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分,曲琮收到喻星远的微信,还配了个搓手的表情包,【对了,说起来,之后要是大梦文化在国内有活动的话,你们所能拿到票吗?】
【哈哈,有点难啦,我们只是代表国内的影视公司和他们对接过而已,连我们老板都没见过JJ,更别说我们这种小虾米了,不太能有特权的,除非去求老板要票子】
【呜呜呜,可惜了可惜了,还想去扑生人的,我的大炮筒已经饥渴难耐了!】
他说的大炮筒当然不是什么带颜色的隐喻,货真价实就是长焦相机,喻星远工作不忙,家里有钱,爱好非常广泛,网游、手游、主机游戏、单机端游、桌游、美剧、日剧、韩剧、动漫、网文、摄影、健身,现代人能想到的娱乐方式他几乎都有所涉猎,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追星,他有一台很好的相机,拍鸟拍人两相宜,要不是喜欢的明星还是以欧美居多,以他的财力,说不定就是国内有名的站哥了。前几天看完电影,吃晚饭期间他就给曲琮安利了至少三部电视剧,两部美剧一部日剧,顺便还透露了自己切珍CP粉的身份,两人顺利认亲(曲琮当然喜欢JJ这种强势又成功的女明星),还顺带着聊到华锦给大梦文化做过几次法律服务,喻星远破天荒第一次聊到晚上10点才回家。
——这个成就应该让喻妈妈很满意,也让曲妈妈更加满意,上次吵架到现在,曲琮都没回家吃饭,曲妈妈早晨居然没催她周末回家,而是微信转账一万块给她当零花钱。“多买几件漂亮衣服,女孩子到年纪要好好打扮自己。”
她居然晓得转账,而不是直接带曲琮去购物,不可不谓是巨大让步,曲琮收了钱(有钱当然要收),转头截图给喻星远看,吐槽说,【你是不是和你妈妈说我穿得不漂亮?给我买衣服资金】
【没有,我觉得你穿得很好看】
【说实话】
【我没注意你穿什么衣服……】喻星远露出直男本色,曲琮忍不住对手机发笑。【你想买衣服的话,这周末可以一起,买完衣服可以去玩密室逃脱或者狼人杀,有兴趣吗?】
会这么邀,当然意味着上次约会很愉快,至少是聊得来。曲琮能感觉到喻星远平时也缺玩伴——他是聪明的,也有钱,在这个年纪,聪明人很多都在拼事业,要找到聊得来的玩伴其实不容易,至少比读书时难,如果这个玩伴同时还是让家长满意的女孩子,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曲琮也觉得和喻星远的约会很愉快,至少让她短暂地遗忘了繁重的工作与更繁重的勾心斗角,而且和喻星远来往也能切实缓解她肩上的压力,这就让他变得更有趣了。午休结束时,她几乎是依依不舍地和喻星远告别,【晚上见,要去搬砖了TVT】
【好吧,】喻星远给她发大哭的表情,【女强人,晚上见】
他上班和曲琮不一样,是可以随便摸鱼的——HR经理要忙可以很忙,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自己找事,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存在价值,远离失业焦虑。像喻星远这样的咸鱼,家里有矿,找工作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当然是大摸鱼特摸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反而让其余部门异常满意,连续几年都受到上司夸奖,俨然一副极其胜任本职工作的样子。曲琮这里就不一样了,她上班不是不聊微信,而是不聊闲天,毕竟一般她同时要跟进好几个案子,本来就多线思考,聊闲天很容易让她烦躁。
虽然才是一年级,但她受元黛看重是显而易见的事,交给她的工作又多又杂,俨然已有了点二年级甚至是三年级的味道,几个月下来,曲琮已经是只老鸟了,她也渐渐懂得为什么同事们在她不加班的时候显得生疏遥远——不加班真的就做不久的,非诉律师不是没事喜欢自虐加班,而是不加班确实就做不完。
就像是今天,一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没有外勤——万幸没有外勤,曲琮之前很喜欢出外勤,觉得这样可以增长见识,但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安静地在办公室搬砖——她有三个今天必须出的文书,时限都不一样,下午七点交掉最后一份文书之后,她可以做一些本周五要交的文书,规划是写完20%,不能多也不能少,既然周五交出去就可以,那就不要周四交,这道理在单位上过两年班的人都懂。
如果工作量再加大的话,她可能就要加班到晚上十一点了,但曲琮一直在控制自己接的活儿,和成少春比,她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名义上算是老板的直系,别的律师不太能不由分说就把活给她做,曲琮还拥有一点点主动权,可以对一些工作安排说不,她给自己的底线就是尽量少做脏活臭活,一周有三天能在九点以前下班。
由于之前和喻星远出去约会了一次,接下来她补了两天班,每天都是十一点之后才能回家,今天曲琮打算放纵一下自己,八点半就走,但喻星远对她的工作实在没有太大的帮助,大概晚上七点就开始骚扰曲琮,他可能推己及人,觉得曲琮这时候差不多也吃完晚饭了,而曲琮也不想说自己正在加班,只好不断抽出时间,耐心地应付着他。
一来二去,十点多了她还没走,办公室的电脑开始逐一关闭——这几年市场其实不算太好,大部分律师都不需要通宵加班,元黛这个组居然也走得差不多了,这要归功于老板,元律师七点多拎包出去了,之后就陆续有人下班,其实她只是出去吃个晚饭而已,八点多又回来了:这就是老板体贴的地方了,规矩是要维系的,但她时不时会抛个翎子,让手下人放松一下,有个喘息的机会。
曲琮的工作效率在下降,她看几页备忘录,和喻星远聊几句自走棋阵容(喻星远不断催她上线一起下),又时不时看看元黛的办公室,老板还没有走的意思,而她刚才没走,现在反而不好走了,尤其是这几天她很心虚,都不敢过去打招呼,毕竟沛宇的烂摊子还摆在那里,从纪总的朋友圈来看,好像老板还没展开进一步的行动。
“小曲。”
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曲琮接起来,元黛在电话那头吩咐她,“你去电梯口接一下林教授,他上来了。”
“啊?”
