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鄩这才变了脸色, 扶着椅子刚要起身,又无力的坐下。
对于军中有些将领不满他一直闭营不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懒得理会。
如今在兵力上,晋军和梁军几乎人数相当,而指挥上,他虽有名将之名,可他有自知之明,真正打起硬仗,他是绝对抗不过晋王李存勖,所以在之前,他才想着凭计谋获胜,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功亏一篑。
而对于没把握的仗,他刘鄩向来不打,可如今,刘鄩叹了一口气,哪怕没把握,他也得搏一把了,要不陛下那……大概等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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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大营
李存勖斜倚在榻上,看着手中的账簿,愁的头疼。
粮草快撑不住了!
自从他从晋阳领兵来魏州,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
他所带的几万人马,粮草全靠后方转运,虽然有两个盟友王镕、王处直的鼎力支持,可仍然捉襟见肘。
如今,周德威又带着三万大军来了。
一想起这接近七万大军每天张着嘴吃粮,李存勖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李存勖放下账簿,揉揉额头,不行,他得想办法引梁军出战。
要不再这么拖下去,不用打,晋军也会被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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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贞在派了监军后,就一直等魏州方面的消息。
在朱友贞看来,哪怕刘鄩之前有所懈怠,可都亲自派人去提醒了,刘鄩怎么也得打上一两个胜仗,表示一下吧!
可是谁想到,大半个月过去了,刘鄩大军依然丝毫未动。
朱友贞顿时坐不住了。
这刘鄩不会打算当第二个杨师厚吧!
朱友贞不由又派了中使去催了催。
大军……呃……仍然未动。
朱友贞顿时怒了,这刘鄩还真守着大军开始玩拥兵自重了。
对于刘鄩每次回信中的战机未到,朱友贞嗤之以鼻。
战机、战机、天天战机未到,身为统帅,难道你就不懂主动制造战机,非得等嘛!
如今朝廷都快被魏州拖垮了,难道你身为主帅就在那什么都不做,硬等吗?
朱友贞气的差点都想把刘鄩从魏州叫来骂一顿。
就在朱友贞越来越着急上火时,一个奏章让朱友贞眼前一亮。
送奏章的是原来朱存节老将军的副将王檀,也是现在另一支大军的统帅。
当初朱老将军领着另一支大军本来是应该去支援刘鄩的,可谁曾想到朱老将军因为年事已高,刚走到黄河边就突然病故了。
朱老将军一死,这一支大军顿时全龙无首,不得不停在黄河边上,等着朝廷重新任命主帅,朱友贞经过深思熟虑后,考虑到,突然换人可能会导致不熟悉军情,就将朱老将军的偏将选出一人,担任主帅。
而王檀,正是凭资历战功选出来的幸运者。
身为刚上任的主帅,王檀自然想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所以在得知皇帝陛下想给刘鄩创造战机时,王檀当即献上一策。
既然刘鄩所带的大军和晋军对峙,无法挪动,那不如让他带大军去袭击晋阳吧!
反正他们这路大军一直在黄河边上等着也浪费,到时晋阳被袭,晋王为了不丢老巢,肯定会回去救援。
刘鄩不就可以趁着晋王回去救援,从后面追击了。
朱友贞一看奏章,顿时大喜。
他虽然没亲自打过仗,可身为朱温的儿子,兵法还是懂的,这是典型的围魏救赵啊!
妥妥的阳谋啊!
哪怕晋王李存勖明知道是诈,可晋阳乃是晋王一系的根本,他也不敢不回去救。
朱友贞当即把这个奏章派人送去魏州给刘鄩。
刘鄩接到奏章后,对奏章上的计策倒没有反对,其实朱友贞如果记忆好一点的话,刘鄩其实之前就使过这个偷袭晋阳的主意,只不过由于大雨才能没能成功。
不过大雨这个事,当时夏天,自然多雨,而如今半年过去,正是隆冬,想下雨也没有。
于是,在王檀的提议下,朱友贞的支持下,刘鄩的赞同下,王檀带着大军,从黄河边起身,目标晋阳。
*
李存勖觉得不能再和刘鄩这样对峙下去了。
大梁地广人多,远不是他河东这点地盘能比的,如果真耗物力,肯定是他吃亏,所以经过大半个月的深思熟虑决定,李存勖决定要引蛇出洞。
至于怎么引蛇出洞?
