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妈妈倒没有整容的习惯,但追随潮流,也去一些高档美容会所做面膜、激光什么的,她还加入一些贵妇常去俱乐部,这也是社交需求,曲琮听她讲一些最近做的疗程,说道,“说起来,我老板他们都去一间很好的医院,叫JS,我认识一个最有本事的高管叫Jasmine,她以前好像也去你之前去的那家慧雅,后面才改去的JS,你说不定和她碰过面。”
她拿出照片给曲妈妈看,曲妈妈记性是好的,“是见过几次,点头之交吧,没说过话,她是哪家公司的?”
曲琮心里一沉,随意敷衍了几句,她没有警告母亲别和纪荭交际——纪荭这样的人肯定有分寸,她搭的这么多条线里,数曲琮发展最好,和她关系最密切,那么时机不到就不会去发展别的隐线,否则几人谈起说破,很容易招惹曲琮的疑心。
“是间外企的高管,我也不熟悉,就知道她很舍得在这方面花钱。”
寥寥数语带过,曲琮又问问爸爸的事情,曲妈妈不以为然,“你爸爸还不是老样子,有什么不同?每天么单位家里单位家里,两点一线,他又从来不加班的。”
确实,曲爸爸是极令人放心的,一般领导应酬都多,他却不一样,技术派一心扑在工作上,出差、应酬都少,每天到点上班按时回家,没有任何怀疑空间,曲琮也去探问一番,曲爸爸自然知道格兰德,“这是间大公司啊,每年都申请好多药物专利,听说以后还会更多。”
他的认识也就仅止于此了,纪总监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曲爸爸从来不和搞企业的人应酬,除非是亲戚,‘瓜田李下的,还是要多谨慎些为好。’
这也符合逻辑,毕竟如果纪总监已认识父亲,并且搭上了路子,那就不会经营曲琮这条关系线。曲琮在自己田园公主风的房间里盘膝而坐,拿一张纸写写画画,一大家子亲戚还有时间线都写上去,她在这些杂乱无章的点上画出一条又一条线,思量着纪荭的目标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喻星远那个亲戚,又或者逮着一个算一个。
做得这么隐晦,她想做什么?但问题是她的意图未必有害——以她在华锦的工作内容,就是闹翻了,曲琮大不了辞职不干,纪荭没什么能害到她的地方,喻星远也一样,打工仔有个好处,那就是干好份内事,实际上也没什么把柄可以给别人掌握。倒是自己开公司的,那是真的没几家屁股干净,税务工商,想要整你总多得是办法。
可就算是这样,纪荭在上海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吧,格兰德一个外企,怎么斗得过地头蛇呀?现有线索完全不够曲琮做判断的,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往外说只能叫人笑话——同时认识曲琮和曲妈妈不是很正常吗?有钱人就这么多,能去的场所有限,彼此怎么拉都能拉出关系线的,更不说喻星远了,一个小小的人事专员,难道F大的毕业生还做不得了?得靠裙带关系录取?这怕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了吧。
曲琮对喻星远丝毫没露,辗转确定,他确实没见过纪荭,也没对同事说过自己的恋情,至于女王们,也就元黛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姓名长相曲琮全没提起过,她从来没在朋友圈晒过恩爱,谢天谢地,保持低调永远只有好处。
她把现有的信息和猜测全都写下来,凝视着密密麻麻的纸面,半晌,在几句话上重重画圈。
‘谁告诉你那都是好业务’——元黛,与简佩在车内会谈
‘在法律这行,直接创造价值的工作有时候是很危险的’——元黛,与曲琮在车内会谈
‘男女间那点事只是进身之阶,只是上位者获取控制感的途径,她依然是要干活的,而且要把活儿干得很好,而且,她要干很多活儿’——元黛,场合同上
‘博弈存在于万事万物之间,我和她有博弈,你和她有博弈,她和格先生一样也有博弈。’——元黛,场合同上
由上可见,汽车是个很好的谈心地点,能迸发出许多金句,尤其对元黛来说是这样。还有,纪荭大概并不是在为自己图谋什么,她很可能是在干活。
曲琮不禁咬紧下唇,她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觉棘手——这世上再没什么比一心一意完成KPI的社畜更危险的动物了,更何况这头野兽的名字叫纪荭。
在法律这行,直接创造价值的工作很危险,但纪荭得干,她要干很多活儿,很多危险的活儿,这些不怎么好的业务,她以前都分给元黛和简佩来做,这也是好业务的代价。但是,万事万物都存在博弈,元、简在和她的博弈中很有底气,有很多筹码,不那么好忽悠。可曲琮不一样,曲琮有资源,有背景,而且她曾经满腔热血,如同一张白纸,很容易被利用。
纪荭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她来做一些最脏的活吗?——确实,如果她被洗脑成纪荭的忠犬,那么曲琮有很多很多人脉可以拉动,她可以为纪荭办到一些元、简都办不到的事情,及时更新的信息,内幕交易,甚至是介绍她认识一些更关键的人物,等等等等。
那么,她自己就是纪荭的终极目标了吗?
