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成与刘小成也都有些鼻酸, 跪下磕了头, 心中还觉得不大相信。
爹娘咋可能就这样永远不回来了?
就算爹娘不回来了, 将来二成若是做了大官,他们也可以去投奔不是么?
不管如何说,俩兄弟得了一处屋子以及额外田地,日子宽裕许多,那心里还是非常舒坦的。
尤其是第二日夏氏等人走后,依旧有人源源不断地送礼,当然都送到了兰娘与招娣那里。
这两人得过夏氏的嘱咐不敢收,但一想天高地远的,人家送礼的又热情则半推半就地收下了,一时多了不少好东西,心里快活极了。
十里八乡的人都因为刘二成是举人老爷而对他们尊敬有加,刘大成瞬间有了威望,想想也是十分有面子。
那边夏氏等人在路上朝县城回,胡莺莺注意到她神色也不算好,有一次说是去林中小解,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其实也好理解,夏氏的老娘一把年纪,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可夏氏却再也没有机会尽孝了。
她在心里叹叹气,忽然就靠在夏氏的肩膀上:“娘,往后咱们回不去,您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了。”
这话充分显示了夏氏的重要性,她的失落情绪也消散许多,拍拍胡莺莺的手:“你放心,咱家会越来越好!”
这一趟回到县城很快就要入冬了,糕糕长的极快,皮肤雪白,头发乌黑,都可以扎成两个小辫子了。
她学会了翻身,夏氏在地上铺了一床被子,糕糕就滚来滚去,咯咯咯地笑,刘二成一听到这笑声就会从书里抽出思绪,忍不住也跟着笑。
胡莺莺在看着糕糕玩,夏氏则在旁边做针线,屋子里氤氲着清淡的花香,胡莺莺有些困,就着旁边的枕头竟然就睡着了。
夏氏笑笑,给她盖了一床被子也没喊醒她。
原本是酣沉的一觉,可胡莺莺醒来时却非常慌乱,手心里都是汗。
她想到自己的梦,起来就要去看看二成在哪,却听到外头正堂内几个男人说笑的声音。
那声音胡莺莺认识,乃是张海与何柏谦。
她不愿意去打扰他们,便从侧门走了,去厨房瞧见夏氏在炒菜。
“醒了?糕糕正睡着,张海与何柏谦来了,说是与二成商议去京城之事。”
夏氏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肉片,食物的焦香让胡莺莺安心了些,但听到“京城”二字又乱了起来。
“怎的这时候就去京城?”
夏氏擦擦手去添火,胡莺莺赶紧蹲下去帮忙。
只听夏氏说道:“张海说的,他打听到人家京城住处不好找,开春之时霜冻路滑,路上也容易生病,可辛苦了。所以琢磨着年前就去京城,具体的几个人还在商议,我也没听齐全。”
胡莺莺点点头,辛苦乱七八糟的。
她方才睡觉是梦到了刘二成,梦中他就是在近来这样的时节坐在牛车上赶路,一不小心翻车了,刘二成浑身是血。
原本胡莺莺觉得自己是多想,这时节二成根本不需要出门,可现在听夏氏这么一说难免担心起来。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无意识地就把锅洞里添满了柴。
夏氏揭开锅盖递给她一碗牛乳:“快,趁热喝了!”
这牛乳是夏氏特意去买的,其实县城也只有几家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才会吃牛乳,夏氏去买还被人暗地里笑话,只是她不在意这个,只要莺莺吃的开心就好。
牛乳里加了白糖,喝起来滋味很好,胡莺莺今日却喝的一言不发。
等到酒菜上齐,夏氏与胡莺莺也上桌吃饭,张海与何柏谦都是很好的人,齐声感谢夏氏与胡莺莺的宽待。
胡莺莺笑道:“林姐姐这几日也没来过,她可还好?”
何柏谦道:“她好得很,只是最近家里人情往来也是繁琐,等忙完了还是会来找你玩的好,她可喜欢你了。”
胡莺莺点点头,何柏谦也中举了,何家自然也是很忙的。
何柏谦又说道:“我娘子不如你灵巧,但说起来我也是离不开她,真打算此番去京城也要带着她。”
张海摇摇头:“哎,你们两个都有如此贤惠美丽的娘子,真是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呀!”
何柏谦笑道:“到时我娘子给我洗衣服做饭,自然也会给你帮上一把,张兄不必如此,我有娘子你没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海哼了一声:“刘兄,那你上京要带上嫂子吗?”
刘二成看看胡莺莺,笑道:“我家孩子还小,离不开她娘。”
何柏谦接着说道:“其实照我说啊,刘兄不如一家都去京城,刘兄排名靠前,很大可能是要留京的,说不准殿选时中个状元之类的,哪里还需要回这小县城?”
