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虽不是十分大富大贵,权势滔天,但身为圣人近腹,在朝廷上颇有几分颜面。小小几个衙内自然是不惧的。这外室女居然还妄想让小小衙内来制衡她苏家,简直可笑!
“你区区一个外室所生腌h庶女,居然妄想毒杀当家主母!实在是罪大恶极!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林妈妈大吼一声,她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气势汹汹的上前来要绑苏细。
苏细蹙眉,猛地一下将头上帷帽掷地,“我看谁敢!”
苏细身量瘦长,容貌艳媚,平日里瞧着是一副娇柔之态。没曾想如今板起脸来,那双盈光水眸之中竟透出十分厉气。唬的那几个婆子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还不快绑了!”林妈妈气急大喊。
那几个婆子反应过来,还没碰到苏细,便被她身后的衙内们一人一手给压制在地上。
“反了!反了!”林妈妈眼见有衙内上前,要对自己动手,赶紧急赤白脸的往屋内奔,大声唤杨氏。
素弯上前,将养娘从地上扶起。
“养娘,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这腰扭了一下。”素弯扶养娘坐到旁边椅上。
刚刚坐定,就见那边林妈妈和苏莞柔扶着杨氏出来。杨氏面色虽白,但精神气尚可。一眼看到苏细,更是怒火冲天不可遏,指着苏细大骂,“小贱人!你居然还敢回来!”
苏莞柔也是一脸凄凄,“妹妹,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你怎可如此歹毒害我母亲。”
“害?姐姐这话可有意思了。我何时害过人?便是害了,姐姐也要拿出证据来才是。”
“你个小贱蹄子还说没有!”有杨氏出来撑腰,林妈妈气得上前就要扇苏细耳刮子,被苏细身旁的衙内一脚踹翻。
京师地界,向来是谁有权有势谁便有说话的权利。如今站的虽是苏家地盘,但他们身后撑腰的可是丞相府。这些衙内们才不管谁黑谁白,反正谁有权便帮谁。
“哎呦……”林妈妈吃了一脚,窝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杨氏更怒,“你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医士呢?唤医士过来!还有厨娘。”杨氏大喊。
不需片刻,医士和厨娘便被带了上来。
“燕窝内确是发现了足量的迷药。”医士道。
“每日里细姐儿身旁的大丫鬟素弯便要来厨房里取燕窝。”厨娘也道。
“你还有何要狡辩的!”杨氏怒斥。
苏细勾唇,看向厨娘,“你可亲眼见我丫鬟往主母的燕窝里下了迷药?”
厨娘看一眼杨氏,挺直腰板,“当然是……”
“这位妈妈讲话前可要细思量,我身后站着的是京师府尹。若有半句虚言,主母可救不了妈妈。”苏细打断厨娘的话,脸上带笑,眸色却冷。
厨娘面色一变,腰板顿时吓塌,“并,并未曾亲眼瞧见,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苏细神色顿时冷厉,“妈妈觉得是我丫鬟下的迷药,我倒是觉得妈妈日日呆在厨房,说不准是妈妈在贼喊捉贼呢。”
“哎呀,我可不敢,我可不敢。”厨娘立刻跪下摆手,面色惨白,“娘子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哦?妈妈如今又什么都不知道了?”苏细假笑,“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请妈妈闭嘴吧。”
厨娘立刻闭嘴跪着往旁边去。
医士站在那里,对上苏细视线,瑟瑟发抖的不敢抬头。
苏细慢步走到医士面前,“您方才说在燕窝里发现了足量的迷药?”
“是,是……”医士不敢抬头。他听闻这只是一位外室所生庶女,却不想竟有如此胆魄气势。可传闻不是说艳俗愚笨,市井小家之气吗?医士恍惚抬眸,正对上苏细那双眼。
平日里瞧着犹如隔青山水黛般透一股江南烟雨的柔美娇婉。如今一看,那雨厉气横生,硬生生从江南的朦胧飘雨变成了江南暴雨啊!
“既然主母一口咬定这迷药是我下的。那就请府尹老爷带人去将我红阁搜一遍,若是搜出这迷药,我定不再狡辩。”苏细拢袖,端站在堂中,目光直直看向杨氏。
府尹自然是照办,却不想周林突然开口道:“既然要搜,不若将其它地方也一并搜了吧。”
“你是什么人,我们苏府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杨氏虽不敢怼府尹,但对待旁人却不客气。
周林一眯眼,压着唇角道:“我只是个奴才。”
“一个奴才还敢插嘴。”杨氏心里憋着气要撒,言语自然不客气,奴才长奴才短的,硬是将周林骂了一顿。
苏细有府尹护着,她不敢乱言,区区一个奴才,她尚不放在眼里。
苏莞柔却盯着周林不放,面露狐疑。她觉得这个奴才似乎有些眼熟。
在杨氏的谩骂声中,周林冷哼一声,突然猛地一脚踹翻身边的红木椅,“你是个什么东西!便是你家老爷见了我也要称呼一声‘贤弟’。来人呐,给我搜!给我搜干净了!”
