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听着众人越说越来劲,用筷子敲敲酒杯,“行了,这是给你们办庆功宴,不是给本王,要是给本王办,你们可得随份子出钱!”
众将顿时哄堂大笑,大呼王爷小气。
李存勖陪着众人闹腾了一阵,看着旁边没怎么说话的李嗣源,举杯敬道:“这次东路大军辛苦大哥了。”
李嗣源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大哥这次打仗时收了个养子?”李存勖随口问道。
说到养子,素来沉默寡言的李嗣源也多了几句话,“那孩子叫元行钦,本是燕王手下大将,当初在战场上和我相遇,我用箭射中了他七次,他都拔箭力战,还反过来用箭射我,我看他英勇,就和他斗了半日,他最后没力气,就被我绑回来了。”
“竟然有人能和大哥斗上半日,想来是极其厉害的。”李存勖一听,顿时见猎心喜,“大哥不妨叫他来看看。”
“正在在营中养伤呢!”
李存勖听了有些小失望,“那大哥别忘了到时让我见见,我那正好缺勇士。”
李嗣源知道李存勖向来好搜集武将,微点头,“等他好了,我就让他过去。”
李存勖和李嗣源说完,又转头对周德威笑着说:“大哥打了一仗得了个儿子,本王也不能让老将军吃亏,这样,如今刘守光既然被捉住了,卢龙节度使的位子自然也空出来了,老将军不如自领卢龙节度使,这幽州,正好给老将军做封地。”
周德威一惊,忙推辞,“这幽州实在……”
“哎,”李存勖直接打断,诚恳的说:“老将军从先父就开始辅佐我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个卢龙节度使之位算什么,老将军千万莫要推辞,否则寒了众将士的心。”
其他众将军也忙一起恭喜周德威,周德威这才抱拳,“多谢王爷了。”
众人正闹腾着周德威请客,一个中年文士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喝酒的众人,抱怨道:“你们这帮家伙倒是轻松,喝酒也不叫着我,就留我在后院干活。”
“卢质来了,来来,快坐。”李存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卢质直接走到李存勖旁边,坐下。
周德威刚升了官,正喜气洋洋,对卢质笑道:“大家都知道掌书记忙,没敢去叫你,过两天我老周请酒,掌书记可要来赏脸。”
卢质笑着说:“刚进门就听老周你升官了,我卢某最喜欢喝酒,这酒我肯定去。”
李存勖在旁边起哄,“老将军,你连我的掌书记都叫,居然不叫本王,枉本王还给你升官。”
众人大笑。
李存勖笑完,对卢质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是别院户籍账簿那出了什么问题?”
卢质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解解渴,“别提了,户籍账簿都没问题,可刘守光手下那些干活的都没了,我一个人去,光翻东西就翻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清出来。”
“怎么会?”李存勖疑惑的说,“咱们一来就堵了使君府的院子,里面的人哪怕跑几个也不可能都跑没了。”
“他刘守光手下总共就两个文官!”卢质伸出两个指头,在李存勖眼前晃了晃。
李存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刘守光也太……”
“我打听了,两个人一个叫冯道,一个叫韩延徽,冯道据说是刘守光手下的老人,我看了一下,府中的文书、户籍、账簿几乎都出自他手,这人以前我虽然没听说过,不过看留下的东西,就知道这人有大才,可 惜这人被刘守□□跑了,现在不知跑哪去了。另一个是韩延徽,这人我知道,算是幽州有名的青年才俊,不过别院的人说,前段日子刘守光想找契丹求援,派这人去了,结果一去未归,我看八成是被契丹留下了。”卢质像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说了一遍,然后一摊手,“所以现在整个别院只剩了一堆户籍账簿,我想找个帮着干活的人都没有。”
李存勖忙给卢质倒了一杯酒,“辛苦书记了。”
卢质翻翻白眼,捧着酒杯喝酒。
喝了酒,卢质放下酒杯,提议说:“韩延徽既然在契丹,想找回来不容易,听说那个冯道是景城人,王爷要不要派人去征召一下,毕竟如今诸事烦杂,有个知情、能干活的也好。”
李嗣源在下面听到,放下酒杯,“书记可是找刘守光昔日的巡官冯道?”
卢质转头,“李将军认识?”
“我之前送监军来,路过景城,监军以前见过那冯道,甚为喜欢,末将就绑了送给监军了。”
“监军认识这位巡官?”
