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老板的声音粗犷,嗓门也有些大,陈末使劲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小声点他都没反应过来。索性最后他把话题转了,陈末偷偷看了眼江彦,见他始终都是那副表情陈末松了口气,猜测他应该没有听到大胡子的话。
大胡子又给了陈末两颗棒棒糖,让她自个拿去吃。
“对了丫头,那路口的人儿谁啊?你对象?”大胡子顺着陈末的视线看了过去,注意到江彦时大胡子朝陈末挤眉弄眼地问了出来。
陈末翻了翻白眼,一把抓过大胡子递过来的糖,没好气地回了句:“嫂子知道你这么八卦么?”
“让嫂子放心我没事。嫂子要是去医院哥告诉我一声,我去医院看她。你安安心心地陪嫂子去医院,到时候我来给你看店就是了。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你这小卖部里的东西是被我吃完的还是卖完的啊。”
陈末散漫地笑了笑,等说得差不多了陈末才小声说了句:“哥,你眼光可真毒。”
说完陈末也不等大胡子回应,直接转身离开了小卖部。
过了马路陈末撕开大胡子那买来的口香糖,默默地递了一片给江彦。
江彦扫了一眼没接。
“挺好吃的,草莓味的,可甜了,你尝尝呗。”陈末手伸了好一会儿了江彦都没有接,陈末抬了抬手说了句。
江彦垂眸对上陈末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突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淡淡地嗯了声,随后接过了陈末手里的口香糖。
第11章 江彦
陈末见江彦接过口香糖并且撕开了外壳放进了嘴里,陈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故意咳嗽两声,踮起脚尖费力凑在江彦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句:“江彦~是不是很甜?不过我更甜呢。你要不要尝尝?”
陈末话音刚落就被江彦给扯开了,江彦睨了两眼陈末,凉凉淡淡地问了句:“陈末,你不要脸么?”
“不要啊。”陈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慢吞吞地回应。
江彦脚步一顿,垂眸扫了扫面色正常没有半分异样的陈末,陈末这会儿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江彦身边,嘴里不时地嚼着口香糖。
看着天真而又可爱,跟那个会打架会失眠还会抽烟的陈末完全沾不上边,江彦突然回想起了那个下午。
那是离黄昏不远的时间点,他那天上完课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一群流氓抢劫,其中一个人夺了他那装着父母遗照的钱包,他本来在忍着的,直到后来看到那照片被人踩在脚下他才动手。
等那群二流子跑了江彦才弯身捡起那张被踩脏了的照片,也是那时候江彦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盯着他的陈末。
那天陈末穿了一身宽松的白T和浅蓝色的牛仔裤,手上还握着一块红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脸呆滞。
应该是不相信他会动手打人。
江彦到现在都记得出了巷子,陈末远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戏谑地吐了句:“我本来打算报警的。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不用了。要不我打个120?”
声音明明听着很稚嫩,可那几句玩笑里带了两分认真,让那时的江彦确认陈末是想过报警的。
江彦想到这垂了垂眼皮,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陈末头上,陈末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跟在巷子里的那个陈末如出一辙,却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江彦至今弄不清楚陈末为什么会喜欢他或者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她对他有兴趣。到底是真的么?江彦自小就有过教训,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
所以真假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彦你周末有空?”陈末突然歪过脑袋停下脚步问了句。
“要是有空就去唱歌?我到时候告诉你地址,我去接你。对了,你们家离东门那远么?要是不远我就走路去接你,要是远的话我还是打车好了。”
陈末压根儿没考虑过江彦会拒绝,所以直接说了后续。
江彦抿了抿唇,瞥了两眼陈末,慢悠悠地回:“没空。”
陈末立马瞪大眼睛,一脸疑惑:“家里有事还是干嘛?”
“学习。”
“周末还学习啊??!!!你要不要这么拼,你不都年级第一了么。还这么努力是想把我们这群学渣甩得更远么?”陈末愤愤不平地追问。
小脸上满是幽怨,眉头也皱了起来。
跟陈末的愤懑比起来江彦倒是显得异常冷静,丝毫不受陈末的影响,还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周末不回家。老杨给我拿了几套卷子让我做完。”
“我靠,变态啊……什么卷子??”