张海也点头称是,刘二成却没多大波澜。
“古往今来,科举之路都是辛苦异常,没到那一步什么都不好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可以留京,或者到时候入不了上头的眼,还是要回到这里。我如今一家老小,也实在经不起颠簸。”
他那意思便是要独自与张海何柏谦上京了,可胡莺莺却觉得十分不放心。
一边是年幼的糕糕,一边是全家的希望,胡莺莺觉得碗里的肉忽然就不香了。
一顿饭刘二成与张海,何柏谦聊的也非常尽兴,吃了饭送走两人,刘二成也有些酒醉,晚上捉住胡莺莺又是一番浓情蜜意,胡莺莺也没力气想其他的了,累的倒头就睡,只可惜,又是一场噩梦!
第70章
胡莺莺醒来时才四更多,夜凉如水, 她浑身湿透, 头发散乱, 捂着胸口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旁边糕糕与二成都睡的很沉,胡莺莺不忍心打扰他们父女,强忍着心中的担忧挨到了天明。
刘二成勤快,天一亮就起来读书去了、胡莺莺压住心中的不安帮他理好衣裳。
外头夏氏也起了,先是往锅里下了米和水,灶底下生了火就拿了扫把去扫院子。
她扫着扫着就见胡莺莺起来了, 便问:“糕糕还没醒!你起来恁早作甚?莺莺, 再多睡会, 娘做好饭喊你。”
胡莺莺踱过去, 低声说道:“娘,我有事跟您说。”
见她这样子,夏氏也赶紧地进了灶房, 胡莺莺把自己连续的两个梦都给说了, 夏氏有些惊愕。
她是非常相信莺莺的,毕竟她是亲眼见着了胡莺莺的好运气。
但假如胡莺莺梦里的事情是真的, 该如何办呢?
“莺莺,这事儿你觉得”
胡莺莺愁眉不展:“娘, 我觉得要不咱们都跟着相公去京城!”
糕糕如今要吃奶的, 离不开胡莺莺, 可若是要人跟着刘二成去京城, 那必然是胡莺莺。
夏氏迟疑了半晌, 咬牙说道:“咱都从乡下来了县城了,难不成害怕京城?去就去!”
这一日吃饭时夏氏便提了:“二成你去了京城之后大约就是要留京的,娘想了想,不如这一回就随着你一道去京城。”
这事儿刘二成是很意外的,他沉声说道:“娘,此事不是开玩笑的,我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官,若是此次上京没能获得一官半职,又何必累的你们为我奔波?”
夏氏郑重说道:“话怎么能这般说?咱们都从乡下来县城了,还能怕京城么?就算是你当不了官,咱们想法子在京城做个买卖,一家子也饿不死!退一万步来说,若是你考不上,咱们都搬到京城了你还更方便呢!”
这话似乎很有理,胡莺莺也道:“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没什么好怕,何况相公你原本就资质不凡,若是上天不瞎,必定是要留京啊!”
刘二成哑口无言,想了想只得同意了一家子都跟着进京。
夏氏立即便风风火火地准备了,如今十一月,到京城大约也要一个多月,路上势必会越来越冷,牛车上就要垫上厚厚的垫子。
若是只有她老两口与二成,粗糙一点也无所谓了,但带着莺莺与糕糕,半路上定要住两日客栈歇息一番才是。
路途遥远,若非担心二成,夏氏也舍不得莺莺与糕糕受苦。
可现在不得不承认的是,二成就是家里的希望。
夏氏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又与胡莺莺商量:“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娘,这院子就给你娘,当你的孝心了。”
这可是个大礼,胡莺莺有些意外,想了想也同意了,她这一走的确亏欠张氏。
没两日张氏来了,夏氏把心里的打算一说,张氏也呆住了:“啥时候走?”
“明儿就动身了,这是房契,你收好了。”
张氏擦擦泪:“我不要!房子我住着可以,可就当借住的!莺莺,娘等着你们回来!”
想到日后大约再也见不到了,胡莺莺也有些心酸,抱着张氏忍不住落泪了。
张海与何柏谦见刘家一家子都要跟着,也是非常意外,听到夏氏说要去京城闯荡一番,又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牛车不够大,张海与何柏谦以及林氏也就坐不下了,几个人商议了下跟随另外要上京的一伙商队,付人家一点银子便是了。
刘家的牛车恰好就跟在商队后头,也省得迷路了。
车子才出县城一日多,大家也都不觉得累,反倒是觉得新鲜有趣,看车外黄叶林大片大片,都心生愉悦。
只有胡莺莺猛的一怔,这就是她梦里的黄叶林呀!
她梦到二成乘坐的牛车过了黄叶林之后就遇到了一伙贼人,被打劫之后还受伤惨重,手指都断了!
胡莺莺紧紧抱着糕糕,正要说话,车忽然停了。
二成回头笑道:“前面有一处卖茶水的铺子,咱们也下去喝碗热茶!”
