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施源敬立契的缘故,她现在无法伤这游家人分毫,她一定要将他们的阵法给破了,以防再多生事端。
眼见师兄已经向着霍诚追击而去,汪染忙纵身而上,向着霍诚的方向而去。
没想到,霍诚见到汪染行动,竟也向着她而来。
汪染对上了霍诚的眼。
她心中微动,只觉得这双眼睛中,包含了太多自己看不明白的感情。
“师姐,”霍诚向着她扑了过来:“你杀了我吧。”
“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汪染召出夺魂铃,铃声清脆,却是瞬间织就幻境,将这整个皇宫,都包围了进来。
眼前这一方天地,便只剩下了她和霍诚了。
汪染来到霍诚近前,发觉他已经受伤颇重,鲜血已经浸透了身上的黑衣,若不是近前,便看不太出来。
霍诚轻轻的笑着,他的声音中,带着释然和轻松:“施师兄修为高深,我打不过,师姐,你杀了我吧。”
“既然是敌人,那么我便死在师姐的手上吧。”
汪染看着他,只觉得心痛。
霍诚不是没有生的可能和希望,他有无数个可以活命的方法和理由,可他这个人,似乎将这一切,都给放弃了。
即使曾经被暴虐所控制,可霍家真的将他教的很好,自始至终,他都有着这样一颗赤子之心。
以至于,并不愿意见到同门反目,也不愿再多生杀难,便用自己这一死,平了这一段冤屈。
多么傻。
汪染伸手,擦去了霍诚额边的血迹,她笑了笑:“霍诚,你不能死。”
“这个世界,你是我选定的人,你不会死的。”汪染缓缓的说着:“没人能杀的了你。”
“师姐莫要难过,”霍诚笑笑:“霍诚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当年在那魔宫之中,我本就该死了,后来,在康北镇,我也该死了,都是师姐救了我,让我又多活了这许多年,如今,这一条命,便还给师姐,也值了。”
汪染的手微微颤~抖:“你……你记起来了?”
霍诚怎么恢复记忆了?
难道说,谢清河死了?
霍诚抓住了汪染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师姐,杀了我吧,我活这一世,已经值得了。唯独可惜的,没能再吃到师姐做的面。”
汪染眼眸深沉,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可又很快归于空白,她低声说道:“你莫怕,很快就会没事的。”
汪染没去看霍诚的眼睛,她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的手上。
耳边,夺魂铃铃声急震,显然已经快要拦不住施源敬了。
她狠狠心,灵力自手中牵引而出,右手成爪,便从霍诚的胸口,带出一片血花。
霍诚眼睛已经合上,被汪染扶着倒地。
“汪仙子如此做法,又是何必。”
汪染转头,便见游既然缓步而来,他所经过之处,灵气迅速溃散,竟是半点都没有受到夺魂铃的影响。
游既然眼神冷寒:“仙子修道,应该清楚,世间之事,有舍有得,若是过于贪婪,便会得不偿失。”
“如今,你想保下这霍诚的命,那便是要你的师兄,受那雷邢之苦了。”
汪染笑了笑,她起了身,迎上游既然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游长老说笑了。师兄为了汪染做了许多,我又怎么会罔顾他的性命。”
“哦,那么,你这师弟,便可交给我了?”
“不,”汪染笑笑:“霍诚也救我多次,亦是我真心护重之人,我不会让他丧命于此。”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游既然说道:“游仙长要到了,不如,仙子想想该如何劝他吧。”
汪染伸手,召了夺魂铃来,她将夺魂铃捏在手中:“我还有一条路。”
“他们活着,我死。”
她徒手捏碎了夺魂铃。
汪染当即喷出了一口血。
周围幻境溃散,施源敬立刻向汪染冲来。
汪染拼进最后的力气,甩出去一个上级屏障法器,拦不住施源敬多久。
但仅是这些时间,也已经够了。
立契之人若是背契,便会引得天罚,雷刑灌进经脉骨骼,忍受剔骨之痛,直至身死道消。
而若是想要让立契之人,免于这天降雷罚,便要在这契约中原有的条件上,加倍偿还。
当初施源敬立契,换来的便是那邪影玄冰。
只是邪影玄冰已经被汪染彻底炼化,融入了本命法器夺魂铃之中,若是强行剥离退还,汪染一身修为,只怕要废了大半。
更何况,破契补偿,不是普通的偿还,而是要加倍的偿还才行。
若要阻止这雷罚,她这一身修为,这一条命,都要赔出去。
破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为除了舍了她之外,便什么也都没有了。
游既然看出汪染的打算,自然不会让她如此做,便想要上前阻止。
可汪染早已计划得当,又怎会让他如愿,她冲游既然笑笑:“游长老,皇族残杀忠良,也该还些债了。”
游既然再想往前,便觉胸口剧痛,竟然再也无法近前,单膝跪地,也吐出一口黑血来。
他看向汪染:“怎会如此,灵力明明对我无用,你做了什么?”