想什么来什么,曲琮这一惊非同小可,“林教授?他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事吧。”元律师的语气也有点纳闷,“他在楼下上不来给我打的电话,你先去吧,他应该快到了。”
没有门卡当然是上不来办公楼层的,而且也进不了事务所,曲琮挂了电话赶紧跑到门口去给林天宇开门,“林教授——你喝酒了?”
林天宇的确一身酒气,脸也泛着红,额头、眼圈、脸颊,甚至连脖子都是红的,但还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语气很清醒,“元黛在办公室?”
曲琮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她想拦住林教授,却被推开,只能跟在身后一路小跑,“林教授、林教授,林教授!”
虽然十点了,但所里依然有不少人在,他们已开始吸引不必要的注意力,曲琮非常不想制造什么戏剧化的场面,但她控制不住林天宇,林天宇气势汹汹,直奔元黛的办公室,她跟在后头急得跳脚,“林教授你冷静点——”
“你傲什么傲——元黛,我告诉你,我要换律师!”
还好,第一句话和男女关系无关,这让很多双竖起的耳朵失望,元律师当然很吃惊,不过她足够镇定,对曲琮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随后就把争吵关在玻璃门后。林天宇肯定喝了酒,他非常激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双手不断挥舞,元律师站着和他对话,气势上不落下风,但几个男律师已被吸引过来,随时准备进去控制局势,还有人低声问曲琮要不要叫保安。
说实话,就算是客户上门闹事,其实也已经让元黛颜面扫地了,毕竟,你的服务让客户不满到这个地步——这和搞男女关系搞出事有人上门来闹比,到底哪个更丢脸曲琮也分不清了,如果还要叫保安的话,事就更大了,但事态似乎越来越滑向不可控制的深渊,而曲琮能感受到别组同事看戏时满溢的愉悦,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保安:林教授喝酒了,而且很激动,他还是个男人,而元律师不管怎么足智多谋,始终是体力不占优的女性。
她是不是已经和简律师说了沛宇的事,这样的话纪总监知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在极度的焦虑中,她还同时不可遏制地好奇和推理,不过此时局面正变得越来越紧张,林教授的愤怒到达了新的高峰,他突然把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掀到地上,也激起了围观群众一阵惊呼。
“啊!”
“我叫保安。”
“要不打电话报警吧!”
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局面嘈杂到了极点,但元律师成功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几乎是醉汉掀桌的第二秒,她立刻抡起胳膊,使劲甩了林教授一巴掌,直接把林教授打得转了半圈,踉跄了几步终于摔倒在地。
女人的劲怎么可以这么大?
这么牛逼的吗?
