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要解释,可对上汪染冰冷无情的眼神和冷酷疏远的神情,听她那字字诛心的话,想要说的话却又开不了口了。
霍诚觉得心凉。
他不懂,为何汪染会这样轻易的,就判下自己的罪,甚至都不愿听他的辩解。
胸口那煞气又开始积攒,霍诚的心里还是冒起了危险的想法。
他想要拦住汪染,将她拽下马,逼着她看自己,让她好好的听自己的话。
可这想法一冒出,霍诚就猛地后退了半步。
他不能伤害汪染。
汪染不欲与霍诚多说,她并未注意到霍诚的奇怪之处,直接翻身上马,冲霍诚说道:“霍诚,你好自为之。”
之后,汪染便骑着追雪回了倚梅居里。
她刚回院内,遥知就迎了出来。
他显然也听到了汪染在酒峰受罚之事,将汪染从追雪上扶进了内室,又听汪染的吩咐将唐六郎也背了进来。
汪染也说了冬悠离开之事,便暂时将院内主管事宜都交给了遥知。
遥知自然感恩戴德一番,便退下了。
待遥知退下,汪染这才趴在床上,痛苦哀嚎一番。
裂云鞭是她的灵器,汪染自然知道它的威力,如今只感到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竟然倔的一声都没吭。
唐六郎昏迷在一旁地上,嘴唇深紫越加严重,汪染瞥过一眼,担心他出事,又只好起身将薄菀赠与的解药喂给了唐六郎。
一喂药,汪染便想起了薄菀,便将她从那收妖袋中放了出来。
薄菀刚现身,便一脸急切的冲向汪染,想碰她又有些拘谨的不敢碰的样子:“恩人,你怎么样?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你有没有事?”
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还算是好的。
若是师尊和师兄在,现在的自己,只怕也不会这么凄凉。
汪染勉强笑笑:“我无事。”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回灵丹和百息丹服下,又取了南云灵药膏和圆通紫玉膏递给了薄菀:“还麻烦你帮我上药。”
薄菀接过了药膏:“这是自然,就让薄菀照顾你。”
因为对冬悠的不信任,如今倚梅居中的其他小童,汪染也有些信不过,便明令禁止他们入自己的房间。
薄菀身为唯一的健全人,便担了暂时照顾汪染和唐六郎的任务。
敷药时,汪染趴在床上,只感觉到疼痛异常,忍的额上直冒冷汗,心里忍不住将那师珊珊和霍诚都骂了一个遍。
往常她对师长类型的人物,都很是尊重。可今日之事,明明是师珊珊不讲理,不肯进屋明辨是非,非要惩罚于她,明明是跟她刻意过不去。
挨打的时候汪染还在气头上,心里梗着一股劲,虽然觉得疼,但倒也能忍。可上药的时候,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也顾不得尊敬师长了,就忍不住的想要骂人了。
霍诚也是,她还以为这个男主从小养起,与书中际遇完全不同,会不长歪,可结果,还是被这个伪装成狗的大尾巴狼给骗了。
明明是好心救人,结果还挨了一顿打。
丢了自己的面子不说,整个梅峰感觉都要被酒峰给压了一头。
葱白嫩玉一般的背上,如今散布着五条内里漆黑周边泛红的鞭印,薄菀上药时感受到汪染因为疼痛的躲避,心中疼惜,眼睛就忍不住泛红了。
她从小虽然生活波折,但因为母亲的良好教导,反而心思纯净,后来入了山林,便也没有沾染过多的坏心思,哪怕是受蛊惑做了错事,也没有什么腌臜心思。
薄菀敬汪染为恩人,又知她今日救人之心,如今汪染平白受苦,薄菀便觉得有些为她心酸不值。
薄菀偷偷擦了眼泪,放轻力道给汪染上好药,拉了一旁的被子给她盖好后,便起了身,问道:“恩人,唐公子还在昏迷,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呢?”
汪染趴着一偏头,便看到地上昏迷不醒脸泛潮红的唐六郎,她看出这迷情酒的药劲还没过,便说道:“浴室有木桶,还麻烦你帮忙弄些凉水,将他泡在里面,让他清醒清醒。”
薄菀听的认真:“是,我知道了。”
汪染又嘱咐了一句:“这酒劲力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为了防止出事,还请你给他多缠几圈蛛丝,今晚就不要让他出来了,好好泡一晚。”
薄菀认真点头:“是,我明白。”
她又给汪染掖了掖被子,便拎起唐六郎出门了,临走时跟汪染说道:“恩人,你好好休养,不用担心,我会在外面守着的。”
这话说的,汪染瞬间就给感动到了,她真心道谢:“薄菀,谢谢你。”
薄菀羞涩一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拎着唐六郎出门泡冷水去了。
汪染趴了一会,从心里明确了下,一定要好好休养,宗门大比夺得第一,证明自己的实力的目标之后,便也觉得有些倦了,很快就睡着了。
————————
汪染骑追雪离开时,霍诚为压制心中那暴怒的想法,闭目调息了一会儿,才缓解了情绪,之后他虽有些犹豫,但见汪染空中已远的看不清的身影,还是打算追上去。
可他刚引动灵力,便听到周围一冷淡女声,清冷说道:“她既然不信你,你又何必去追?”