“今年的奥数题。”
陈末顿时不说话了。
只咽了咽口水,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哦,那就是不去了呗。”
江彦……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陈末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程欢住的小区楼下陈末才朝江彦说了声:“到了。东西给我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江彦也没拒绝,将手上的两大袋东西交给了陈末,陈末一时间双手都占满了。
还是挺重的……
陈末舔了舔唇,见江彦要走陈末下意识地喊了声江彦。
小区就在学校附近,这会儿正值中午,天气有些闷热,所以也没什么人经过。
陈末双眸湿漉漉地看着江彦,在江彦注视下陈末可怜巴巴地说了句:“江彦……我抬不动。”
江彦沉默了几秒,毫不犹豫地揭穿陈末的话:“我记得你提下楼的时候挺轻松的。”
陈末睫毛颤了颤,她有么?
“我真抬不动,你帮我弄上去呗。再说了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吃火锅啊。我还得好好谢你帮我呢。”
江彦大概能猜到他要是不帮陈末抬上去,陈末今天就不会罢休。
江彦最后还是重新接过了陈末手里的东西跟着她进了小区。
电梯里陈末叹了口气,仰头同江彦讲:“也不知道程欢干嘛去了。一会儿我们可能还得再等程欢。”
“嗯。”
“你跟周延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真的不熟??”陈末想起江彦在篮球场上说的那句话疑惑地问了句。
江彦瞥了眼陈末,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淡淡开腔:“数学竞赛一个组的。”
“那跟程欢说的……差不多啊。不过你什么时候参加的数学竞赛?得奖了么?”陈末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废话一下子多了起来,问江彦时眼睛里都在冒光。
江彦分得清那绝对不是崇拜或者佩服,而是好奇、单纯的好奇。
陈末总是这样,身上有着别的女孩没有的潇洒肆意,也比其他女孩子多了两分单纯可爱,那种单纯不是简单的没脑子,而是……活得透彻后还继续选择单纯。
她就像一团火,炙热而又刺激,近了会被灼烧,远了会感受不到她的热情,刚刚好的距离既能欣赏她的漂亮又能感受到她的温暖。
江彦弄清一些东西后,面对陈末时也多了两分从容。
“一等奖。”
江彦的话刚说完陈末就讪讪地拍了拍手掌,舔唇说了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得奖的。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让人羡慕的,无疑,你是这种人。”
江彦这一次没有回应。
电梯很快就到了五楼,陈末掏出程欢给她的钥匙慢悠悠地走到501的门口,弯身准备开门。
钥匙刚插、进门洞陈末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陈末下意识地朝江彦指了指门示意他帮忙开一下。
陈末打开手机一看,见是她们家母后陈末着急忙慌地朝江彦嘘了一下,随后按了接听,电话刚一接通,电话那端就传出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陈末,你现在在哪?你班主任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搬出去了,我怎么才知道?你跟你哪个家长联系了?”
“是不是杨老师不打电话给我,我还不会知道你搬出去了?你跟谁住一块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一个人养你容易么,你倒是好还偷偷瞒着我做这些事了。”
“平时打架抽烟请家长就罢了,你现在连做什么都不跟我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商都不跟我商量呢?你以为你那没本事的爸爸给你签字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走廊里很安静,陈末即便没有按免提电话那端的声音也一一地落进了陈末以及江彦的耳朵里。
陈末的表情也由最初的紧张到后面的面无表情,甚至还很冷静地将手机扔在了地上,任由电话那端的人在里面无休止的抱怨。
陈末慢慢蹲在了地上,双手枕在膝盖上,整个头埋进臂弯里,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陈末,你别忘了是谁养你这么大的。你以为你爸养你多久?他可是在你八岁那年就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恶心死了。”
“这些年我带着你这个累赘被拒绝了多少次你不知道?你倒好不知道感恩,还给我惹了这么多事,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你!”
