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继续说道:“十年前,是你将我们给放了出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逃了出来。”
霍诚轻轻的笑:“报恩这件事,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可我辗转入了人界,后来修为有成之后,也曾托人打听魔宗之事,但暗堂之事太过隐秘,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只零星的知道,十年前的时候,魔宗之内似乎有所动荡,死了不少人。那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后来,我为了获得力量,便来到这永行山谷之中修行。也许是因为当年他们在我身上做的事情,我在山谷之中,并没有普通魔族那般畏缩,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霍诚说道:“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曾经在逼迫和恐惧中逃走的自己,便出手救了你。可等我跟你去了那暗堂,我才发现,原来,你就是当年那救我的人。”
“没有人,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熬多久,在痛苦之中盼着能获得死亡的解脱,”霍诚看向汪染,眼里闪着赤诚:“我很感谢你,一直都是。所以,就请你相信我,在这魔宫之中,谁都可能会背叛你,唯独我不会。”
男人的话语,浑厚,赤诚,仿若宣誓一般,一字一句的敲在汪染的心上。
汪染凉寂已久的心,竟也觉得微微发热。
第104章
虽说一直想以善意面对世间的一切, 可遭受的恶意多了, 便也再有些不敢奢求善意了。
汪染便是这样。
想不到当初救下的人, 如今有一天,竟然也会救下自己的命, 会成为在困境之中,能帮助自己的人。
汪染不免想到了霍诚。
自从汪染到这魔宫之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想起霍诚。
不是不记得,而是刻意不去想。
她开口说道:“我曾经救过一个人。”
这话一出,霍诚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就觉得,汪染口中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呼吸微微一滞, 霍诚便觉得有些紧张,他既希望听到她后面所说的话,却又有些害怕。
汪染微微拧眉, 继续说道:“曾有人为我批命, 那人会是杀我之人, 我会被他活生生的给打死。我当初找他, 本是想确保他死掉。可当我看到一个小孩子被人欺辱折磨的时候,便有些不忍心。”
“这样的不忍心,还是有些蠢的。”汪染无奈的笑了笑:“我就这样救了一个未来可能会害死我的人。批命说他偏执, 我不想和他有所联系,便隐去身形声音,将他送到了一户好人家, 想让他安稳的做个普通人生活。”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踏上了修真一途。”汪染继续说道:“他和你有些相似,也对当年那救恩之人很是执着,甚至于执着到了不辨是非的程度,相信了她人的谎言,对我刀剑相向,害死了我最珍爱的灵宠。”
汪染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天遮天一般的鲜血,以及落在一旁的追雪的头。
她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我当时恨他,也恨曾经心软的自己,便出口承认了恩人身份,说只有我灵宠复活,我还会原谅他。”
汪染轻轻的一笑,透着凉意:“我说那样的话,其实就是想伤害他。我知道,他对恩人异常执着,且本性不坏,若是知道,自己错信她人反而还害了我,必定会自责不已。”
霍诚垂眸,当初汪染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每一句都切切实实的割在了他的心口。
“可让我意外的是,他最终拼着一身精血散尽,受尽苦楚,竟然还真复活了我那灵宠。我本来就知道,这事情是做不成的,可他竟然做到了,这既让我觉得意外,也让我觉得感动。”
霍诚的左手,紧紧的握住剑柄,他看向汪染,开口问道:“那你原谅他了吗?”
他问的小心,可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汪染,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里。
汪染淡淡的笑了笑:“如果不原谅,就没有感动了。当初我那灵宠死的时候,我被背叛的时候,我曾以为我要恨他一辈子的,可仔细想一想,他能为我做到这样的程度,便是值得有一次机会的。”
霍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开口说道:“我相信,他若知道你这样想,心里必定是开心的。”
“我知道,”汪染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当他把复活的灵宠还给我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喜欢我。不单单只是因为我是他的恩人,也因为他的这份喜欢,所以他想要我的原谅。可是我无法接受他这份喜欢,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汪染闭了闭眼睛,接着说道:“其实十年前我已经逃离了魔宗,我的身上虽然被种了魔印,但是我靠着地级灵宝,掩藏了行迹,只等修为有所突破后便能彻底拔出魔印。可惜的是,那人当时不能接受我的拒绝,情绪失控之下,推了我一把,那灵宝本就破碎不堪,被他这一推,无法承受劲力,彻底碎裂。宣玺便因此找到了我,又将我抓了回来。”
“你恨他吗?”