杨氏哪里见过这等仗势欺人的豪仆,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到身后椅上,别说是骂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周林做派,苏莞柔猛然惊醒。她想起来了,这奴才可不是旁人,而是丞相府的管事!虽是奴才,却在官场中闻名,那些低位官员更是与其平交,称呼兄弟。
“母亲,这位是丞相府的管事。周林老爷。”苏莞柔一把抓住杨氏的胳膊。
可杨氏如今哪管得什么管事不管事,她看着那些胡乱翻搅,甚至往内院里去的衙内们,只觉这些人真是要翻了天了。
“反了,反了……待老爷回来,待老爷回来定要你们好看……”
苏莞柔一边安抚气得碎碎念的杨氏,一边下意识朝林妈妈看过去。只见林妈妈面色惨白地跪在那里,不停朝杨氏觑眼色,甚至想爬起来往内院去,却被素弯和唱星狠狠压制在了地上。
苏莞柔抿唇,朝身后的香雪看一眼。
香雪躬身,往后退去。
片刻后,一衙内拿着手里的迷药递到府尹面前,“老爷,找到了!”
府尹接过,亲手递给周林。
周林却不接,只问那衙内道:“哪里寻来的?”
“在厨娘的屋子里找到的。”
原本规规矩矩跪在那里的厨娘顿时面色惨白,“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的!是……”
“啪”地一声,香雪上前,狠狠地抽了厨娘一巴掌,“你居然敢暗害主母,好大的胆子!”话罢,便立刻令奴仆将厨娘捆绑起来,塞住了嘴。
苏莞柔站出来,先与府尹和周林盈盈福身,而后与苏细道:“原是厨娘作祟,是我错怪妹妹了。”
苏细但笑不语。府尹是个人精,不管事实如何,只要能交差便可。而周林虽有丞相府撑腰,但毕竟不敢真拿苏家主母如何。此事如此,已是最好的结局。
苏细垂眸回礼,一改方才强硬态度,又变回了那个仿佛能肆意愚弄的外室女,娇声道:“姐姐也是爱母心切,怪不得姐姐。”
“既然事已查清……”府尹转头与周林道:“贤弟,我这就带人去了?”
周林双手负于后,颔首道:“辛苦府尹了。”
“不辛苦,不辛苦。”府尹带衙内压着那厨娘去了。周林也与苏细告辞。
苏细福身道:“多谢周管事。”
周林立刻回礼,“不敢,不敢。”遂去。
一场闹剧便此停歇,杨氏瞪着苏细,差点气晕过去。她没想到,这苏细竟会寻了府尹过来。其实若单那府尹,杨氏也不怕。这京师府尹最是会看碟下菜,她使些银子便罢。
可万万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夹了个丞相府的管事。
杨氏捂着心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天色不早,妹妹快去歇息吧。”苏莞柔脸上挂着温婉笑容,“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我改日再好好与妹妹赔罪。”
“姐姐客气,我自小呀,委屈受多了,这些不算什么。日后呀,指不定还有更大的委屈呢。”苏细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苏莞柔笑而不语。
苏细冷眼看她,然后领着人笑盈盈去了。出了正堂,立在廊下,苏细笑意瞬敛。
这苏莞柔果真是不容小觑。
堂内,苏莞柔冷着脸与林妈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妈妈跪在地上,将这迷药的事说了,而后疑惑道:“娘子,那迷药怎么会在厨娘那里?”