霍诚转头,便见一白袍女子,面带温柔微笑,向着自己走来,显然刚刚那话,是出自她的口中。
那女子黑发及腰,只拿着碧色的素绸轻轻一绑,美貌之余,更显清雅。
霍诚只看她衣衫样式,便知她是外门弟子,宗门内外,他一贯冷颜,便也冷了脸色,问道:“你是何人?”
许茗来到近前,面上仍带微笑,略微行了一礼,说道:“我名许茗,是上元宗的外门弟子。”
许茗这个人,霍诚倒有印象。
据说她实力强劲,如今已达练气顶峰,此次宗门大比,她获胜的呼声很高,是汪染的头号对手之一。
他还曾经因为这传言,而忍不住心中煞气,在茶峰中布下手段想要对付许茗。
可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交集,而许茗这话,也让霍诚不喜,他只冷冷的抛给她一个眼神,便不打算与她废话,想要起身离开。
可霍诚刚迈步,就听到许茗说道:“霍诚,除了外门弟子这个身份之外,我还是你的恩人。”
霍诚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转头,幽黑瞳孔中闪着不知名的光,视线紧紧的锁住许茗,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许茗清淡一笑,更显美貌:“我说,我是你的恩人。”
你若是我的恩人,那汪染呢?
霍诚几乎下意识的就想问出这句话,可话到嘴边,就成了否认:“你胡说,你不是。”
许茗道:“霍诚,你找寻恩人之事,上元宗内并没有人知道,你若不说,我也无从知晓。事到如今,我来到你面前,难道还有假吗?”
这话说的在理。
那恩人之事,整个上元宗,除了汪染,便无人知晓了。
甚至于对他的师尊伏泊蘅,霍诚都没有提过。
这似乎是他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净土,他不想让任何人,有所沾染。
霍诚抿紧了嘴,眉微皱又很快收敛:“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当初救你,便只是救你而已,从没想过以后图你什么,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证据呢?”许茗失笑,似乎霍诚只是个闹脾气的孩子:“当年我还只是一介散修,在康北镇看你情况危急,一时不忍,便救了你一命。只是我没想到,后来命运兜兜转转,你我都入了这上元宗内。”
“我虽认出了你,却不想占你便宜,也无意与你相认,”许茗继续说道:“只是,你似乎将汪染错认成了我,道心不稳,受她控制,我便只能出言说出真相了。”
第46章 四十六个大佬
霍诚听到许茗都说出了康北镇这地点, 便已然有些信了。
康北镇这地方, 只是一个微末的小地方, 这些修真之人,恐怕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是只有他和恩人才知道的。
只是他一直以为汪染才是自己的恩人,虽然汪染极力否认,可霍诚只以为,那是汪染不想要领这份恩,还有就是她对于当初所说的那个命数测算有所忌讳,才不想让自己靠近,不想承认自己的恩人身份。
如今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认恩人,甚至于还险些对恩人许茗暗下杀手, 让她重伤,饶是霍诚一直以来都淡定自若,也有几分心绪失守, 难以自持。
空气之中, 飘来淡淡的玫瑰醇香, 透着股成熟的魅意。
是了, 当初恩人身上的,是冷杉香味。
这味道与汪染身上的相似,所以他便会认为汪染便是自己的恩人。
而且, 汪染对自己,也算是照顾,与那恩人一样, 面冷心热,不求回报。
闻到这香味,霍诚恍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身上是冷杉木香,现在似乎是玫瑰花香?”
许茗仍旧是笑:“自入了上元宗后,我的喜好脾性都有了些变化,更偏爱玫瑰熏香些。”
她继续说道:“霍诚,你不用怀疑,我便是你的恩人。我出面承认,并不是想要以恩相挟,让你帮我做些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汪染说些什么,你都不该在意。”
“可,”霍诚虽有些犹豫,但对恩人的依赖和相信占了上风,便继续说道:“她的心里,认为我做了那些错事。”
“若是汪染真心相信你的为人,那么不用你辩解,她便知道你不会做,也不会有此误会。既然她这样误会,甚至连你的话都不想听,那么便证明,在她的心里,你便是这样的人。”许茗的笑容中,泛着冷意和安慰:“既然你在她的心里毫无地位,你又何必自寻烦恼,一定要去找她解释呢?这都是没必要的。”
霍诚听着,只觉得这话似乎听着隐隐有些奇怪,可细辩之下,却又不无道理。
确实,之前他认为汪染是恩人,才会特别在意她的想法。可如今,恩人就在眼前,他又何必去在意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自己的人呢?