没有人会怀疑元律师在华锦的地位,但华锦的业务在不断扩大,新的合伙人总在加入,秩序永远都在变动之中,而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曲琮确实感受到了她统治地位动摇的趋势,她的王座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的裂痕——但,这一巴掌打碎了所有人的梦。
围观群众的动作全都凝固,林教授捂着脸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元律师,元律师稳稳当当地站着,脸上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垂头看着林教授,就像是看一桩物件。她的侧脸犹如冰霜雪塑,这一刻,曲琮身边的男同事不约而同都咽了口口水,甚至有人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给我拿瓶水来。”曲琮推门的时候,她这么吩咐,语气平稳恒定,曲琮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秒才醒悟过来,连忙跑去茶水间。——元律师甚至连拿起矿泉水瓶浇林教授的时候都没有一丝激动。曲琮有种强烈的自愧不如感,她想这大概就是顶尖律师,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可以信任她的冷静。
林教授大概应该是真醉了,被浇了冷水之后,他呜呜地哭起来,嘴里含含混混,一边打嗝一边嘟囔,全是听不清的呓语,整个人在地上蜷成一团,好几个人才勉强把他挪到会议室的沙发上。他怀里的几个抱枕应该是不能要了,曲琮只得在一旁照顾,好在林教授也只是哭而已,没有太出格的举动。
人群渐渐散去,曲琮在旁边看守了一会,拜托闻讯赶来的物业保安照看一下局势,自己回办公室找元律师。
元黛正在打电话,她站在窗前,踩着满室狼藉,背对着曲琮讲手机,曲琮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几秒才轻轻敲敲半掩的玻璃门,进去蹲下身开始收拾屋子。元律师说完电话,让她起来,“没什么重要东西,这不是你做的事情,让清洁工来,你帮忙送林天宇回实验室吧,让他的学生处理情况就行了。”
为什么不是送回家?难道林家已经出了变故?曲琮咬住下嘴唇,不敢多问,“好的,那您——”
“我刚约了纪荭——其实,你不应该也听见了吗。”元黛瞥过来一眼,她的心情大概不太好,没了往日里带的一点笑意,眼神雪亮,这一刻她毫不避讳自己对所有一切的掌控。“前几天我狠狠羞辱他一顿,但这不是他大闹的理由,我了解他,林天宇这么不安,说明纪荭的投资背后一定有事。”
“——现在,也到了把一切摊到桌面上来聊的时候了。”
第25章 离婚
“天宇现在在哪里,送医院了吗?——这件事你没告诉佩佩吧?”
“没,她应该在回来的飞机上,告诉她也是让她白担心。”元黛翻出一瓶巴黎水,给自己拧开了,纪荭递给她一个杯子,元黛摇摇头,就着瓶口灌下去,拿手背抹抹嘴,不在乎抹了一手的口红。“聊聊吧?”
“聊聊呗。”
夜深来访,一定是有事,纪荭很镇定,把元黛引到阳光房,“说吧,出什么事了。”
简佩住郊区别墅,元黛住陆家嘴附近的平层,纪荭的住处和她们都不一样,她住在淮海路附近的小洋房里——这一带的老别墅能卖出天价,以纪荭的身家也不可能轻易支付,她的房产在美国,这里是用格兰德的津贴租住,一个人独享两层法式小楼,很有情调。
这个阳光房里养了很多花,白天晒太阳,晚上又能开Party,窗外茵茵绿草在灯光下非常漂亮,有点儿老民国的味道——在元黛看这又是西化的审美,中国有钱人大多务实,更喜欢新房子,只有老外才迷恋这种老房子的风韵,愿意为此忍受生活上的不便。
纪荭是否情愿忍受不便她不知道,虽然她们的聚会多数都选在复兴中路,多数是因为离纪荭近些,但这套房子其实元黛来得也不多,此时她没心情和纪荭谈闲篇,坐下来就讲,“你投资沛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纪荭一扬眉,还是稳稳当当,唇边甚至出现一丝笑意——元黛已经够稳的了,但纪荭总是用自己的表现证明,她才是那个掌控局面的人。“哦?”
她当然不会吃惊——简佩是当着她的面把沛宇托给元黛的,纪荭早就想到有被发现的可能了,她也一定料到了元黛的反应,这样的事她不敢直接捅到简佩那边,一定会先和她对质,甚至很可能缺乏对质的勇气,直接掩盖下去,就当自己从没有发现。
“你问了天宇?”纪荭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丝赞赏,看来她原本预料是元黛根本不会提出这件事,这让元黛有一丝懊恼——不因为纪荭的傲慢,而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了解。她性格上的弱点被掌控得很死,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嗯,天宇说那是个基金会,和你无关——他在撒谎。”元黛说,“而且他真的蠢得连谎都不会撒。”
但元黛也没能从林天宇那里逼问出更多了,她先痛骂了他一顿,让他受伤又慌张,而且同时她还是简佩的好友,林天宇肯定不敢说实话,元黛还指望他去找纪荭,纪荭再来找她,没想到林天宇连找纪荭的勇气都没有,喝了酒跑来撒泼,完全是没了主心骨,无头苍蝇般乱撞。
“你在挖佩佩的墙角?”她只好自己来问,这件事已经无论如何都不好瞒下去了,简佩迟早会知道林天宇酒后来大闹的事,甚至很可能才下飞机就收到消息,元黛必须拿出方案。
“没有。”纪荭和气地否认。
“那你投资天宇不告诉佩佩,什么意思?”元黛提高音量不依不饶。
纪荭不能忍受这样的姿态,她的眉毛立了起来,挺直肩膀逼视元黛——元黛可以问她,但态度必须要好,纪荭永远都不会丢失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