格兰德的脏活儿到底都是什么?
曲琮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OA系统,搜索‘格兰德’关键词,望着上万份搜索结果发呆,她试着打开一份文件,却被告知没有权限——她还是低年级律师,资历也很浅,能随意查阅的内容并不多。
“琮琮,吃点夜宵。”曲妈妈端个托盘进来,一碗水果,一碗燕窝,“你脸色黄了很多——是不是最近又经常加班?”
“没有,灯光发黄吧。”曲琮反射性要合拢笔记本,又忍住了,若无其事转过身,把电脑移开盖住纸张,给曲妈妈挪地方。“爸爸呢,睡了?”
“他看电视呢,吃点水果也就睡了。”
他们家没有保姆,只有钟点工按时清扫,家务都是曲妈妈亲手打理——这盘水果和往常一样,樱桃核都挖出来,草莓蒂那肯定是要切掉的,燕窝上的毛挑得干干净净。曲琮看着都替母亲累,而且她其实很反感吃燕窝,又残忍又恶心,煮起来费工费时,而且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功效。
想说几句,望了曲妈妈几眼,曲琮又不忍心说了——灯光下很轻易能看出来,母亲的背比之前要弯了一点。
她吃两口燕窝,把碗推给母亲,“妈你吃吧,我吃不下。”
“我有的,在那里温着,你吃呀。”曲妈妈只是稍微让步,不代表痛改前非,逼着曲琮喝完一整碗,一口都不许剩,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不忘叮嘱曲琮,“明天七点半再起来,多睡一会,我送你上班。”
实际上她在陆家嘴的时候经常八点才起,毕竟距离近,曲琮没和母亲争辩,洗漱完销毁实物证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又爬起来打开电脑,按文件名把搜索结果重新排列——看不了内容,文件名也能透露不少信息,至少可以确定有哪些文件可能含有线索。
她已经不想辞职了,恰恰相反,曲琮现在很迫切提升自己的权限。
她的事业心从未如此重过,曲琮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怎么才能快速升职。
第50章 选择
快开春了,纪荭约几姐妹逛街,曲琮居然也收到消息,纪荭说要送她一个包,叫曲琮自己挑,“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审美,我送你呢,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觉得老气,还是你自己选,我来付钱,大家皆大欢喜。”
这个包送得曲琮受宠若惊,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倒是简佩说穿了,“上次阿荭做手术,你陪的是吧?她这个人欠不了别人情的——你倒是占了个便宜,她谁也不想叫,不然啊,今天收包的就是我和黛黛两个人中的一个了。”
她叫曲琮请客吃饭,“包没有,饭总要吃一顿的吧?”
“哎哟,你别敲她竹杠啊,好意思的。”元黛出面帮下属讲话,“我们一顿饭吃个万儿八千的随随便便,是她月工资20%、30%了,她脸上笑,心里要滴血的。”
简佩指着曲琮做质问状,“你老实告诉我,什么时候认了两个干妈?怎么我没吃上认亲酒?”
大生意登门,两个大律师没有理由不开心,尤其是简佩,不管怎么说,成功摆脱前夫的纠缠领了结婚证,就算钱上长期看有损失,但短期的轻松也是实实在在的,今天聚会大家心情都好,互相打趣妙语如珠,曲琮几乎跟不上快速跳跃的话题,不过她现在已不会轻易慌张,索性做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来,不知所措地说,“哎哟,这个客我到底该请不该请,我不晓得了——万一我请客了,荭姐不送我包,那我不是亏了吗?”
怎么请客就又不送包了?几人不禁好奇,曲琮自己解释,“荭姐送我个包,我请黛姐、佩姐吃饭,反而是你们有好处,荭姐纯亏损啊——可荭姐是能吃亏的人吗?”
两个大律师都笑了,拿眼睛去看纪荭,纪荭一本正经地说,“对,所以这顿饭还是佩佩付钱,最近你要讨好我,我这是给你机会。”
说是万儿八千,那其实是往死里点海鲜才能吃到的消费,一般的好餐馆人均七八百已算贵价,更何况三位女王都严格控制饮食,不论餐费还是礼物钱,对她们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消费,只是故意这么一争,仿佛显得钱很重要似的,以此来获得满足感。对曲琮来讲,她要花家里的钱,这些也不看在眼里,但自己那本小账却还不够丰足。她以前倒也忙得想不起来,这一趟逛街却被勾起物欲——说是说买包,但这三个女人都要买衣服的,曲琮也不可能不看不试,她要真的完全买不起,也就没这个念想了,就因为这是以前都穿过的牌子,格外有些缱绻,拿着一套粗花呢的西装在那里沉吟,纪荭走过来说,“喜欢就试一下呀,又未必一定要买。”
大客户带来的小朋友,店员哪有不殷勤的道理,也跟着劝,“试试看,不要紧的,我给您找找码数。”
“小曲看中哪套?”元黛招手叫她们过去,见叫不动,干脆挪过来给她们看,“你看,这个山茶花项链怎么样?”
