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田园泡
时间:2020-04-21 09:20:30

  苏细咽了咽口水,“差了点口脂。”
  小娘子以指腹沾了一些自己唇上的口脂,然后抹到顾韫章唇上。
  男人嘴唇细薄,唇线分明,浸着一股浅淡的初生桃花色,被苏细点上一点红胭脂后,便宛若桃花绽放,更添清媚。
  墙口传来脚步声,院子的后门像是被人砸开了。
  苏细立时一把拽住顾韫章就朝花楼里头跑。
  花楼里人很多,甚至还有许多达官显贵。苏细相信,那些黑衣人绝对不敢在里面乱来。
  花楼大堂内人头攒动,男男女女们挤在一处。女的是花娘,男的自然是客人。男人们手中各拿着一朵牡丹花,正一脸兴色地盯着某一个方向瞧。
  苏细奇怪地顺势瞥一眼,便见花楼正中置着一张硕大的台子,以白布覆面,上置一架箜篌。
  一小花娘行万福礼,携箜篌而下,似乎是刚刚表演完。
  “还有哪位花娘要上台一试?若没有,便要投花了。”老鸨站在台上,笑盈盈地看着台下。
  苏细与顾韫章挤在人堆里,艰难逆流行走。
  男人身形挺拔纤细,即使装扮成了女人,在一众男女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人。
  苏细眼尖的看到那个冒充店小二的男人也混了进来,正抻着脖子四处寻找他们。
  苏细赶紧推着顾韫章往后去,随人流往台子那边挤。
  裙裾太长,太窄,太紧,顾韫章被苏细推搡着往前一跌,就趴到了那台上。
  正说话的老鸨顺势往下一瞧。
  哦豁,这世上竟有如此绝世美人。
  “快,快快,上来……”老鸨激动的手脚并用,企图将美人拉上台。
  美人站在那里,双眸微微眯起,巍然不动。
  苏细贴着顾韫章往前一拱,直盯着身后那不断往前靠近的假店小二,催促顾韫章道:“快走,快走。”
  顾韫章被苏细推着又是往前一跌,直接便跨上了那台子。
  这边苏细眼见着那假店小二似乎没看到他们,又拐了个弯转到别处去了,立时松下一口气,正准备带着顾韫章走人,偶然抬眸一瞥,便看到了那个被老鸨死死拽着罗袖不能动弹的大美人。
  花楼内灯色明亮,此时的顾韫章因着花楼内闷热的温度,白皙肌肤之上略显绯色,像上了一团天然胭脂,美艳逼人至极。
  老鸨神色激动异常,“这位花娘瞧着不像是咱们花楼里的啊,不知要表演什么才艺?”
  顾韫章抽了抽唇角,朝苏细看过去。
  苏细小心翼翼地踮脚朝假店小二看去,居然发现那假店小二正抻着脖子在盯着台上看!
  苏细立时给顾韫章打手势,疯狂暗示。
  顾韫章深沉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猛地绽出一抹清冷又浅淡的笑,虽有些狰狞,但不可否认,是极好看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冷艳的大美人。
  引得站在台下的男人们激情澎湃,恨不能冲到台上去舔。
  “弹瑶琴。”大美人声音微凉,如珠玉落盘,噼里啪啦的砸在男人们的心尖上。
  男人们盯着顾韫章,如痴如醉。当有人迫不及待扔了第一朵牡丹花上去以后,男人们疯了似得将手里拿着的牡丹花往台上扔,只一瞬,原本空荡荡的台子就被花海淹没。
  苏细看到那假小二也暗搓搓地拔秃了花楼门口的牡丹盆,神色激动的往前扔。
  老鸨看到这些多牡丹花,面色大喜,立时让小花娘搬来了一把瑶琴。
  台下一侧,小花娘们盯着顾韫章,不满道:“她是谁?从前怎么都没见过?”
  “长得这么狐媚,定然是个狐媚子!”
  苏细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着实是狐媚了。
  顾.狐媚子.韫章神色僵硬地看着那把瑶琴,然后慢条斯理地伸手撩起纱裙,盘腿而坐。
  美人如竹,端坐在牡丹花堆之中,又透出几许花般娇媚。
  当第一个琴音出来时,男人们激动的嘶吼声顿时消失,整座花楼内只余那一调清音雅曲,听在耳中,如望西山月落,云月似锦,如闻流水高山,涧水松风,如坠孤影寒江,鸟啼花落。
  一注一绰之间,尽显幽真独寂,无尽悲怆。
  苏细怔愣之后,想起以前这厮跟自己说不会弹琴,如今再听此曲,恨不能搬起身边的牡丹花盆朝他砸过去。
  竟弹得比她还要好!