汪染略有些犹豫,她面现迷惑:“我也说不上恨还是不恨,我不是圣人,埋怨总归是有,可又觉得不能把所有的错误都怪在他的身上。”
听了这话,霍诚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他虽恨着自己,却希望汪染不要恨他。
可随即汪染口中的话,却又让霍诚的神情僵住了。
她微微垂眸,继续说道:“我不恨他,可是我怕他。那次那一推,让我意识到,他是那个在批命之中会杀死我的人,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可能。他的一个情绪失控,就让我落到这个地步,即使他心中不愿,过后又跟我道歉,又有何用呢?”
汪染挑起唇角,有些无奈,有些落寞:“唉,不知怎么的,听了你说的当年之事,竟然想起了他。”
“其实,在这之前,我还曾救下一个青~楼女子,将她带入修真一途,给她资源,任索任取,”汪染自嘲的笑笑:“只是,她从来都当我是傻子,最后,也给了我很深刻的背叛。也是她,教会了我人心诡辩,让我知道,在这魔宫之中,没有实力的时候,该怎么活着。”
汪染皱了皱眉:“我并不喜欢现在我的做法,但我要活着离开这里,便只鞥这样。”
她抬头看向霍诚,声音诚诚:“所以,于晏,我很感谢你。至少,你让我看到,我曾经想要给与的善意,并不全是一个笑话。”
霍诚的目光,落在她无神的双眼上,他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只觉得心茫茫然的痛,却有说不出为何。
明明曾经的汪染,明艳到晨光都逊色,可现在,她却仿佛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将所有的感情都潜藏,覆上了假面,看着叫人心疼。
终于,霍诚开了口,他仿若宣誓,眼底是暗沉的黑色,毫不动摇:“汪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向你保证,谁都不能伤害你,无论是宣玺,还是你说的那个人。”
“若那批命成真,我也会在他对你动手之前,杀了他。”
汪染愣了愣,继而面上犹如春日破冰,微笑仿若和缓春水一般细细流淌:“谢谢你。”
宣玺是男主,霍诚也是男主,可以说整个世界的气运就都在他们的身上,任凭于晏再厉害,再诚心,汪染也不敢相信,他能杀的了这些人。
可她仍然感念他这颗心。
至少,于晏给了他能给的全部善意,他也从来没有想在自己的身上索取什么。
汪染想了想,便开了口:“既然你来了,我便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汪染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包裹的严实的物品,又指了指屋内檀香桌上的熏香台,说道:“我眼盲不便,还请你帮忙,将这物品处理下,混进那熏香台中。”
她顿了顿,说道:“这物品对人族有害,你虽然体质已有不同,但处理的时候,也千万要小心。”
霍诚只听了她说这两句话,便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拧了拧眉:“你这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去跟别人换吗?我不允许。”
这句“我不允许”完全是他下意识的话,他这话一出,两人都怔了怔。
汪染本不是自恋的人,可对方如今这样说话,未免有些太过亲呢,汪染担心于晏也对自己有意,便故意提起了东方木:“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必须要快点离开。我已与青梅竹马的爱人定亲,在这里的每个日子,都让我觉得难熬。如今,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你若不是不帮我,我也总能找到可以帮我的人。只是麻烦些罢了。”
顿了顿,汪染又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谱,我不会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我只是装装样子,如今宣玺因我突然回来正头脑不清醒,他又惯来不会考虑这些夫人之事,只知看表面这些,不会深究那么多的。”
霍诚并没有放心,可他也知道,如今这样的形势,自己并没有劝她的位置。
也是了,虽说他不是罪魁祸首,可当初也是他那一堆,害她落到了如今的地步,若汪染当真受了损伤,他必定想尽办法,也会保她无虞。
霍诚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剑的左手。
当初,就是这只手,推了她。
每每痛苦犹豫之时,霍诚这样看着,想起曾经,便也能重新鉴定自己的信念。