荒山野林里有一家卖热茶的铺子不容易,夏氏赶紧翻出来事先磨好的熟米粉,想着一人冲一碗米糊喝喝也比嚼干粮舒服很多。
胡莺莺也抱着糕糕下车了,刘二成扶着她,把糕糕接过来,轻声问:“累了?咱们去坐着歇歇。”
刘德忠把车停好,一家子过去找了个位置,张海军何柏谦与林氏也赶紧凑过来说话。
因为他俩是举人,商队待他们也十分客气。
胡莺莺低声与夏氏说了些什么,夏氏一惊,连连点头。
茶水铺子不大,加上商队的几个人,差不多就要坐满了各种忽然前面车马声响起了,接着那马车停下来,跳下来一位小丫鬟打起帘子恭敬地说道:“老爷,少爷,少夫人,请下车歇息。”
苗氏扶着肚子,瞥了李少言一眼,李少言无法,只得扶着她下车。
李老爷下车一瞧见刘二成张海与何柏谦就眼睛一亮:“啊呀!三位举人老爷!可真是有缘呐!”
张海点头:“李老爷这是?”
李老爷捋捋胡子:“我李家在京中结交了些朋友,如今得了个机会要去京城做生意了。”
原来如此,刘二成淡淡看了李少言一眼,继续转头喝自己的茶。
李老爷见三位举人老爷也不太看的上自己,干脆也不再套近乎了,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茶,一边叮嘱:“少言,给你媳妇搬凳子,她怀着李家单位孩子,不可造次!”
因为离得近,胡莺莺听到李老爷说苗氏怀孕了,便下意识看了过去,那次大夫说苗氏只怕再也不会怀孕了,如今却还是怀上了,也算是幸运。
苗氏微微抬起下巴,笑道:“爹,人家大夫说了,这一胎是个男孩,这生孩子就要生男孩,丫头片子还不如不生呢!”
夏氏正给糕糕喂水,听到这话立即看向苗氏,未等胡莺莺有什么反应,就笑着说道:“莺莺,你说这人跟人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同啊?有的女人就是不值钱的贱命,自己都作贱自己,重男轻女,不知天高地厚!有的女人呢却是金贵的,走到哪里都惹人疼!娘就觉得啊,那看不起女人的女人,不如先把自个儿弄死,再重新投一次胎?”
这话真是痛快,胡莺莺水灵灵的眸子里都是笑意:“娘,您说的对极了!”
苗氏气的脸都绿了,抓着茶碗一口都喝不下去。
第71章
苗氏碍于公爹在跟前, 也不敢如何泼辣, 她暗暗瞧见刘二成对胡莺莺十分体贴, 竟然还伸手给她捏胳膊,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怀了孩子, 李少言待她依旧不冷不热的,心中不免烦躁起来。
夏氏喝了一碗茶便起身去与商队的领头人说了几句话,那人见夏氏也一把年纪了,看着是个很干练的人便也点头了。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 想必前面的路确实危险, 那我们也走小路好了。”
那边李老爷也支着耳朵听到了这些话, 赶紧问:“什么危险?前面的路危险?”
夏氏不愿搭理他们,倒是那商队人说道:“刚刚这位大娘说前面的路经常出事儿,劝我们走小路,我们决定就走小路好了。”
李老爷凝眸:“小路要绕行不少,且十分颠簸。”
旁边苗氏也插嘴说道:“爹,刘家是牛车, 咱家是马车, 牛车在乡下到处都能跑的,车身简陋, 走什么路无所谓,咱们马车宽大,还是得走大路。”
夏氏冷笑一声, 转身回去坐下。
李老爷点头, 看看自家豪华的马车也生出来一股子自豪之意。
胡莺莺看看苗氏, 对这个人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一行人坐了一会,也歇息好了,便都陆续起身打算继续行路。
商队以及刘家掉头往西走小路,李家则是继续往南走大路。
小路狭窄,杂草丛生、走起来的确辛苦。
李少言等人在宽阔的大道上一路疾驰,苗氏闲适地坐在马车里,想着自己到京城后说不准会过上更加富贵的日子。
刘成虽中了举人,也并不一定能做官,就算做官,那等没有背景之人顶多做个小官,哪里有他们做生意的人日子舒坦!
更别提她相公三年之后还是要继续参加科举的,说不准到时候就拿个第一!
苗氏越想越觉得兴奋,忽然马车就紧急停住了。
外头惊慌一片,有人声音粗鲁地喊道:“从老子的路上过就得留点钱财下来!”
李家被打劫了,一家子都害怕极了,最后只能乖乖地把身上钱财都交了出去。
还好,贼人没有贪图他们的马车,等那起人拿着钱财走人,李老爷后悔不迭:“早该听刘家婆子的,走小路!也就不会遇到这伙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