  不过还没等苏细动作,她周围的男人已经全部冲了过来,围着台子,就跟失心疯了一般呐喊。
  “花魁!花魁!”
  苏细:……等一下,这玩意是在选花魁?
  顾韫章显然也听清楚了,他手里的瑶琴一下就停了,男人的面色有一瞬扭曲。
  “今日的花魁已经诞生,就是这位……”老鸨朝顾韫章看去,“请问如何称呼?”
  顾韫章面无表情道:“顾大。”
  “就是这位顾大娘子!”
  顾韫章原本以为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没想到,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噩梦之中。
  “现在开始出价,价高者得顾大娘子的初夜权。”
  “噗咳咳咳……”苏细被口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她看着站在台上,在台下那些男人疯狂的喊叫声中面色越发阴沉的顾韫章,赶紧掏了掏她的小荷包,然后使劲力挽狂澜,“三两,三两!”
  “三千两黄金!”
  “我出五万两黄金!”
  可惜,苏细弱小的三两毫无作用,要知道这可是她今日的全部家当。
  那个假店小二甚至也欲出价,然后被偷摸着溜进来的黑衣人们脖子架刀给带了出去。
  唉,美色惑人啊。
  恰好这时,老鸨一锤定音,顾大娘子的初夜权由一位脑满肠肥的富商所得。
  苏细眼睁睁看着那富商牵住顾韫章的大手手,在一片惋惜声中,两人相携上楼。
  苏细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想跟上去,被拦在了楼下。
  苏细十分担忧那位富商的安全。
  果然,不消她吃一碗茶的时间,苏细身边就出现了一位衣饰华贵的锦衣公子。如果苏细没有记错的话,这分明就是方才那位富商的衣服。
  苏细低头,看到顾韫章手上亮闪闪的十个宝石戒指,她猜测,这应该也是那个富商的。
  “走。”顾韫章牵起苏细的手,引着她往外去。
  “我们现在能出去吗?”苏细摸着顾韫章手上的宝石戒指,有些垂涎。
  “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们已经走了。”
  “你怎么知道?”
  “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会在白天杀人吗?”
  苏细想了想,那也不一定呢。
  两人一道出了花楼,天际处已泛出一点鱼肚白。几丝朝霞被拉扯着,轻轻延展开去。
  喧闹的花楼外,是较为冷清的街道。
  顾韫章带着苏细一路回家,两人行在宽长的青石板砖上,从青巷出去,便能看到早起支起的小摊子。
  摊子上冒出氤氲热气,浸着香甜饱满的味道。
  顾韫章仰头看天,道:“到时辰上朝了。”
  ……
  花楼一案,刚刚才当了没几日的太子就被废了。
  苏细掰着手指头给这位太子数了一下,也就十天的功夫。
  “啧啧啧,堂堂太子,皇家子弟,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老奴可是听说这畜牲连宫里头的宫娥都没放过呢,若非大皇子发现的早,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听着养娘的唏嘘声,苏细想,这大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这位十日太子可变成了京师里头一等的笑话。而顾韫章也因着这件案子,被圣人赏识,擢升为正五品文渊阁大学士,正式入驻内阁。
  暑气渐消,过了秋分不久,便是中秋。
  甄家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在中秋前回姑苏。
  甄家待顾韫章极好,视若已出。听到顾家出事,还千里迢迢赶来,虽然其中之一也是为了甄秀清的婚事,但不可否认,若无甄家的支持,便不会有如今的顾韫章。
  甄家一行人在京师内也住了小半段日子。相比起处处繁华的京师,他们还是更喜欢姑苏。
  顾韫章替甄家人安排好了马车,甄家二老爷先扶曲氏进马车厢,然后与顾韫章道:“瞧见你没事,我也就安稳了。日后,不管事成还是不成,甄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你要是想回来瞧瞧我们,就回来瞧瞧我们。”
  “嗯。”顾韫章不是一个性子外放的人,他看着面前面容渐老的甄家二老爷,想起当年他赶着一辆马车,从姑苏风尘仆仆的过来,将奄奄一息的他和元初抱上马车的场景,下意识便攥紧了盲杖。
  若有可能,他希望这一切并不会牵连到他们。
  甄家二老爷看着面前不知何时长大成人的顾韫章,心中酸楚。
  当年他刚刚将顾韫章和顾元初从顾家带出来的时候,一个孩子看不见,一个孩子疯疯傻傻,连饭都不晓得吃。
  那时候,他们才堪堪九岁和三岁。他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毒手。
  他散尽家财,为两个孩子治了病。在前往锦霞寺的路上,遇上了蓝家人。后来得知一些真相,他也问过顾韫章。
  少年虽小,但满面恨意,双眸空洞而阴鸷。
  二老爷劝不住,他想,若是他,也定会去做吧。
  “我们要走了,奉丹,你一定要好好的。”
  奉丹?
