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吃完早餐,跟谢羿琛去了练功房。路上谢羿琛问她:“你昨天去刘团长办公室闹了?”
昨天早上开的会,下午通知到人,张若琪二话不说就去找刘团长理论,听说还砸了杯子,两人差点打起来。刘莉在团里作威作福,看不惯她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没人敢反抗,张若琪这么一闹,让不少人都大快人心,敢在刘莉这老妖婆头上动土,前无古人啊。
“谁说我闹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那是为了自己的合法权益据理力争,摔她一个杯子都算便宜她了。”
谢羿琛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我乐意,她那么好面子,我就是专门去恶心她的,她不想让我好过,那索性大家都别过了。”
谢羿琛打消了再劝她的念头,他多少摸清了点她的脾气,得顺着来。
他们到的时候还早,练功房空无一人,张若琪脱下外套,把头发绑起来,她里面穿着黑色紧身的七分袖练功服,露出细白的手腕。
下腿窝腰基本的热身后身体打开了,张若琪开始抠动作,她打算用她大二时候编的一支获得了当年全国大学生舞蹈大赛一等奖的舞蹈。
这个时代正处于改大刀阔斧变革的萌芽阶段,人们渴望自由但尚未冲破最后一层枷锁,文工团也是一样。《草原的英雄儿女》、《对党的心向太阳》,文工团排练的这些节目光听名字就知道是老掉牙的题材,全靠乐团气势磅礴的演奏烘托气氛,没什么创意,刘莉之所以让她出原创舞蹈,就是为了一击即中地整死她,整个文工团都没几个原创节目,单人舞蹈更是难出头。
练了半个多小时,陆陆续续有人来了,练功房渐渐热闹起来,她停下来,拿毛巾擦了把汗,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军用缸子接了杯水。团员都主动跟谢羿琛打招呼:“早上好,谢干事。”刘团长要取消张若琪北京学习名额的事情团里已经传遍了,包括刘团长让谢羿琛监督张若琪,这会看到谢羿琛和张若琪在一起也没人觉得奇怪。
“早。”谢羿琛礼貌地回应,转头对张若琪说:“晚上吃完饭我会过来。”
白天一天她都要跟团里集中排练,只有团里的排练结束了才能有独立的时间。谢羿琛一走,负责排练的王队长就吹起了哨子,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来来来,准备了啊,都给我打起精神,咱们先过一遍《对党的心向太阳》,乐队的,手风琴、小提琴都准备起来别聊天了,还有后面那几个男的,把自己舞伴盯紧,别盯串了。”
王队长三十多岁,在团里是知心大姐,张若琪几个月没排练,王队长也没着急让她上:“张若琪,这是最近新排的节目,你先在边上看一遍,一会让叶婷婷给你示范分解动作。”
随着乐团气势磅礴的伴乐响起,叶婷婷率先踮着脚尖从幕后出来,一路跳到舞台正中央,舞步优雅,体态轻盈,她的男舞伴举着她就像往晾衣绳上挂一件衣裳那么轻快。伴乐时而激昂时而悠长,张若琪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这个年代的这种舞蹈,虽然往后它们会逐渐消失不被人提起,但不得不说太震撼了,就算什么都看不懂也会被音乐和舞蹈所烘托出来的气势所感染。
一遍结束,王队长让大家先休息,又去排另一个歌唱节目,走之前让叶婷婷给张若琪教教动作。张若琪从小学舞蹈,功底深厚,那些动作也不难,她看了一遍那些动作就都记下来了。这几天她在练功房暗中观察,把文工团的舞蹈水平摸了个透。不是她吹牛,她好歹是老师的得意门生,获过无数次大奖,她真正的水平在叶婷婷之上,只是张若琪腰腿不够柔软,她得抓紧时间多拉伸多练。
叶婷婷把整个动作跳了一遍,跳完后看张若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没看明白:“是不是我跳得太快了,哪些动作你没看懂的可以问我,你也不要有压力,这些动作我也是看了两遍才跳下来的,慢慢来。”
刘金兰一把拉住叶婷婷:“她那么整咱们你还这么好心教她干什么?”
叶婷婷:“咱们毕竟都是一个团的。”
张若琪笑眯眯地说:“多谢,我学会了。”说完就往另一边去了。
在她身后刘金兰撇撇嘴:“真能吹。”
刘金兰自然不信,然而当天下午再次排练的时候,张若琪不但跟上了所有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很到位,除了动作有些僵硬,都快赶上叶婷婷了,就连王队长都觉得不可思议,不住地夸赞。
看了两遍就能达到这种水平,要不是她的腿一直打着石膏,王队长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刘金兰咬着嘴,眼神里带了些嫉妒。
五点结束排练,张若琪喝了三杯水,最后一个离开练功房去食堂,打好饭找了个空位坐下,她正想着七分袖练功服穿着有些热,明天要换坎肩,眼前投下一道暗影,谢羿琛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张若琪:“不是吧谢干事?我吃饭你也监督?”
