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田园泡
时间:2020-04-21 09:20:30

  “娘子,您来医馆做什么?若是身子不舒服,相府内是有医士的。”素弯一脸疑惑。
  苏细戴着帷帽,以一指伸手抵住素弯的唇,“嘘。”
  素弯乖乖闭嘴,跟苏细一道进了医馆。
  医馆内有一老医士坐诊。苏细从布囊里取出一颗糖果子,递给那老医术,“劳烦老先生替我瞧瞧这糖果子是用什么做的。”
  老医术伸手接过那糖果子,放到铜杵臼内捣碎,先是细细嗅了,然后又舔尝一口,道:“这糖果子里头加了几味青黛、贯众之类的草药。”
  苏细蹙眉,脸上笑意渐淡,神色严肃起来,“那些草药是做什么用的?”
  “并无害处,是用来清热解毒,调理身子的。”老医士看一眼苏细手里那一大袋子糖果子,笑道:“应当是哪家的小孩不喜吃苦药,特意用心做成了糖丸。娘子不必担心,若有人中了毒,服用此物,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中毒?苏细捏着手中糖丸,面色有些难看。她转身,立时吩咐素弯道:“素弯,你去外头守着。”
  “是。”素弯走到医馆门口守着。
  苏细拿出银子递给老医士,“老先生,我有些话想要问。”
  “娘子尽管问。”老医士收了银子,十分好说话。
  苏细酝酿半刻,问,“有没有什么毒,人吃了会变傻?”
  老医士连思索都未思索便道:“世上毒物千千万,这能让人痴傻的毒物何止百样。”
  “那,同时能让人眼盲或痴傻的呢?也不是一人,就是说,这种毒物被两人吃了,一人痴傻,一人眼盲。”
  “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才疏学浅,怕是不能替娘子解惑了。”
  ……
  苏细从医馆出来,黛眉紧锁。
  素弯上前搀扶,“娘子,您怎么了?”透过被凉风轻吹起的帷帽,素弯看到苏细苍白的面颊,“可是身子不舒服,吹了风?”
  “无碍,就是想到了一些事。”苏细重新坐上马车,回了相府。
  近几日顾颜卿连连高升,官运亨通,整个相府里头的人,不管是大丫鬟,老妈妈,还是小丫鬟,小奴仆,都挺着背脊一副与有荣焉之相。
  苏细瞧着这些丫鬟、婆子的模样,眉头却蹙得更深。如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泼天富贵,总带着一股虚幻的繁美。
  苏细穿过这涂金染采的雕梁画栋,入目所见,皆是金碧辉煌,珠围翠绕。可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却犹如吃人魔窟一般。以最美的姿态引诱旁人进入,堕入最深的黑暗。
  苏细一路到青竹园,先是回了房,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良久后终于像是回神了似得问素弯,“郎君呢?”
  “应当是在书房。”
  苏细轻轻“哦”一声,指尖绕着绑布囊的系绳抠弄,里头的糖果子沉甸甸的挤在一起,发出略沉闷的碰撞声。
  “将这东西给顾小娘子送回去吧。”苏细将糖果子递给素弯,然后撑着下颚继续发呆。她想到顾元初的痴傻,想到顾韫章的眼盲,最后想到的是顾韫章从不外食,从不离身的那双玉箸。
  玉箸下镶嵌银器,并非不知,亦并非无意,而是知且有意的,那分明就是为了防毒。可这毒防的是谁呢?
  “娘子,奴婢给顾小娘子送过去了。”素弯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近几日,顾元初一直在跟苏细住。苏细随口一问,“她人呢?怎么没瞧见?”
  “方才好像听说是大娘子有事,让冯妈妈将人带到主院去了。”
  “主院?”苏细突想起前段日子顾元初看到梁氏时那副惊恐之相,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如此疯狂的念想,本不该产生,可却在苏细脑中极快的生根发芽。
  苏细面色一白,她起身,下意识疾奔向顾韫章书房,“顾韫章,顾韫章!”苏细敲打着书房门,突然发现书房的门被锁住了。
  素弯跟在苏细身后疾奔而来。
  苏细一脸冷汗,“人呢?顾韫章人呢?”
  素弯道:“奴婢也不知,难道是出去了吗?”