陈末忽然抬起头,狼狈地趴在地上,伸手捡起手机摁了关机,直到那刺耳的吵闹声彻底消失在了这空荡荡的走廊里了陈末才平静下来,
陈末随意地瘫坐在地上,差不多过了五分钟陈末才咬牙看向一旁没出声的江彦,陈末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朝江彦扯了扯嘴角:“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我突然不想吃火锅了,改天我再请你。”
江彦并没有动,而是复杂地看着陈末。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可能……一直都会觉得陈末是那种自己没救的人,
“你妈和你爸?”江彦看了看陈末,试探性地问了声。
陈末头有些疼,脑袋靠在墙上,双腿微微弯曲,听到江彦的问话陈末无所谓地回答:“哦,他们啊?早就离婚了,我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被我妈亲手抓到的。我妈呢向来是个要强的人,当初离婚的时候不但让我爸净身出户还强硬地要了我的抚养权,不过……我有时候还真希望我是跟我爸过的。”
陈末说这话时眼里夹杂着一丝讽刺,像是想起了什么,陈末忽然伸手从兜里掏了掏,不过只掏出来两颗糖。
陈末看了两秒,直接撕开了糖纸塞进了嘴里。糖刚吞进去陈末的口腔里就被柠檬味的糖塞满了,陈末咬了咬糖,顿时糖在嘴里四分五裂地化了。
倒是挺甜的。
陈末满足地闭了闭眼睛,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我们家母后有时候也挺好的,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糖醋排骨,还会给我做莲藕排骨汤。可是啊……我挺讨厌她的,她就像一个疯子,疯狂地控制我。小到我穿的衣服颜色大到我选什么样的学校。”
第12章 江彦
陈末的声音很淡,淡到江彦听不太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陈末见江彦慢慢蹲了下来,伸手递给了她一张纸,陈末愣了愣,抬眸看着江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陈末忽然噗嗤一口笑了出来,眼角不由自主地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很快地落进了脖子里。
陈末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丝笑,没有去接江彦递过来的纸巾,反而故意问了声:“江彦,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同情我?”
江彦认真地扫了扫陈末,见她眼眶通红,可还使劲地咬着嘴唇尽量克制眼泪不要掉出来,江彦的视线触及到陈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突然脑中一片空白,江彦很快避开陈末的目光。
“没有。比你惨的我看过,所以没必要同情或者怜悯。”
江彦举了半天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起身时江彦顺手将那张带着茶香味的纸巾放在了陈末的膝盖上。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陈末才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半点伤心难过都看不出来。
陈末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来到她的世界去拯救她的苦难,也从来没想过有人可以理解她的感受,毕竟这世界上感同身受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只是在今天那通电话打过来以前她在江彦面前还很自在的,至少不会觉得难堪。
可是那通电话以后她好像很难再自如地面对江彦了。
就像……她戴了很久的面具突然在某一天被揭开了,然而揭开的那一刻对方看到的不是她最真实的脸,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
陈末咬着唇瓣背对着江彦,手指握在钥匙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末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门。
而江彦还站在她背后,站在她无法看到的角落默默地看着她的手足无措。
陈末呼了一口气,抬手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转过头同江彦扯出一个她自认为很好看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同江彦玩笑地说:“哎,这门我好像开不了。要不你先回……”
陈末还没说完江彦整个人就朝陈末靠近,一时间陈末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那道颀长的身影一步一步靠近,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陈末只觉得头顶罩了很大一块阴影,陈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彦拉开了,江彦面无表情地抽出钥匙重新插了进去,往顺时针方向转了两圈门后轻轻往里一推门就被打开了。
“开了。”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陈末缓缓仰头看向面前的江彦,江彦一身校服,光影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柔光,陈末那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江彦流畅的下颚线以及那上下滚动的喉结。
最让陈末难以忘记的是江彦低头的那一瞬间,陈末好似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温柔。
在那个特定的时间他这一个眼神抵过了所有的安慰,抵过了千言万语。
陈末鼻子一酸,在那一刻之前所有伪装的快乐全都崩塌了,只剩下最最最原始的悲痛。
那是在经历无数次的误解和委屈之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带任何偏见的善意。
——
陈末的突然崩溃是江彦没有预料到的,以至于陈末哭的无声无息可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时江彦多了几分惊慌。
甚至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罕见地夹杂了一些无措。
陈末的脊背抵在冰冷的墙面上,脑袋往上仰,克制地咬着唇角,即便她仰着头眼泪也还是会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掉。
“陈末……你要哭就哭吧。哭一场就好了。”江彦的声音像潺潺流水般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