谢羿琛:“吃完饭去练功房。”
她咬着筷子:“晚上政治学习呀。”
“我帮你请假了。”
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张若琪默默刨饭,他怎么就这么闲呢?为什么不去追叶婷婷呢?难道是这个副本还没打开?他还没发现对叶婷婷的心意?
张若琪决定添一把火,她咬着筷子笑眯眯地问他:“谢干事,咱们文工团这么多女团员,有没有长得比较合你眼缘的?”
谢羿琛埋头吃饭:“怎样就算合眼缘?”
张若琪真想白他一眼,这都听不懂,活该你追不到女主。
“就是在你看来谁长得最漂亮?”
这下总能听懂了吧,她又添上一句:“我除外。”
谢羿琛抬头,对上她那雀跃的视线:“为什么把你除外?你觉得你自己长得不漂亮?”
“我觉得我长得挺漂亮的。”这话说得真不要脸,她继续腆着脸说:“可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
她一愣,脑袋飞快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在说他喜欢的类型:“咳咳……谢干事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谢羿琛吃完了,把餐盘往旁边一拨,抬眼看着她:“我觉得你最漂亮。”
张若琪一口饭堵在嗓子眼,卡住了,耳根“嗖”的一下烧了起来,她两手交叠,飞快地挡住脸。
他这也太会撩了吧,长得漂亮是事实,可是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想不脸红都难啊。
谢羿琛收回目光,眼底带了淡淡的笑。
吃完饭两人把餐盘洗好送回后厨,张若琪回宿舍换了坎肩,去了练功房。
第7章
还有不到一个月周倩就要结婚了,女方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该男方操的心,她申请休了探亲假,买了礼拜天的火车票回家,张若琪去火车站送她。
她买了站台票,直接把人送到站台上,距离火车开还有五分钟,徐广提着两瓶酒一包茶叶还有一些小东西从检票口进来了。
“给你家人买了点礼物你带回去。”
情侣送别,拉拉手抱一抱什么的,当着第三个人的面总归不好意思,张若琪识趣地走开,背对着他们。
火车缓缓开动,周倩上车把东西放好,打开车窗,张若琪笑着冲她招招手,很快,绿皮火车进了遂道。
徐广叫她:“上车吧。”
徐广开着团里的吉普车来的,张若琪坐到后座上,车缓缓启动,徐广问她:“你去哪?”
今天礼拜天不用排练,女团员大多都出去逛街了。如果张若琪去逛街,他可以送她去。
张若琪看着窗外一排排高大的法国梧桐闪过,叹了一口气:“回团里吧。”
她也想去逛街啊,可谢羿琛盯得太紧,送周倩这一个小时还是请了假才出来的。她得赶在十一点之前回去,去了先练一个小时,吃完饭睡一觉接着练,简直没人权。
不过被谢羿琛这么一天到晚地盯着,她练功进展神速,柔韧性已经练出来了。
她回到宿舍换好练功服,上楼去叫谢羿琛,他的宿舍门半开着,张若琪推门进去。
谢羿琛刚洗完澡,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正在擦头发。他的身材修长挺拔,体格匀称,一看就是自律且常年锻炼的人。听见推门声他半转过身,张若琪看到他右胳膊上一道一拃长的伤疤,手肘上一块皮肤似乎被火烧过,看上去有些狰狞。
谢羿琛拿起衬衣穿上,遮住右胳膊,怕吓到她。
“周倩走了?”
“嗯。”
谢羿琛快速地擦拭头发:“等我两分钟。”
擦完头发,谢羿琛把毛巾挂起来,收拾完以后他们一起出门。陪她练了一个小时,两人一起去吃饭。休息天大多人都出去了,食堂没什么人,不用到处找空位。
吃饭的时候张若琪问他:“谢干事,你就是因为胳膊上的伤才来文工团挂职的吗?”