  站在一旁的苏细偏头朝顾韫章看一眼,却没说话。
  坐在马车里的甄秀清突然撩起马车帘子,朝苏细招手。
  苏细神色疑惑地走过去,想着这女人难道还不死心?
  “我们都是可怜人,不要爱上他,苏细,你会后悔的。”甄秀清看着苏细,压着声音,“我知道你不信我,若你想知道真相的话,便去锦霞寺寻一个和尚。”
  锦霞寺?和尚?难不成就是上次来给她瞧病的那个和尚?
  苏细还想问,那边甄家二老爷已经与顾韫章话别,正走过来。
  甄秀清立时放下了帘子。
  马车辘辘而去,甄家一行人渐渐行远。
  待甄家人去后,苏细询问顾韫章,“奉丹是你的字?”
  “嗯。”顾韫章点头道:“当年父亲替我取的,”顿了顿,男人又道:“在我父亲最后送来的一封家书中。”
  顾韫章的神色很平静,苏细却明显察觉到顾韫章稍抿起的唇。
  她沉静半刻,然后脸上露出笑来,“这个时节的桂花酒是最好吃的,大郎陪我喝一盅吧。”
  ……
  养娘替苏细和顾韫章在书房内摆好了桂花酒和各种下酒小菜。
  苏细掰着月饼,仰头看如弯钩似得月亮,“再过几日便是圆月仲秋了。”小娘子垂下眼帘,眸色顿时黯淡下来,“顾韫章,我想阿娘了,你呢?”
  男人端着手里的酒杯,顺着苏细的视线从窗棂处看去。
  秋光素月,无端悲凉。
  “当年父亲差人送来的那封信里除了替我取字,还说了一句话。”
  苏细没有说话,只抬眸盯着他看。
  男人轻缓开口,“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话罢,顾韫章抬手,仰头吃下一杯桂花酒。
  提到父亲,男人的神色不再如此淡然无畏,他双眸微闭,眼睫颤动,咬紧的下颌处能看到紧绷的线条。
  顾韫章像一棵竭力生长的竹子,任凭风吹雨打,巍然不动,可他的身体是空的。
  苏细暗暗蜷起自己置在案上的手,她想起顾韫章在花楼内弹的那首曲子,问,“你在花楼里弹的那首曲子我从未听过,叫什么?”
  男人转了转酒杯,又往里添桂花酒,“相思。”
  相思。
  “很好听的相思。”就是太悲了些。
  “是我母亲自己写的,我也只会弹这一首。”
  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的字是什么意思?”
  “一片丹心奉于忠。
  忠国,忠君,忠民。”
  苏细想,果然不愧是大明战神,居然给一个堪堪才九岁的孩子取这样的字,实在是太重了些。
  一壶桂花酒尽,苏细面颊坨红,神色氤氲,她单手托腮,双眸迷惘地看向顾韫章。
  男人手持酒杯,面色如常,仿佛这壶桂花酒对他没有半丝影响。
  小娘子噘嘴,红润濡湿,像小巧的樱桃。
  “我觉得很不开心。”
  “嗯?”顾韫章转着酒杯的手一顿。
  “你,你怎么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呢?”苏细气得站起来,因为酒气上涌,所以跌跌撞撞地又坐了回去,甚至撞翻了那个空酒壶。
  酒壶摔在地上碎裂开去,“啪嗒”一声碎片四溅。
  苏细迷迷糊糊地弯腰,“碎了,要捡起来……”
  “别捡,当心伤了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将人轻轻拉起,按到实木圆凳上。
  苏细乖巧坐在那里,仰头看人。
  小娘子眸色湿润,神色懵懂,身上一袭绯色秋衫,更衬肌肤如玉。
  书房内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酒香,外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打落了芭蕉青叶,顺着风飘散进来,迷了人眼。
  顾韫章抽身后退一步,面色清冷下来,浑身绷紧,原本探出空壳一角的身体,又迅速蜷缩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窗前关窗。身后贴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抱着他的腰,奶猫儿似得轻轻蹭。
  男人的手按在窗棂上,微微收紧,泛出清晰的苍白指骨。
  “细细,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
  苏细的脑子不是很清醒,她想,她怎么会后悔呢,只要顾韫章不后悔,她才不会后悔呢。
  恍恍惚惚间,苏细听到男人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暗哑,“娘子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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