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狡猾的邓啸,居然还有被人抓住把柄,一头按死的时候。实在是大快人心又让人觉得心中惶惶。
因为谁都没猜到这幕后之手到底是谁。
邓家这棵大树倒的太快,猢狲到处寻求出路,大皇子那边一下门庭若市起来。
大皇子得意洋洋地坐在顾颜卿对面饮茶,“你猜这次邓啸是谁扳倒的?”
原本面色平和的顾颜卿眸色陡然凌厉,他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面色阴沉至极,吐出三字,“顾韫章。”
“对,没错,就是他。他让蓝冲刃那个老家伙给父皇送了一个人,若非我正巧碰到,都不知道这事呢。那人是大金的皇子,手里拿着邓啸和大金数年的通信信笺。”
“那些信啊,只要一封,就够邓啸死上十八次了。也不知道那顾韫章是怎么查到的,简直就是神了。如今这事除了父皇那边,也就我知道了。你看看外头那些无头苍蝇一样的墙头草,真是蠢的可以。”
邓啸倒了,最大赢家是大皇子。
那些墙头草自然以为做这件事的人是大皇子,纷纷前来投靠。而顾颜卿作为大皇子公认的智囊,自然是第一个被巴结的。
大皇子骂完外头那些人,又道:“哎,你说,顾韫章这样的人如果能拉拢过来……”
“这样的人,大皇子觉得会为我们所用吗?”顾颜卿冷笑一声。
这大皇子也不怕吃撑了。
大皇子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霍然放下茶盏起身,甩袖大声道:“如今朝廷之上还有谁能与本皇子相抗衡?这太子之位父皇不给我,难不成还给那些庸才?”
大皇子情绪激动起来,顾颜卿却安静了。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大皇子忘了,除了您,大明还有几位王爷。”
“你说的是寿康那个瘸子,还是我那个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的五皇叔?”
顾颜卿抬头,看向窗外晚霞。时隔半年,他的容貌已初显俊朗锋利,曾经的稚气早就在他身上消失殆尽。
顾颜卿放下茶盏,“前几日,我有个线人从锦霞寺给我带回来一个消息。”
“锦霞寺?一个寺庙里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颜卿轻瞥大皇子一眼,“如果这个寺庙里住的是殿下您那位五皇叔呢?”
“什么?”大皇子面色大变,“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的,是那位曾经名满京师,堪比懿德太子,小小年纪被先帝封为贤德王爷的五皇子。”
听到卫国公府这棵大树倾倒的消息时,苏细正坐在屋子里给顾韫章换药。
虽然上次顾韫章跟邓惜欢打架赢了,但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
“这就是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苏细帮顾韫章绑上绷带,秀眉微蹙,“你除掉了顾服顺,又除掉了邓啸,如今朝廷局势已然明朗,你到底是想让谁当皇帝?”
“娘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可我觉得他不想当皇帝。”苏细想起不问那个和尚,“你那个未来的皇帝呀,喜欢当和尚。”
“和尚不是他想当就能当的。”
“怎么?你还想去拆他的庙?”
顾韫章听到这话,突然托着下颚沉吟道:“娘子这个主意倒是着实不错。”
苏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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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苏细不知道顾韫章是怎么把不问和尚给带回来的, 反正她看到人的时候, 这位传说中的五皇子被绑的跟猪崽子似得, 被路安从车厢里扛出来。
真是形象全无。
苏细:……这难道就是顾韫章要推举的皇帝人选?而且这居然还是个不愿意当皇帝的?
“郎君, 送哪啊?”路安扯着嗓子喊。
顾韫章连头都没抬, “扔柴房。”
“哎。”路安扛着人去了。
苏细看着人走远,小小声道:“会不会太狠了点?”
顾韫章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朝人看一眼, “娘子何时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苏细瞥他, “这不是怕你得罪人嘛。”
顾韫章低笑一声, 牵住苏细的手将人引到身旁坐下,道:“无碍,他不是那种性子。”
苏细也笑, 道:“我知道。”若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又怎么会得顾韫章青眼呢?