“冯巡官曾去成德给赵王报过信,并帮着转运粮草,监军是以识得。”
卢质回头,笑着恭喜李存勖,“看来王爷别院,又要多一位俊杰了。”
李存勖心知张承业搜罗人才肯定是为了推荐给自己,得意的喝起酒来。
晋阳
张承业看着桌上冯道整理的账簿,满意的点点头。
做事仔细、干练、年轻却又沉稳。
这样的青年才俊,给他家王爷再适合不过了。
而且王爷如今筹备着开霸府,正是缺人手,这冯道,能干又性子好,也不怕进去和王爷的老人处不好。
张承业越想越满意,就从抽屉拿出一卷霸府的名录,打算把冯道添上。
“监军万福!”一个灰衣人从外面走进来。
张承业抬头,顿时惊喜的放下笔,“周居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元豹双手合十作揖,“前些日子去幽州云游了一番,昨儿刚刚回来,想着好久不曾见监军,特来叨扰一下。”
“什么叨扰,你能来老夫高兴都来不及,快来坐。”
周元豹在张承业旁边坐下,看着桌上的名录,笑着说:“监军还在为晋王殿下的霸府操心呢?”
“王爷打算像太宗皇帝为秦王时一样开霸府,这是大事,老夫怎么能不多上点心,对了,你正好替我算算上面的名字,看他们造化怎么样。”张承业想到周元豹擅卜凶吉前途,忙让他帮忙看看。
周元豹摆摆手,“这上面都是难得的人才,自然是人中龙凤,哪用得着我一个世外之人看。”
“让你看你就看,”张承业不依。
周元豹推脱不过,只得拿过来,却在看名单时眼一缩。
“这个冯道,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周元豹问道。
“这是我刚从幽州带回来,这人虽然年轻,但才华横溢,性子又沉稳,我正打算把他举荐给王爷。”张承业笑着说。
周元豹听了顿时皱眉。
张承业看到,忙问:“怎么了?”
周元行摇摇头,“您还是不要举荐他的好,我观此人姓名并没有什么前途,您若推荐了他,他却没有什么作为,岂不是有损您举荐之名。”
张承业看着冯道的名字,顿时有些犹豫不定。
第35章 卢质和卢程
冯道刚送完东西给张承业, 从别院悠闲的出来,迎面碰上卢程。
“见过卢支使,”冯道拱手见礼。
卢程看了冯道一眼, 突然把头一扭,鼻子“哼”了一下, 迈着八字步走了。
冯道见怪不怪,接着往回走。
自从张承业将卢程管理的账簿和支使权交给他,这位卢支使就从所有能表示对他不满的地方表示不满, 例如:见面故意当没看见、背地里说他坏话、和别人说他的出身不好等等, 只要能让他名声不好的,这位卢支使一定来一遍。
可让冯道无语的是,这位卢支使再怎么看他不顺眼,再怎么说他坏话,就是不干活!
本来张承业将卢程的活给他,未尝不是存了让其知耻后勇的念头, 可谁想到,这位卢支使除了在外面败坏败坏他的名声外,丝毫不想着把活拿回来, 反而遇到活直接丢给他。
弄的现在支使院有什么事,下面的官吏第一时间来找他, 而不是卢程。
冯道摇摇头, 不知道的, 还真以为他把卢程架空了呢, 可其实……
有的人就是拈轻怕重懒得干活!
李存勖安排好幽州的事情后, 就带着大军和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启程回晋阳。
刘仁恭本来被刘守光囚禁在后院,李存勖搜使君府时找到他就把他一起捎上了。
回到晋阳,李存勖开了祠堂,打算用刘仁恭父子祭奠自己去世的父亲。
毕竟当年刘仁恭背叛李克用,李克用可是到死都对其恨意不消。
李存勖先一刀抹了刘仁恭,又转头打算抹刘守光。
刘守光看着提着刀的李存勖,立刻拼命的挣扎大叫:“当初让我不要投降的是李小喜,可他却骗了我,若是不让他来和我对峙说明白,我哪怕死了,到地底下也要到阎王那告状。”
李存勖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让李小喜来和刘守光对峙。
李小喜来了后,生怕李存勖怪罪到自己身上,对刘守光斥道:“难道你囚父杀兄,也是我让你做的?”