李存勖想到的方法是带兵假装撤出魏州,只留李嗣源一支军队,给刘鄩魏州防御不足的假象,引诱刘鄩出击。
对于这个计划能不能行,李存勖其实也心里打鼓,毕竟刘鄩向来谨慎,未必会上当。
不过李存勖也别无他法,于是,在安排了一下,李存勖带着主力撤出了魏州。
……
李存勖撤出魏州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鄩耳中,如果是以前,对于李存勖突然撤军,刘鄩肯定会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在知道王檀偷袭晋阳后,刘鄩理所当然的以为李存勖是收到晋阳被袭,才匆匆带军回援的,因此刘鄩没有丝毫怀疑,立刻点起大军,偷偷准备去袭击没了主力的魏州。
结果这一去,正好踏入了李存勖准备的陷阱中。
第53章 胡柳陂战起
大梁皇宫中, 锦瑟悠扬,一排艳丽的宫女正在翩然起舞。
朱友贞左手拥着一个新立的妃子,右手端着酒,一边喝酒一边赏舞。
下面,还有陪着的赵岩、张汉杰等人。
一曲终了,几个宫女轻移莲步下去,赵岩端起酒杯,对朱友贞敬酒道:“此次王将军和刘将军两面进军, 晋军定然应接不暇,臣在此先预祝陛下旗开得胜,一统天下。”
张汉杰一看赵岩抢了先,也不甘示弱的忙说:“晋军向来是咱们的心腹之患,此次若能攻破晋阳,晋军再不足为虑,臣祝陛下早日除此大患,高枕无忧!”
朱友贞搂着爱妃, 又听得两位心腹如此说, 心中大悦,端起酒杯,“若能除去晋军, 实乃我大梁之幸事, 我大梁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就在朱友贞和赵岩、张汉杰三个君臣其乐融融时, 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陛下, 不好了……”
“放肆, 什么不好了?”朱友贞正在兴头上,直接斥道。
“刘鄩将军败了,七万大军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灭!”
“什么!”朱友贞蹭的一下站起来,眼前一黑,直接往后倒去。
“陛下!”
“陛下!”
*
刘鄩大军的覆灭,不但意味着大梁失去七万精锐,更意味着在魏博的防御全线崩溃,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一个个坏消息络绎不绝的传到大梁都城。
晋王李存勖乘势杀到了卫州,八天后,刺史米昭开城投降。
晋军李嗣源进攻惠州,刺史勒绍弃城而逃,却在半路被晋军追斩。
周德威进攻惠州,惠州失守,惠州守将阎宝投降。
……
不仅魏博,连魏州周围的重镇也无一幸免,而更让朱友贞崩溃的是,前去偷袭晋阳的王檀大军,五万人居然愣是没拿下守备不足一万的空虚,而王檀为了交差,居然将晋阳城外的山匪给打劫了,用来冒充自己的功绩,得知消息的朱友贞直接吐血。
就在朱友贞觉得都快亡国时,好歹来了一个还算好的消息,那就是今年因降雨较多,黄河泛滥,打到黄河边上晋军一时因为黄河天暂时无法过河。
朱友贞终于缓了一口气,开始紧急调兵,加固黄河南岸防御。
可即便如此,当年梁□□朱温打下的大半江山,一直以来大梁凭兵力和实力对晋所占的优势,在此后一去不复返。
*
临清
冯道和张宪两人坐在城墙上,面前摆了一个小桌,上面有几道小菜和一壶酒。
冯道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人满上,端起酒杯,对张宪打趣说:“知道你明儿要走,我特地自己出银子定了城里最好酒楼的招牌菜和一壶上好的佳酿,一来恭贺你升迁之喜,二来为你送行,怎么样,本巡官待你不薄吧!”
“是是是,能让一向清贫的可道请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张宪笑着说,“不过你若是今晚再请我一场,我会觉得你更好。”
“免了,这一桌花了我一贯钱,再请你,我下半月买书的闲钱都没有了!”冯道毫不犹豫的拒绝。
“哈哈哈”张宪顿时大笑,指着冯道,“我头一次见你这么穷的巡官,还是管粮草的巡官。”
冯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穷?穷点好,尤其做管粮草的,省得瓜前李下。”
张宪收敛起笑意,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你都知道了?”