“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苏细拿过顾韫章的书卷看了一眼, 觉得太生涩晦暗,又扔还给了他。
顾韫章将书卷放好, 替苏细倒了茶水,“当初舅舅带我与妹妹四处寻医, 恰好结下了一段缘分。”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猜的。”
苏细想, 她这夫君的脑子果然非常人能所及, 就这种事他还带猜的?
苏细接过茶轻嗅一口,满鼻喷香。她又问,“可是他不愿意当皇帝。”
顾韫章意味深长道:“他会愿意的。”
不问和尚被顾韫章在柴房里关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顾府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细认得他, 这位就是那瘸脚的寿康王爷。
今日天晴,风却不小,吹得檐下红灯晃荡,连挂在屋前的毡子都快给掀下来了。
寿康王爷前来,顾韫章却并未出去迎接,而那寿康王爷也未来见顾韫章,只由路安引着,往柴房去了。
看来这位寿康王爷是有目的而来。
苏细撑着下颚坐在窗前,盯着那寿康王爷远去的背影朝顾韫章招手,“这位王爷是你请来的?”
顾韫章乖乖过来,摇头晃脑,“非也,乃不请自来。”
苏细表示不信,她道:“他若不是你请的,怎么可能一进来就往柴房去。”苏细可还记得柴房里头关着什么人呢。
顾韫章被苏细牵着宽袖,坐到她身边。
小娘子歪头瞧他,那张漂亮的鹅蛋脸巴掌大,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水眸。“你怎么会请他来?”
顾韫章捏着苏细的手,也撑着下颚瞧她,“这位寿康王爷与十几年前的懿德太子,还有咱这位贤德王爷,在十几年前关系是极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男人沉吟半刻,“穿一条裤子的程度。”
苏细,那还真是挺好的。
柴房里,不问和尚正在吃饭。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还没吃完。”
话刚说完,不问面前出现一双穿着皂角靴的脚,往上是面料极好的袍子。袍子上是暗色的蟒袍花纹。
不问神色一顿,缓慢抬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寿康王爷。
柴房很破,处处透光,也处处透风。
寿康王爷踩着稻草,背光站在不问面前,“怎么,这么多年了,连你四哥都不认了?”寿康王爷嗓音微哑,带着一股嘲讽的冷意。
不问垂眸,暗暗攥紧手里的筷子,“出家人……”
“怎么,你是想说你是出家人,没有什么四哥?难道你忘记我的脚是怎么瘸的了吗?”
寿康王爷霍然下蹲,抬手一把扯住不问的衣襟,“你愿意当缩头乌龟,没人拦着你,可你难道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吗?他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那个人现在还坐在皇位上!”
不问被寿康王爷扯着,没有丝毫挣扎。他眉眼下垂,神色平静,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唇表现出了他的不安之意。
“五弟,你该醒了。”寿康王爷松开不问的衣襟,双眸浑浊含泪,眼眶通红。他站起来,从腰间取下一块玉麒麟放到不问面前,“这是大哥的玉麒麟,大哥临走前让我交给你。”
“他说自己太过优柔寡断,其实不适合那个位置。若非父皇执意,他是最属意你的。你年纪虽然最小,但却是最聪慧的。大哥曾说,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无情又有情,慈悲又残忍。”寿康王爷目不转睛地盯着不问,一字一句,仿佛戳进了不问的心尖。
“他说,你是天生的帝王。”
冬日的风冷冽又狂傲,最后那句话被四散吹开,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恳切。
“五弟,算四哥求你。”寿康王爷抬手攥住不问的胳膊,他单膝跪在地上,那只跛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几乎让他蹲不住。
“四哥……”不问声音嘶哑至极,“大哥也说过,不愿看到无辜的人丧命,所以才会放弃那个位置。我如果这么做的话,又跟现在的圣人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此话,寿康王爷的手颓然落下,他红着眼,盯着不问看了半响,终于是嗤笑一声,然后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不问垂眸,看到了那个被放在草垛上的玉麒麟。
不问颤抖着伸手,握住那块玉麒麟。玉麒麟通体微凉,被握住后渐渐泛出暖意。
“定是没劝住。”苏细看着寿康王爷离开的佝偻背影猜测。
顾韫章也难得蹙起了眉。
虽然知道现在幸灾乐祸不好,但苏细还是忍不住勾了唇,“瞧瞧,也有你算计不到的事了吧?”