“你不是有七八条类似的项链了吗?”简佩说,她在看鞋子,“哎,你们说我买不买啊,我上次去巴厘岛就觉得缺一双沙滩上好穿的草编鞋,这双乐福鞋到海边度假合适吗?”
她们全都是奢侈品消费大户,走进来不买点东西感觉过意不去似的,元黛已经买了一件毛衣,犹豫再三还是拿了项链,“这条项链——色系是不一样的。”
纪荭买两三件衬衫,也是看中了款型,她们买得都快,给曲琮的礼物更是早买好了,曲琮换衣服出来,三个人坐着等她,她感觉自己在参加《全美超模大赛》,不禁一阵畏缩,刚出换衣间就要缩回去,被纪荭喝止了拖回来,“站直一点,不要缩头缩脑的——还可以,蛮有样子的,我觉得可以拿。”
“小曲,你好像瘦了不少,小肚子都没什么肉了。”冷眼旁观的是元黛,曲琮反射性按住小腹——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小小小小的游泳圈什么时候都已暴露在元律的雷达眼中。
简佩没说话,等曲琮换了衣服出来,纪荭和元黛去结账了,才叫曲琮过来,轻声细语地问,“这套衣服穿着是好看——你想不想买?”
曲琮就是很犹豫,她确实瘦了,在穿衣镜前自照一番,感觉也很满意,虽然知道服装店的试装效果,买单后立刻消失一半,但那种长草的感觉也确实很难克制,她纠结道,“想是想,但有点贵。”
这一套算下来要七万多,确实不便宜,如果带上衬衫和刚才店员拿来搭配的首饰,轻松突破十万,简佩问,“你刷家里的卡还是自己买?”
曲琮其实名牌衣服是有的,曲妈妈不亏待她,甚至可以说很舍得为女儿花钱,只是完全不符合曲琮自己的审美,也是因此,她现在卡里余钱买得起这一套合自己心意的好衣服时,才会这么心动,而又因为囊中羞涩而却步,单价三五万的衣服不是一个初入行的非诉律师消费得起的。
她说,“我肯定花自己的钱,所以才纠结。你觉得该买吗,佩姐。”
“花家里的钱我不讲什么,你自己的钱的话,建议不买一整套。”简佩讲,“你办公不可能穿这样衣服的,这种套装是给名媛准备的,没有人穿着它去见客户,搬砖要有搬砖的样子,它的社交语言不一样。”
她叫曲琮单买一件外套,“外套么,配牛仔裤也很俏皮,你出去约会可以穿的。但办公很不适合,包括他家的鞋子,也不是给白领准备的,我上班的时候如果没有重大会议,一般穿Crk's,那就是设计给我们这些劳动阶级穿的鞋子。食利阶级的品牌产品,除了包之外,大多不适合社畜。”
纪荭已结好帐走过来,她说,“你们在说什么?”
问明白情况,她讲,“要是我,我就买。”
“买来干嘛,她不可能穿着去开会去敲键盘吧,更别说有时候还要挽起袖子搬资料箱。”简佩不同意。
“确实实用性不强,对她来说也贵了点——完全花自己积蓄的话,是有点吃力是吧?”纪荭观点不同,“但我买这套衣服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今年我买得起十万的套装,明年我就能买得起一百万的手表。这套衣服可以穿很多年啊,是经典款式,并不是说买了就一点用都没有了,买个心气无所谓值不值。我告诉你,Stacy——”
“你又要来了。”简佩呻吟一声,曲琮好奇地看来看起,纪荭不理她,对曲琮说道,“我刚读大学的时候很穷,戴一副100块钱的眼镜,从高中带来的,度数加深了要去换,那时候我打工攒了3000块钱,看上三副眼镜,一副就200多,一副么,400多,还有一副700块。我手里这3000块要用到年底的,才3月份,还有9个月要过,要是你,你选哪副?”
曲琮从未如此困窘过,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元黛也走过来,手搭在纪荭椅背上,抢着说,“我会选400多,所以你纪总监总笑话我没心气。”
纪荭说,“是不是没心气呀?总也就相差300块钱,还有九个月,哪里赚不回来这300?我就选了700那副,我就是要告诉自己,我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拥有好东西的自信,穷人总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好东西,我买下那副眼镜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五年以后,十年以后,我可以戴得起七千、七万的眼镜,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豪气。”
她笑着对曲琮说,“你只选一个便宜的包要我送你,其实再送你一套衣服也没问题,不过我不会送的,你要自己很想要一样东西又舍不得,这样才会更要进步,更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