许茗见霍诚面现犹豫,又加了一把火,说道:“霍诚,我是你的恩人,便是会为你好的。汪染虽然未明说,却隐隐占了这恩人之位的感觉,她说那些话来影响你,并不是你该去相信的人。”
许茗微微上前,拉了霍诚的手,笑容温暖和煦:“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霍诚下意识的想避开,可对上许茗的眼神,又思及幼年时那从绝望中拯救自己的温暖怀抱,避开的动作便僵住了,他有些僵的任许茗拉了手,缓慢的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越加坚定。
恍然间,他似乎又成了当初在武威将军府中的那个十二岁的孩童,与恩人的维系,只有被他抓住的衣衫。
这衣衫,随时都可以被抽离,再也无法让人抓住。
而现在,他握住的是,是她的手,这让霍诚觉得安心。
至于汪染……
霍诚忽略了汪染临走时的那失望的目光,以及当时自己犹豫彷徨的心,将因为这而混乱犹豫的想法,都埋葬了起来。
苦苦追寻八年,如今恩人就在身边眼前,他不会再去想其他的东西。
许茗的嘴角,在感受到霍诚回握的力量时,微微上翘,挑起了一抹隐秘喜悦的弧度。
利用冬悠去设计离间霍诚和汪染的关系,对于许茗和冬悠两人来说,也只是一个后备计划。
毕竟,冬悠能够继续在倚梅居中掌权和隐藏,才是上策。可许茗与冬悠勾连八年,深知他性格,便定下了若是冬悠无法按捺出手暴露,便刻意将司徒汶雨和唐六郎被设计之事引导到霍诚的身上。
许茗对这计划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没想到,她只是躲在一旁,竟然有意外之喜,听到了霍诚想要寻找恩人的隐秘,并趁此机会将这堂堂天之骄子、修真奇才彻底的收拢到了自己的阵营。
“好了,”许茗敛去嘴角喜意,挂上淡淡的笑容,松开了霍诚的手:“你如今已年长,再这样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她继续说道:“这酒峰和梅峰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本是出面救人,还为此顶撞了师掌座,可汪染不仅不领情,还诬陷于你,这事,你以后就不要再管了。”
霍诚点了点头:“恩人说的,我都好好听着。”
他这样异常乖顺的样子,倒是与曾经远远看着的那副冷硬石头的模样很是不同,倒有点像是困倦乖巧的孩子,许茗心思不知霍诚以前是否是这样的模样,便继续说道:“行了,今日~你抵抗师掌座那一鞭,灵气消耗也不少,还是早些回竹峰休息。往日有时间,我们再聊。”
霍诚应道:“好。”
霍诚本想将许茗送回外门,但因为许茗执意,便只好就在酒峰与她分开了。
许茗见霍诚早已离去,这才起步,顺着酒峰山上的小路,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她走的很慢,一路上遇见相熟的弟子,还都会点头微笑致意下,显然在这上元宗内,人缘很好。
这样一路慢慢走下来,约走了半个时辰,许茗才来到了各峰交界之处,她直接下山,去了外门的方向,然后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又往那山上的小路中拐了过去。
就这样弯弯绕绕的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许茗来到了一处山壁面前。
那山壁坑坑洼洼,旁边斜长着一棵柳树,并无什么异样和不同。
许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圆盘样式的灵器,将它扣在面前的山壁之上,圆盘上立即伸出了八只爪扣,抓在了那山壁之上,撑起了一片土色的屏障。
许茗步入到屏障之中,直接直行,进入到了那山壁之中。
她人消失之后,那土色灵光也很快消散,那圆盘紧跟着没入到山壁之中,也消失了。
许茗已经出现在了山壁的内里,她往前稍走了两步,面前便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空洞,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冬悠看着许茗手中的圆盘灵器,不屑笑道:“汪染这人虽然小气阴险,可她家的灵器倒还是炼的不错。这融土破壁盘,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事。”
许茗笑笑,收了破壁盘,问道:“你来这,没被人看到吧?”
“放心,都来这么多次了,我知道小心。”冬悠随意说着,面容渐渐阴狠:“虽说我们商定隐匿行为,但今日我见汪染挨打,便怎么也忍不住了。想想当初,明明是她身上显露魔气,可我却无辜受那鞭刑,我便恨不得将那些鞭子,都还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