顾韫章正欲说话,天上突然飞来一只浑身素白的鸽子。
那鸽子长得十分肥实,扇着翅膀落到窗前,顾韫章将其抱起,从脚下取出密信,然后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道:“确实是没算计到。”
“怎么了?”苏细也跟着变了脸色。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韫章转头看向苏细,那双漂亮的凤眸漆黑深邃,蕴着苏细看不懂的情绪。
“细细。”顾韫章唤她。
苏细呆呆道:“嗯?”
“你怕是要进宫一趟了。”
当和玉来的时候,苏细已经收拾好了,甚至还带上了她的琵琶。
看到穿戴整齐,一看就是要出门的苏细,和玉微愣了愣。
苏细行礼道:“劳烦公公,我们走吧。”
时间紧迫,和玉并未多问,只点头,赶紧迎着苏细上轿,往宫里去。
苏细坐在轿子里,紧张地摩挲着怀里的琵琶。
和玉的脸上带着焦色,轿子也走的极快,颠簸的很是厉害。不过苏细却并没有出声提醒,她知道,现在确实需要尽快赶到宫里。
对于那位圣人,她的父亲,苏细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在。即使这位圣人十分想弥补于她,可苏细却只觉得陌生而已。
虽然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但十几年未见,并不会因为这种血缘而让苏细觉得这位圣人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苏细有的,只是陌生感。
肃穆皇宫之中,苏细被和玉带着进入乾清宫。
宫里很安静,像是风雨前的宁静。而圣人唤她来,也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身穿龙袍的男人靠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褥,身后垫着缎面软枕,手边还有尚未看尽的奏折。相比起前段日子看到的模样,现在的圣人看着有几分憔悴。
他双眸浑浊,眼底泛青,似乎是长久未休息好的样子,一瞬老了许多岁。
有宫娥端了补汤来,特地言明是贵妃娘娘吩咐的,圣人也没喝,只是挥挥手让人放下了,然后眸色慈祥的看向苏细道:“来了。”
苏细垂眸,万福行礼。
圣人抬手,想将人招到自己身边来坐,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顿住了,只吩咐和玉端了一个垫着软垫的椅子来,让苏细远远的坐。
暖阁内十分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后,圣人开口了,“你带的什么?”语气轻柔,十分随和,像只是请了她来闲话家常。
“我阿娘的琵琶。”苏细取下琵琶上覆着的红布,露出那把半旧的琵琶。
“琵琶,你阿娘的琵琶……”圣人眸色一怔,喃喃自语。他盯着那琵琶,身体前倾,下意识伸出了手。“确实是你阿娘的琵琶。”
“我给陛下弹奏一曲吧。”
圣人呐呐点头,颤抖着收回手,“好。”
苏细调好琴弦,“这是我阿娘自己做的曲子。在西巷时,阿娘时时唱,是她最喜欢的。”而且苏细想,阿娘最想让听到的人,应该就是面前的男人吧。
拨片轻动,划过琵琶弦,发出清灵之音。小娘子的声音穿透厚毡而出,带着一股呢哝的江南软语之气,飘散于这厚重和沉甸的紫禁城。
“我有一段情,
唱给郎君听,
郎君呀,请听我细言。
江南烟浓雨,多少往事在其中,
自从别欢来,何日不相思。
……”
一曲毕,圣人眼眶通红,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他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苏细道:“伴君行。”
“好名字。”圣人微偏了偏头,按在被褥上的手暗暗缩紧,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哽咽,像是努力从肺部挤压出来一般艰难,“你阿娘葬在哪?”
“洒在了崖边,阿娘说,有风的地方,才能飞的远,才能……伴君行千里。”
暖阁内只剩下香炉缥缈时上升的白烟婀娜飞舞,圣人的呼吸声渐渐沉重,像是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圣人发出一道古怪的音,他伸手捂住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好一个伴君行千里,终是我负了她。”
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苏细的神色却很是冷静,她看着圣人,带着陌生的同情,也带着属于自己的谅解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