李存勖本来就对刘守光说的信了几分,一看李小喜这么对待故主,顿时更是厌恶,索性直接把李小喜也宰了,让他一起陪刘守光去了。
外院正堂
冯道正在向张承业汇报最近粮草的支使情况,一个身穿儒服,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进来。
“卢质,你随王爷回来了?”张承业看到来人,惊喜的站起来。
“王爷去祠堂了,我就自个儿先进城了。有酒么,快拿来给我来一口,一路上快憋死我了。”卢质往张承业旁边一坐,熟练的支唤下人去拿酒。
张承业看的直摇头,让下人去把酒窖的好酒拿一坛来。
下人拿来酒,卢质接过,也不要下酒菜,直接拍开泥封,就灌了一口。
“好酒,痛快!”卢质赞道。
“你也等热热再喝,小心喝伤了身子,”张承业劝道。
“那还喝着有什么意思,”卢质抱起酒坛,又灌了两口。
张承业看他不听,懒得再多说,转头接着看冯道拿来的账簿。
等看完,把账簿给冯道,“做的不错,王爷回来了,等会八成要赏大军,你按惯例提前把赏钱准备好。”
“是。”
冯道收拾好账簿,抱着下去。
等冯道走后,刚才一直喝酒的卢质放下酒坛,对张承业问道:“老张,你哪弄的新人,以前没见过?”
“上次我去幽州,从景城带回来的,叫冯道,原是刘守光手下的巡官。”
“他就是冯道!”卢质一听顿时来精神了。
张承业疑惑的看着卢质,“你知道他?”
卢质就把在刘守光外院整理户籍账簿的事给张承业说了一遍,并赞道:“这家伙真是个人才,居然把幽州历年户籍、账簿整理的清清楚楚,要不是知道人被你带走了,我都要请王爷派人去征召他了。”
张承业听了,却沉默了。
卢质在那夸了一会冯道,却没听见张承业有什么评价,不由转头,“老张,你怎么不说话啊?”
张承业纠结了一下,反而问卢质,“你觉得冯道面相怎么样?”
“面相?”卢质不明所以。
张承业就把周元豹的话给卢质说了。
卢质一听顿时嗤鼻,他从小读诗书,信的是孔孟之道,才不信那些术士之语,不过他知道张承业身为太监素来信这个,尤其信那个姓周的话,不由心生一计。
“老张,你有没有觉得冯道长的很像一个人啊?”
“谁?”张承业把自己熟的人想了一遍,摇摇头。
“宪宗皇帝时的名相杜黄裳啊!”
“让大唐中兴的名相杜黄裳?”张承业吃了一惊。
“对啊,我以前见过名相杜黄裳的画像,冯道的相貌和杜相爷非常相似,想来以后定能充当大任。周元豹只是按常人推断,哪里能算的准。”
老太监张承业眼睛顿时亮了。
冯道抱着东西回到支使院,刚进门,就看到卢程正坐在主位上和几个下属高谈阔论。
看到冯道进来,卢程一改往日对冯道的鄙视加无视,蹭蹭的跑过来。
“冯道,你不用得意,我堂兄回来了!”
冯道一头雾水的看着卢程,“令堂兄是?”
卢程得意洋洋的说:“我堂兄可是王爷的掌书记卢质,除了监军以外的第一心腹。”
冯道想起刚才在张承业那见到的那个不修边幅的文士。
这两人是堂兄弟?
冯道看了一眼眼前衣着华丽的卢程,摇摇头,这俩无论貌相,穿着还真看不出是一家人。
不过,就算卢程的堂兄是刚才那位,他又没做什么对不住卢程的事,相反,这段时间还是他天天在替卢程干活,难道那位能来怪罪他不成。
冯道直接推开卢程,抱着东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干活。
卢程看到冯道居然敢无视他,顿时怒了,指着冯道直接说:
“你信不信我让我堂兄把你撵出晋阳!”
冯道头也不抬,随手指了指门,做了一个“请”。
卢程顿时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等卢程走后,冯道悠闲的打开账簿,按照惯例把大军的赏赐拨出来,一边算一边想:
被撵了更好,正好回家抱媳妇。
也不知道媳妇生了没有?
到底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
就在冯道从诗经想到论语,从论语想到左传,从左转想到礼记,从礼记想到尚书,从尚书想到周易……一直快把九经想了遍时,卢程终于拖了一个人回来。
这个人,正是刚才在张承业处的卢质。
冯道放下笔,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