“若是修者的法子不管用,便只能用凡间的法子了,”汪染浅浅笑着:“游长老,你放心,这毒不会让你死的,只是,让你不要阻止罢了。”
“之后,你们游氏一族和霍诚之间,便是生死各凭本事了。”
她用尽最后的灵力和力气,将那邪影玄冰之气从夺魂铃的碎片上一点一丝的剥离,那感觉,好像拿一把刀,在自己的骨头上一点点的剔着骨屑一般。
要是不这么疼的话就好了。
当个英雄,真是累啊。
汪染自嘲的笑笑,感受着灵气、修为和生命,从自己的身体中一点点的被剥离掉,拼死将那邪影玄冰凑了出来。
不是一块,而是两块。
多出来的,便是汪染自己的骨血和修为而化,是拿她那一条命抵的。
汪染将那邪影玄冰放到游既然的手上,眼前已有几分模糊,看向了施源敬所在的方向。
那里,一道灵光从施源敬身上闪出,现于半空之中,是半张书页的模样,正是当初的契书。
与此同时,另一道灵光从游既然身上现出,与那半张契书相合,拼凑出了完整的契书。
汪染看过去的时候,那契书已经溃散,化作了金色星点,落入空中,消失不见。
成功了。
汪染这才放松。
她微微转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身旁的霍诚,将他抛向施源敬的方向。
这一刻,她对上师兄施源敬悲痛的目光。
没事的。
汪染想要冲他露出个笑容安慰,可她的嘴角刚刚翘起,便觉无力,身体的枯竭和生命的流逝,在警告着她。
她好像要死了。
汪染从未这么真切的感受过这样的想法。
好歹也算是几个女主,还以为自己不会死呢?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念头。
汪染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施源敬撕心裂肺的喊声。
这位上元年轻一代的崇拜对象和顶梁柱,如今却像个疯子一样,冲着汪染冲了过来。
汪染已经没有了气息,可施源敬还是想要冲到她的身边。
他第一次,让自己被这样的情绪所左右。
想要偿还背契,要的便是汪染的这条命。
施源敬从来都当她是妹妹,又怎么会让她受尽苦楚死去?
所以,施源敬选的,是霍诚的命,或者是他自己的命。
可未曾想到,来到这决战之地,他们每个人,都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到最后,也未曾有赢家。
游既然抹去嘴角的黑血,他的白衣也被染了红黑之色,他看向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汪染,又看着发疯一般冲来的施源敬,倒在远处却无法碰触的霍诚,眼中现出阴狠之色。
“游家地界,怎么都不能任修者这般放肆。”
游既然一把抓住身前的两颗邪影玄冰,厉声一喝:“守护者听令,布后生阵!”
“是!”
气势浑宏的应声中,刚刚跟随游既然的那些禁地之人,纷纷就地落座,口中默念着什么。
游既然也落了座,他中了毒,已经没了力气,可却撑着,一起跟着默念。
施源敬越往前,便越发感觉到身体灵力的枯竭,连带着,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衰老溃散。
似乎再在这里多停留,他整个人便会化为飞灰,彻底消逝。
若是这样,汪染这一条命,便太不值了。
施源敬狠狠心,飞身将霍诚的身体扛起,向着上京城外遁去。
皇城之内,紫禁殿前,皇帝游既礼走出宫门:“长老,你们在念什么?霍诚那小子可死了?”