  苏细面色更白,“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一跺脚。不管了,先去再说!苏细提裙,疾奔出院子。
  “娘子,您要去哪?您等等奴婢。”素弯跟着苏细奔出去,至青竹园院门时却发现苏细已然跑没了影。
  ……
  苏细一路奔到主院,院子里头静悄悄的,院前院内却都守着人。如此情状,苏细瞧见时,直觉五雷轰顶。守得这么严实,定是出事了。
  她抬头,看一眼不远处廊上挂着的红纱笼灯。天色微暗,已有丫鬟将灯笼点亮。
  苏细奔过去,抬脚踩住美人靠站上去,然后用力将那盏红纱笼灯扯下来,提在手里,吃力扬臂,扔进了梁氏的院子。
  “不好了,大娘子的院子走水了,大娘子的院子走水了!”苏细扯着嗓子喊完,躲在院子外头,透过镂空的廊墙花窗,看到里头的丫鬟、婆子们急得从四面八方奔出来,甚至连冯妈妈都打了帘子从主屋里头出来了。
  “走水了,快拿水来!”
  “哎呀,快点,快点,再叫些婆子来……”
  丫鬟、婆子们开始救火,苏细趁乱奔进主院。
  今夜风大,那红纱笼灯正巧扔在了花花草草里,乍然一看火光四溅还挺严重,其实若烧光了那一片,这火自然也就停了。
  院子里头着急忙慌的寻水救火,谁都没留意谁。苏细一路进去倒也通畅,却不防在游廊上撞见了出来查看情况的梁氏和冯妈妈。
  “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在作妖!抓起来!”冯妈妈怒斥。
  苏细大惊,慌乱之下,下意识冲上去,伸手将梁氏往一旁一推。
  梁氏喜赏荷,马上便要立夏了,院子里的小池塘也规整出来准备观赏夏荷,如今那一汪水轻漾漾的还泛着碧波。
  苏细这一推,径直将梁氏推到了那小池塘里。
  梁氏惊叫一声,整个身子都陷入小池塘内。跟在梁氏身后的冯妈妈大喊一声,“大娘子!”然后顾不上逮人,赶紧让婆子们先将梁氏救出来。
  苏细趁此机会,打了帘子径直入屋,一眼便看到一脸惊惶之色躲在桌子底下的顾元初。可怜的小傻子躲在下头瑟瑟发抖地抱住小脑袋,面色惨白,连嗓子都喊哑了,那声声撕裂般似要呕出血来。
  苏细心疼的一把将人拽出来抱住,然后看到顾元初腰上挂着的布囊,赶紧抓了一把就往顾元初嘴里塞。尝到了那糖果子的味道,顾元初沉静下来。
  “快走。”
  苏细拽着顾元初往外去,那边冯妈妈已将梁氏从小池塘里救出来,眼尖的看到拉着顾元初出来的苏细,立时大喊,“抓住她们!”
  苏细将顾元初护在身后。她身上只穿一件薄衫,如今那薄衫上满是汗水,平日里精心维持的发髻也塌了下来,疯婆子似得沾着汗水贴在苏细脖颈与面颊之上。
  苏细随手折断檐下一株芙蓉树的枝干,拿在手里,攥得死紧。
  “快,给我抓起来!”冯妈妈气急败坏。
  十几个婆子一拥而上。
  苏细手中那根细细的芙蓉枝干哪里有用,只片刻就被那些婆子拽了去。
  有婆子抓住了苏细的头发,苏细一把咬住她的手。
  婆子发出一声惨叫,使劲将苏细往前一摔。苏细摔在地上,头昏脑涨之际看到被婆子架起来的顾元初。
  小傻子明显是失了力气,不然这时候定然能将这些婆子一个接一个的扔出去。
  苏细艰难地爬起来,撞开那个正拉扯顾元初的婆子,然后被那婆子折住了胳膊,使劲往前一拧。
  “啊!”苏细只觉一阵钻心的疼,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真是废物。”突然,一柄红缨枪从天而落,径直贯穿那只婆子的手。
  “啊啊啊!”婆子发出比苏细更惨烈的吼叫声,她滚在地上,鲜艳的血色染红了红缨枪。
  蓝随章身姿轻巧的从屋脊上跳下,那一身烈火红衣,飒飒迎风,挡在苏细面前。少年一脚踹开围在苏细和顾元初面前的那几个婆子,然后一手利落地拔出那柄插在婆子臂膀上的红缨枪。
  血液飞溅而出,如喷泉汹涌。
  在场皆是内宅婆子,哪里见过此等血腥场面。蓝随章的出现,将这一疯狂局面完全制止住了。被溅了半脸血的红衣少年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浑身皆是湿漉淤泥的梁氏看到那婆子血肉模糊的手,再看一眼仿佛浴在血中的蓝随章,两眼一翻,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快,快叫医士啊!”冯妈妈抱着梁氏急喊。
  蓝随章一甩手中红缨枪,上头的血珠子飞溅出去,洒开一片血色,“给小爷滚开!”