谢羿琛咽下口里的饭:“嗯,从里面取出两颗子弹,军医说我命大,两颗子弹都没打到骨头,手肘那里是被敌人的□□烧的。”
张若琪感觉胸腔里闷闷的,她没有经历过战争,今天看见他胳膊上的伤疤才把她和战争拉近了。他有全军神枪手之称,如果胳膊废了还谈什么神枪手,难怪部队领导要他好好养伤。
看她一言不发,谢羿琛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揉,撞上她的目光,声音温和:“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一愣,立即摇头:“没有,我在想肯定很疼。”
谢羿琛收回手,目光温柔:“嗯,挺疼的。”
头顶传来男人掌心的温度和他说的话让张若琪心头微微发涩,她眨了眨眼,再没说话。
下午练到四点,张若琪中间休息,谢羿琛给她倒了水,抬手看了看手表:“晚上有个饭局,我去买点东西,你自己再练会,晚上你休息吧,不要来了。”
连续一周她都是早上早起半小时,晚上一直练到十点半才回宿舍,从没抱怨过一句,练功不比跑五公里容易,谢羿琛觉得对她有些严苛,毕竟她是女孩子,不能像对他手下那些兵一样要求她,更何况他那些兵一周还能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张若琪点头答应,一口气喝完半缸子水,催他早点去:“人家请你吃饭你别让人久等了。”
谢羿琛走后她又练了一个小时,五点过十分张若琪从练功房出来,打算先去澡堂冲个澡再去吃饭。她从操场后面的小路绕过去,这条路有一条分叉口,通往军区家属院的后门,在分叉口,她看到了李明娜,正被几个小混混围在中间,吓得都快哭了。
看来李明娜是遇上流氓了。
她把白衬衣两条袖子从后往前往腰上一系,打了个结,吹了声口哨:“喂!你们干嘛呢?”
李明娜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看清说话的人是张若琪,像看到救星似的飞奔到她身边,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张若琪把她护在身后。
陈自安这帮人也是军区大院的子弟,不过他们既不像谢羿琛陆铎一样在部队打拼,也不像宋凯这些干干文职,整日里偷鸡摸狗拍马子。
张若琪今天这身打扮让陈自安惊艳了一把,他嘴里嚼着一根路边随手折的草,流氓兮兮地笑着:“呦,这不是张若琪吗?怎么,你不去追宋凯,改行管闲事了?”
张若琪不想跟他们废话,拉住李明娜的手就要带她走,被陈自安手下一个小弟伸手拦住了,陈自安上下打量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李明娜可以走,但你留下来陪哥几个玩玩。”
李明娜一听急了,从张若琪身后探出脑袋,义愤填膺地说:“陈自安你休想!”
张若琪把她按回去,抬起头对上陈自安的视线,笑吟吟开口:“陈自安你胆子够大的,敢调戏李明娜,你就不怕她哥打断你的腿么?”
陈自安:“不就是一条腿么,说起断腿你可是做过示范了,你瘸着腿都不忘勾搭宋凯,这不现在照样还能跳舞吗,断就断吧,打几天石膏就长回来了。”
本以为能激怒她,没想到张若琪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依旧笑嘻嘻的:“那就打断你中间那条腿,不过我可给你做不了示范了,你自己好好体验一下能不能长好。”
男人对荤段子天生有浑然天成的理解力,自然明白中间那条腿指的是什么……陈自安那一帮子人全都“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这话从女人嘴里说出来跟他们平时说荤段子完全不一样,更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女流氓都说不出这话。
被大家这么一笑陈自安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指着张若琪:“你要不要脸!一个女生满口脏话。”
张若琪笑得更欢了:“我还有更脏的,你想不想听?”
“你!”
两人僵持着,张若琪越笑,陈自安越无地自容,最后咬着牙说:“咱们走!”
陈自安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李明娜对张若琪佩服得五体投地:“琪姐,你太厉害了吧?”
张若琪:“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要比他们更不要脸。”
陈自安这帮人,是吃饱了撑的,混是混了些,倒没坏心眼,也就动动嘴皮调戏调戏李明娜,真让他们胡来干点混账的事,再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
“走吧,我送你回去。”
把李明娜送到楼底下,张若琪原路返回了。
李明娜到家的时候,她哥李明齐正和谢羿琛下象棋。
听到开门声,谢羿琛抬头:“小娜回来啦。”
李明娜和谢羿琛打了声招呼,换了拖鞋去洗了手,厨房里饭还没好,洗了个苹果坐在沙发上看他们下棋。
说起最近的工作,李明齐问谢羿琛跟张若琪相处得怎么样,谢羿琛一笑:“挺好。”
李明娜就顺嘴问了一句:“哥,我有个问题。”
李明齐的車被炮打了,他上马踩了谢羿琛的炮,端起缸子喝水:“你说。”
“人不就两条腿么,哪条算中间的腿啊?”
李明齐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你听谁说的?”
“琪姐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