给他讲了个故事,是真事,从前她有个不算太熟的女性朋友,在公交车上被咸猪手摸了屁股,她当场就给男朋友打电话,男朋友就在附近,赶过来后和那人打了起来,落了下风后直接掏出刀捅了那人好几下,后来那人失血过多当场死亡,她穿书之前那男的还在监狱里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