待看到眼前场景时,他不禁怔住。
眼前,殿前广场之上,所有禁地之人,包括游既然,全部盘坐于地,面目黑焦,毫无声息,竟是已经化作了一具具枯死的干尸。
他怔了怔,随即又笑了:“死的好,死的好,你们这群人,仗着什么长老的身份,天天指使朕,朕早就烦了。”
“这阵法,就是父皇说的那个最后之法吧,正好,你们除了这一干修者,自己也跟着送命了,我这最后一个游氏血脉,便当我的逍遥皇帝好了。”
游既礼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无人侍候的空寂宫殿前,竟显得有几分可耻可悲。
只是,很快,这笑声就断了。
一柄长剑,穿过了游既礼的心口。
第150章
汪染醒过来的时候, 只刚睁开眼, 还未看清眼前事物, 就听见有脆脆的女声:“神女醒了,快去禀报陛下。”
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中, 汪染皱了皱眉,险些以为自己又穿了。
这太像是那些古早穿越文的开头了。
不过,待看到坐在床边的游既明时,汪染的意识,总算回笼了。
把那神女和陛下两个词,与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了。
她完全感知不到体内的灵力,想要动弹, 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要陷入到床铺之中。
游既明如今已换了装束,并不是灵画派那般唯唯诺诺的杂使形象, 他的衣服上绣着五爪金龙, 虽只是便服, 可还是透着股与众不同的威严气势来。
如今, 游既明已经是皇帝了。
那原本的皇帝游既礼呢?被他杀死了吗?
游既明又是怎么从灵画派回到上京的?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霍诚和师兄,又怎么样了?
太多的问题充斥在脑中, 汪染却没急着问,她看着游既明眼神关切的模样,听着他问自己感觉如何, 才开了口:“我似乎,动不了了。”
“你剥离修为,身体精血几乎熬尽,如今虽然重新醒来,但身体还是亏损,”游既礼安慰道:“再过一段时间,你便能下床走动了。”
汪染的睫毛颤了颤:“这是皇宫吗?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是皇帝?”
游既明微抬了下巴,看上去有些倨傲之意,他似乎从汪染说自己是皇帝这件事中,得到了某种承认,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模样。
“我本就是皇族,”他开口说道:“我是父皇的第十二子,皇子众多,为了皇位便不顾亲情道义,我不想争,便被陷害,被送到了灵画派去当杂使。”
“仙子作为修者,应该很清楚上京皇族对于修者的态度,游家人因为体质原因,也无法修行灵术,我被送入灵画派,山高水远,便是让我自生自灭,彻底断绝我所有的路。”
汪染缓了两口气,虚弱笑道:“当初在灵画派,我不知你真实身份,倒是失了礼数。”
“仙子如此说话,便是将既明推远了,”游既明看着汪染,他的手向前,扣住了她的被角,有些急切:“既明当初无意隐瞒,只是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要老死在灵画派了。”
“是仙子,让我有了重新回来的力量。”
汪染低声道:“你莫要说笑。”
“我这些话,仙子当我说笑也好,当我真心也好,我都要说给仙子听。”游既明说道:“仙子在灵画派虽然很受派内弟子的喜爱,但我能看出来,仙子并不是真心想留在此地,那谢清河也不像表面那般风光霁月,他是用手段强迫仙子留下的。”
“我虽然不足,可也不能看仙子这般受欺负,只是当时,我力量弱小,无法帮助仙子。”
听着这话,汪染觉得累了,但还是要陪着游既明将这出戏给演完,便符合着他说道:“你有这份笑意,我便很感激了。更何况,如今,你还救了我。否则,我只怕早死了。”
游既明笑了笑:“能救仙子,既明也很开心。”
“我在上京之中,也还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只是我对皇位无意,这势力,便也都沉寂了下来。父皇驾崩,我也只是在灵画派远远跪拜,以全为人子的心意。可未想到,我那十皇兄即位后,竟然残害忠良,将霍将军一家尽数获罪斩首。我听到后,便想起仙子受制于人的情况,便觉得,我需要尽我的力量,去做我能做的事情,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我不想当皇帝,可我想保护这个国家的臣民和百姓,不能让忠良之魂含冤而死。若是可以,我希望,我也能得到,可以保护仙子的力量。”
听他提起霍家,汪染的眼眸颤了颤,却是没说话。
“我回来的那日,才发现,原来这上京城中,已经变天了。”游既明说道:“天空之上灵气魔气缠~绕,普通凡人感觉不出来,我倒是能知道。等我跟随部下赶到皇宫,禁地长老已经起了起了后生阵,这阵法耗尽入阵之人的精气,能够在皇城中构建一个驱逐阵,修真者若是待在阵中,很快便会化为枯骨。因为是以全身血肉为祭,这阵法可以维持一百年,是游家最后的护城法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