“老蠢货!自然是我让香雪去办的。”苏莞柔气得也是口出脏话,再端不住淑女架子,猛地扇了林妈妈一巴掌。林妈妈捂着脸,不敢反抗。
斥完林妈妈,苏莞柔秀眉紧拧,与杨氏道:“母亲,我们都被她骗了。这苏细装傻充愣真是一绝。咱们不能让她嫁丞相府了。”
“可是那丞相府连聘礼单子都送来了。儿呀,咱们可得罪不起左丞。”
苏莞柔沉思半刻,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既然如此,那咱们人照送。不过是死是活,我们可就做不得主了。”
第15章
马上就是夜禁时间。街上行人稀少。顾颜卿吃了酒,双眸赤红,身下烈马疾驰,昏暗之间突见前头闯出两个身影来。
大街空旷,那两人一高一矮,步履蹒跚。
顾颜卿的酒醒了一半,他面色狰狞地勒紧缰绳,烈马扬蹄飞起,硬生生从抱头躲避的两人身上跃过。
马儿受惊,仰天长鸣,顾颜卿身体一歪,从马上跌下来。
如果是平时,顾颜卿定不会如此出丑,可现下他吃了酒,手脚发软,没摔出个好歹来还算是好的。
“郎君可无碍?”刚才差点被撞到的人牵着手里的小男孩走过来。这是一位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郎君。虽衣衫褴褛,但面如傅粉。小郎君上前,想将顾颜卿扶起来,被顾颜卿一手推开,“别碰我!”
小郎君被打红了手,忍痛退到一旁。
前头传来暮鼓声,是夜禁的时辰到了。
小郎君面露紧张,前头行来两个军士,一眼看到他们,便立时大声叫道:“夜禁时辰到了,谁还在外逗留。”话罢,拿着手里的鞭子便要打。
小郎君闪躲不及,被抽中一鞭,他躬下身子,将身旁的小男孩护在怀里,浑身绷紧,正欲承受第二鞭,这第二鞭却未落下。
顾颜卿单手紧攥住那鞭子,眸色凶戾,一脚踹翻那使鞭的军士,“瞎了你的狗眼!我也敢打!”
另外一个军士趁着夜色认出顾颜卿,当即面色大变,“可,可是丞相家的公子?”
顾颜卿冷哼一声,甩掉手中长鞭。
那两个军士立时磕头请安,而后起身,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小郎君和小男孩,一把将人拽起来,“诸犯夜者,笞二十。”
小郎君面色大变,指着顾颜卿道:“那为何不罚他。”
军士冷哼一声,“有故者,不坐。”
小郎君咬唇,气得眼眶通红,“你们分明是偏袒。”
那军士见小郎君拎不清,便笑道:“蠢货,那可是丞相府的公子。”
“丞相府?”小郎君神色一顿,喃喃自语,突然面露凶色,猛地推开面前军士,朝顾颜卿直冲过去,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那一口又凶又狠,顾颜卿下意识反手一甩,小郎君弱小的身子便摔在地上。
军士立刻上前将她死死压住。
顾颜卿捂着钝痛的伤口瞪视于她,“你发什么疯!”
小郎君挣扎之际,包头软巾掉落,露出一头青丝长发,她扯着嗓子,恶狠狠地骂,“混账!奸臣!咳咳咳……”骂得太急,吃了风,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那张恍若傅粉的脸上更显出几分桃花晕色。
军士一愣,硬掰扯起李景穗的脸,“是个女子?”
顾颜卿皱眉,朝那两个眼神浑浊的军士横瞥一眼,“罢了,放了吧。”
军士应声,立刻松手。
顾颜卿上马,暗骂一句“晦气”,扬长而去。
李景穗气红了眼,牵着小男孩,也欲走,却被那两个军士拦住了路。
看着面前两个人高马大的军士,李景穗虽怕,但还是梗起脖子怒瞪于他们,“方才那个贱人贼子都说要放了我。”
军士大笑,“区区一个流民,你还真当公子会回来询问?我便是就地将你奸杀了……”
“笃笃笃……”两个军士身后传来马蹄声,居然是顾颜卿去而复返。
两军士立刻慌张行礼,“公,公子。”
顾颜卿勒马而停,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军士道:“这小娘子,我要了。”
……
红阁内,苏细矮身扶在养娘怀里,红了眼眶,“养娘。”
“傻孩子,养娘没事。”养娘粗糙的手掌轻抚过苏细面颊,替她将眼角泪渍擦去,面露忧愁,“如今这般,那苏家主母可不会轻易你。是养娘没用,护不住你。”
“养娘不许这么说。若非养娘,我怕是连活都活不成。”苏细母亲去后,她由养娘一手拉扯长大。养娘操持家里家外,虽只是平常一妇人,但却品性纯善,教授她礼义廉耻,良心做人。
见苏细眼眶通红,养娘不禁也跟着红了眼眶,搂着她身颤恸哭,“可怜我细姐儿,入了这狼窝,当时便不应该来的。”
苏细却摇头,用手中帕子替养娘擦干泪水道:“当初若不来,这苏家主母怕是更要使手段。”
素弯也红着眼跪下道:“那苏家主母连下迷药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经今日一事,怕已然恨上咱们娘子,说不准便要下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