冯道点点头,“本来只是耳闻,可看到你的调令,就知道是真的了。”
张宪叹了一口气,“司空可惜了。”
冯道默不作声,司空颋自从跟了晋王,屡献奇策,晋王是个爱才的,自然更是看重,不仅让他做了魏博掌书记,更是将魏博事务全权交与他处理。只是这样一来,不免让一直跟随晋王的诸位将领、幕僚吃味,偏这司空颋又是性子高傲之人,平日做事难免得罪人,还有些爱收取贿赂。
结果前几日就被捅了出来,晋王虽然没有当面斥责,还升了司空颋为魏博节度副使,可这张宪的魏博掌书记调令一来,谁看不出来司空颋已失宠,而张宪去,不过是为了平稳的架空司空颋而已。
毕竟司空颋在魏博多年,如果贸然免官,只怕引起当地势力反感。
可这样一来,等到张宪架空司空颋之日,只怕就是司空颋丧命之时。
冯道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张宪看到冯道沉默不语,心知冯道曾为刘守光旧臣,物伤其类,忙说:“可道,司空颋虽然让人同情,可也是他自己持身不正,他居然将自己的子侄安插至军中,他那子侄还是曾经在梁军中任过官的,这才犯了王爷的忌讳,否则王爷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发作。”
冯道微微点头,转了话题,“这次你去魏博,算是前线了,不比在后面转运粮草,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定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张宪顿时笑了,“我一文官,只是跟在后军,又不上去和敌军拼命,哪有什么危险。”
“这倒也是,”冯道也轻松起来,不过还是提醒,“我听说梁朝皇帝这次慌了神,居然不计前嫌起用了郓州节度使贺瑰,这贺瑰是当年跟着朱温打天下的老将,素有步兵第一之称,这次由他挂帅,你们可要小心。”
当年因杨师厚的嚣张跋扈,朱友贞对跟着他爹朱温打天下的那些老将忌惮不已,这次要不是实在眼见江山不保,还真不会起复这些老将。
张宪却丝毫不以为然,“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他再厉害,能有王爷厉害,此次王爷和周老将军一起挂帅,各位将军也已陆续赶到,等到会师成功,王爷定能一鼓作气攻入洛阳,管他是什么步兵第一,哪怕当年的朱温,不也曾是王爷的手下败将。”
“王爷当年能打败朱温,是朱温觉得王爷初出茅庐,有轻视之嫌,才一时不背,被王爷占了先机,再加上朱温多病,无法亲自上战场,而王爷却每次身先士卒,自然是王爷胜,可此次大梁危在旦夕,这些昔日朱温老将纵然平日不把朱友贞放在眼里,可这天下毕竟是他们和朱温一起打下来的,只怕这次也会拼上身家性命……”
冯道正要把这厉害关系和张宪讲清楚,却冷不防从旁边插进一个人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吃酒,居然也不叫上本支使。”
冯道和张宪抬头一看,居然是卢程。
两人顿时有些尴尬,他们俩只是私下送行,又不是支使府聚餐,自然没必要叫上卢程,只是这卢程无事也要搅三分,被他撞见,只怕又要闹起来,觉得他们不尊重自己这个上司。
冯道忙起身,上前一步挡住张宪,对卢程拱手,“支使大人莫怪,属下只是听到张兄明日要走,又没什么盘缠送他,才想着今日请他吃顿酒,刚才本也想请大人一起来的,只是我和张兄两人职位低微,实在不好请大人屈尊相配,才未敢吱声。”
冯道已经做好卢程找茬的准备了,当初王缄越过卢程成为河东掌书记,卢程气的发疯,狠狠咬了王缄一阵子,这次张宪又越过卢程成为魏博掌书记,卢程更是不满,这两天对张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如今却又被他撞见两人私下喝酒,只怕今日又要被指桑骂槐一番。
就在冯道和张宪等着卢程掀桌子时,卢程却一反常态,悠悠的走过来,直接在张宪身边坐下。
“原来是冯道你给张宪送行啊,怎么不叫上本支使,本支使虽然比你们官职高一点,可这送行的事,本支使岂有不来的道理。”卢程自己拿了个酒杯,自来熟的喝起来。
冯道张宪:……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惊吓。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卢程居然会如此好声好气的和他们说话?
不过能不吵起来最好,冯道回到位子上坐下,忙和张宪一人倒了一杯酒,打算先堵上卢程的嘴。
卢程倒也没拒,很给面子的喝了酒。
喝完酒后,卢程拿着筷子吃了一口菜,就问张宪:“你明儿要走?”
张宪不知卢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谨慎的回道:“王爷来了调令,有些急,所以明日就启程。”
“那正好,明日有一批重要的粮草要运往魏博,需要本支使亲自押运,你又是本支使曾经的手下,虽然如今你升了官,可本支使是个念旧情的,正好顺便和你一起,送你去魏博上任。”
“咳咳”冯道一口酒呛着了。
张宪一口菜噎在嗓子里,拼命的拍胸口。
好久,两人才喘过气来,相视无语。
临清是有粮草每日押送去魏博,可都是晋王手下的将军带着兵马押送,什么时候用卢程一个文官跑去押送,要真来了劫粮草的,文官能干啥?
还送张宪去上任?什么时候一个支使送掌书记去上任了,您又不是节度副使、节度使,能去撑腰。
不过两人倒也明白卢程今日来的目的了,不过是看着晋王马上要一统天下了,觉得在后面转运粮草没什么功劳,怕等晋王进了洛阳,论功行赏起来忘了他,所以才打算找个借口跟着去魏博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