  蓝随章是杀过人的,他年纪虽小,但那股子狠劲却完全不输成年男人。婆子们纷纷惊恐后退。
  蓝随章转身,与苏细道:“跟上,废物。”
  ……
  终于回到青竹园,养娘看到一身狼狈,半身是血的苏细,吓得面色惨白,“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我没事。”苏细身上的血都是那婆子的。
  苏细把自己一直扛着的,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顾元初推给养娘,“养娘您看看她。”
  养娘赶紧一手扶着顾元初,一手带着苏细往屋内去。
  顾元初的情况不太好,她的神智有些不清醒,面色惨白,看起来吓人至极。
  “劳烦去找位医士过来,一定要府外的。”苏细一把抓住蓝随章的手。
  原本还一脸不耐神色,正胡乱擦着脸上血的蓝随章面色陡然爆红,他一把甩开苏细,一脸惊恐的后退三步,“知道了。”然后拿着红缨枪就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豺狼猛兽。
  苏细转头,重新查看顾元初,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唤她,“元初。”
  顾元初迷迷糊糊不知回应。
  苏细拧眉,然后突然在顾元初的衣襟内发现了一个青灰绿色的东西,“养娘!这是什么东西?”
  养娘被苏细的一嗓子唬了一跳。她拿过一看,立时惊了,“这是蓖麻子,吃了会死人的!”
  苏细面色发白的看向顾元初,伸手就往她喉咙里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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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幸亏催吐及时, 并无大碍。”医士替顾元初把完脉, 取出毛笔纸张, “我给这位小娘子开个药方, 吃几日, 清热解毒……”
  提到清热解毒,苏细便想到了那些糖果子,她取出一颗递给医士, “您看看这东西。”
  医士谨慎地嗅闻, 然后又浅尝一口, 道:“是好东西啊。这位误食蓖麻的小娘子可是经常食用这糖果子?怪不得身体底子这般好。若是旁人用了这些蓖麻,便是吐出来也要难受好几日的。”
  因为将蓖麻吐干净了,所以此刻正脸蛋红扑扑坐在榻上吃糕点的顾元初, 哪里像是一个刚刚从阎罗殿门口被苏细给拉回来的。
  顾元初无大碍, 苏细便安心了, 她让素弯送走医士,一转头, 看到靠在门口,半脸皆是血迹的蓝随章。
  方才那医士被蓝随章拎进来时, 是从屋脊上飞下来的, 如此刺激的动作, 可将这一半百老者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再加上蓝随章满身的血腥气,若非进的是相府,这医士怕是马上就要吓得去报官了。
  “你干什么?”蓝随章一脸警惕地看向朝她走来的苏细。
  苏细将手中帕子递给他道:“你脸上都是血,给你擦擦脸。”
  蓝随章偏头, 没接,只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扭身便飞上了屋脊。
  见蓝随章身姿依旧如此轻盈,苏细便知他无事。方才若非蓝随章出手,如今苏细和顾元初可真要被梁氏给拿捏至死了。
  一想到方才场面,苏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凉。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娘子罢了。即使经历过两世,那又如何,血肉生长之人,该怕的还是会怕。
  “娘子,郎君回来了!”唱星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细下意识一怔,然后立刻提裙疾行几步,走到廊上。
  廊下,青衣男子敲着盲杖,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脚步沉稳,略急,身旁唱星正在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
  顾韫章步上石阶,那道清白颀长的身影在苏细眼帘中慢慢显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模糊。
  苏细泪眼朦胧地盯着顾韫章那张覆着白绸的脸,不知为何,脑海中一瞬就突然空荡荡的。然后,滔天汹涌的巨大恐慌无助,在这一刻轰然而临,仿佛海潮将将她淹没。
  苏细动了动脚,她往前迈一步,然后又往前迈一步,最后朝顾韫章的方向疾奔而去。
  短短几丈远的距离,苏细却恍如隔世,直到她触到他的衣摆,他的身体,他的怀抱。
  纤细柔软的美人青丝散乱,双眸红肿,就那么蕴着眼泪扑进郎君怀中。
  顾韫章稳住身形,单臂圈住苏细的腰肢,宽大的袖摆垂落,遮盖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呜呜呜……”苏细埋首在顾韫章怀中,眼泪喷薄而出。她贴着他单薄的衣襟,感受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温度。喉咙发堵,黏黏糊糊的几乎说不清楚话,“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哪了……”
  小娘子委屈至极,紧紧揪着顾韫章的衣袖不肯放。
  男子垂眸,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小发顶,埋在他怀里,像只崩溃的雏鸟,连话都说不清了,“我好害怕……”那只拽着他宽袖的手,紧紧纠结成一个小拳头,凝脂白玉似得死死拽着他。
  顾韫章伸手,抚上她发顶,轻声道:“不怕,我在。”
  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将苏细浓密包裹起来,苏细哭够了,委屈完了,才发觉自己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顾韫章抱了个满怀,还哭得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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