他不想要夺取,也不想执着,他想要守护。
如今,既然汪染想要这样做,那么他便要成为她手中最利的那把剑。
“我会帮你。”霍诚开口说道:“你放心。”
汪染这才笑了:“谢谢。”
汪染取出的,是当初她刚来时,从自家院落中找到的幽罗璧。
当时她并未摧毁此物,便想着也许有一天,这东西能有用处。
虽说云懿现在并没有对她做些实质性的事情,可当初只那一句不喜欢,就让整个魔宫夫人全都死的悄无声息,还害的自己眼盲险些命丧永行山谷。
这样的白月光威力,若是不趁现在将她彻底解决,那么只怕云懿真要对付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失了先机了。
虽说云懿今日那合作的话,让人心动,可汪染很清楚,云懿的背后是千户狐族,而宣玺的拥护也是千户狐族,无论怎样,云懿都有退路,而她没有。
当晚,那熏香台中,便点了安神香。
汪染沉沉入睡。
第二日,宣玺来的时候,汪染却还没有起来。
他本是要与汪染来一起用餐的,如今见汪染未起,只当她是重新回来,身心俱疲,需要好好休息,便没放在心上。
晚上,宣玺忙了一天后,想起了汪染,便又来到了清莲阁中。
可他虽然来到此处,汪染却没有现身迎接。
他叫来幽虹问话,幽虹便只说汪染今日困倦,只中午醒来喝了两口粥,就又睡去了。
宣玺也未多想,但一日未见,他心里有些想汪染,便直接去了汪染的卧房。
可他刚坐在塌上,刚抓了汪染的手,就见汪染昏迷之中,竟然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第105章
宣玺未曾料到这等变故, 猛然一惊, 他伸手抓住汪染的手腕命门, 探查她的身体情况。
可魔气探入,只觉得汪染体内灵气杂乱, 残破不堪,竟然好像受了重伤一般,损了根基。
明明汪染刚从永行山谷中回来的时候,虽然受了些伤,但伤的都不重,修为也已经达到筑基,怎么短短几天,突然就这样了。
莫不是她在永行山谷当中还有什么暗伤?
宣玺忙叫了幽虹进来, 让她照看汪染,同时又叫了魔医,让他具体暗暗汪染的伤势。
可魔医只是说, 汪染最近受了重伤, 身体很弱, 想必是在永行山谷之中受了损伤, 需要慢慢调养才可以。
宣玺中了皱眉,他握着汪染的手,眼里的红色如同血一般, 透着一股妖异。
他虽然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吩咐魔医和幽虹好好照看汪染。
又过了两日,汪染的身体, 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的衰败下去。
她本来还有些红润的脸,如今也失了血色,仿佛生气都从身上剥离了出去一般。
汪染并没有再吐血,可她每日昏迷,单从面貌上,清莲阁中的人,就都能够看出来,汪染已经命不久矣。
宣玺日日也都过来看她,如今见到这样的情况,想也不想的就发了火,一众魔医侍女跪在底下,却是无人敢发话。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个跪在最后的小侍女哆哆嗦嗦的开了口,说道:“尊主,夫人如今这情况,倒有些当初的竹云夫人中了幽罗璧之毒的样子。”
她这话一说,倒提醒了宣玺。
宣玺曾经虽然对宁竹云有些看重,但却并不上心,他为了宁竹云惩罚了蓝珠,也只是因为那段时间他觉得她更合心意而已,自然没有对当初那幽罗璧的症状留心。
可如今听那小侍女一说,宣玺这才注意到了如今汪染的症状,确实是有些像。
那小侍女的话一出,其他魔医面面相觑。
魔医全是魔修或者妖修,而幽罗璧是针对人族,他们并不在意,也并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当初宁竹云发觉那幽罗璧,一是因为那局就是她布下的,还有一层明面上的原因,便是她身边带了一个还算懂些医术的人族侍女。
宣玺垂眸,看着床上明显瘦下去的汪染,冷声吩咐道:“搜,将这清莲阁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幽罗璧给我找出来。”
掘地三尺倒不必,侍卫们结合汪染昏迷的情况,竟攻略重点放在了她的这间卧房,不出半日,便找到了那紫檀熏香台上。
侍卫将熏香台递给宣玺,说道:“禀告尊主,这熏香台外侧是千年紫檀木,但内里却是幽罗璧,若是熏香使用,幽罗璧随着气味散入空中,便会对人族有害。”
宣玺捏着那熏香台,稍一探查,便确定了那侍卫所说,他目光沉沉,看向跪在地上的幽虹,开口问道:“这熏香台是从何处得来的?”
幽虹心中惊疑,却还是俯身回道:“禀告尊主,这熏香台,是,是栖霞阁的云懿君主送来的礼物。”
云懿?
这样的回答,是宣玺并没有想到的。
他的手,猛然捏紧了那熏香台,一时通知不住,竟将整个熏香台捏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