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破丹成婴。
金丹被冻住了。
崔败?!
他为什么要阻止她?
鱼初月呆呆地凝视着冻住丹体的这一股寒流。
它凝成了冰龙的形状,将金丹衔入口中。
鱼初月:“……”
她的脑海中晃过了无数邪恶的魔功功法。
什么夺丹大法,什么采补,什么偷丹换日……
她觉得自己应该反抗一下子,但身体却十分诚实,老老实实地任他叼着她,就像食人花叼着大红鱼一样。
冰龙矫健利落地压到灵气海洋的洋面。
金丹被冰封,从元神中抽调而来的灵气便覆在了金丹周围,在冰龙寒冷吐息的影响下,灵气乱流渐渐凝成了一个沉重的气旋。
冰龙引颈长嘶。
他带着金丹与气旋,压迫洋面,在她的灵气之海上方飞舞回旋。
气旋越聚越密,气势强盛无匹。
灵气之海被狠狠压缩。
鱼初月只觉浑身震颤,恐怖的压力席卷而过,令她心惊胆寒。
她强忍着不适,竭尽全力配合崔败。
气旋逐渐压低,鱼初月战战兢兢。
幸好有他衔着她的金丹,她无端地感觉到安全,只放放心心地依赖着他。
“轰——”
整个灵气海洋忽然重重一矮。
从云雾般的气态,变成了晶莹凝实的液态。
不知从何处沁出了翡翠色泽的灵液,顷刻便染绿了整个灵气海。鱼初月心中一动,知道这翡翠色便是大柳树的馈赠。
崔败大冰龙缓缓把她的鱼丹,不,金丹吐进了翡翠色的灵气海中。
一切都安定了下来。
结束了?
鱼初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崔败还未睁眼。
鱼初月的视线停在了他的脸上,冰雕玉琢的脸,难以言说的完美。
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真的很像很像那个人……
鱼初月蓦然惊醒。
她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脑海中浮起了一个叫她难以置信的念头。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无法彻底敞开心扉接受崔败。
有一个影子,已经不动声色地刻进了她的心底。
虽然只是个死人,虽然她和他,并无交集。
她总是不自觉地拿崔败和那一位作比较,觉得他很像他。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深深吸了几口气,第一次认真正视自己心底的念头。
她在意崔败的心里藏了一个人,其实她的心里,同样也有那么一个影子,虽然那个影子遥不可及。
守护者之域的仙尊。
那时候,鱼初月恨透了瑶月,却无计可施。
她看着瑶月攻略一个又一个男人,永远用那副轻描淡写、高高在上的语气向系统炫耀战绩,就连鱼初月也以为,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逃出瑶月的掌心。
然而那个人,却干净利落地赏了瑶月一剑。
那时候,鱼初月死得太快,根本没有机会理清自己心中那些澎湃的情绪。
其实在那一刻,那个人在她的眼中,当真是发着光的。
如果可以,她愿毫不犹豫地与他一同战死!
她呆呆地望了崔败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卑劣。
原来,她对他的心动,竟是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大师兄……对不起。”
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泪。
崔败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眸光一寒,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怎么了?”
“我,”鱼初月闭了闭眼,“大师兄,我不能和你结为道侣。”
“为什么?”崔败的声音顷刻结成了寒冰。
怒火难以抑制,即将焚尽冰封的意志。
鱼初月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我心中忘不掉一个人。大师兄,你那么好,我无法对你隐瞒这件事情。”
“景春明?”崔败收敛了所有神色,平静地凝视着她。
鱼初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是……老祖宗。”
崔败错愕地望着她:“?”
鱼把脑袋垂得更低,声音轻轻地飘出来:“也许是因为,他对瑶月的态度。或者是因为他太强……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我知道我这是痴心妄想,但是,许多时候,我在大师兄你的身上,看到了那位仙尊的影子,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究竟是大师兄,还是那个影子……大师兄,对不起。”
她垂着头,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闷闷地颤。
这是……杀气吧?
一只大手摁在了她的脑袋上。
鱼初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望向崔败。
他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这有什么,”他说,“死人拿什么跟我争。”
鱼初月:“诶?”
她赶紧替那位鸣不平:“大师兄此言差矣,本是我一厢情愿,已经是冒渎了仙人,哪还有什么争不争的,我在仙尊眼中只是一只蝼蚁。”
“你不是蝼蚁,是鱼。”崔败唇角一勾,笑吟吟把她拢进怀里,“一只大红鱼。”
鱼初月:“……”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崔败懒洋洋地说道,“敢爱敢恨,有话直说,我很喜欢。”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的样子!
莫非女子真的要比男子更加小肚鸡肠?鱼初月有些不服气。
“可是,大师兄你都不承认,你心中装着那个为你而死的女子……”她嘀咕道。
崔败胸腔颤动,发出了极好听的闷笑:“我就喜欢你啊,傻鱼。”
既然她迫不及待地承认了她对他的双重迷恋,那他便勉为其难地告诉她,他喜欢她。嗯,完全无损绝世剑仙的形象。
她偷偷抬眼望了他一下,见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好像发着光,她莫名地感觉到心情美丽了起来。
好像有阳光洒进了心湖。
他抬起手,用两根手指钳住了她小巧的下巴。
沉吟片刻,他垂下脸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吻她,而是用额头轻触她的额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幽黑的双眸中有浮冰化开,敞露一片温柔。
鱼初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
她羞赧地抿着唇笑。
半晌,他松开她,懒洋洋地起身,道:“蘑菇给我。”
鱼初月恍然回神,在芥子戒中翻找蘑菇,忽然看见了那枚阴森森绿莹莹的邪铃。
她取出蘑菇递向崔败,道:“离开洛星门的时候,忘了将邪铃交给景春明——毕竟是用佛子舍利制成的东西,由他们来超度为好。”
“嗯,”崔败接过蘑菇,“回头带你走一趟便是了。”
鱼初月好奇地看着他,不知他突然要蘑菇做什么。
“你通过能量体感应瑶月?”崔败问蘑菇。
蘑菇知道如今它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小命危在旦夕,整只蘑菇都蔫得不得了:“是,是的。”
崔败凑近了些:“能量体在她手上,她是不是也能感应你?”
蘑菇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啊。她夺去了我的能量体,我的一举一动,自然被她监视。”
崔败笑容温和:“所以她知道我去找她,就在那里等死?”
蘑菇愣了下:“也,也不算吧?毕竟你们两个修为太低,送死还差不多。”
鱼初月与崔败迅速对视一眼。
不对。
雪狐妖看见崔败的第一眼,将他错认成了仙尊。
如果她是瑶月,早该透过蘑菇的眼见过崔败与鱼初月了,不可能是那样的表现。
“雪狐妖不是瑶月。”崔败冷淡地说道。
“可是我的能量体就在她的身上!”蘑菇惊叫,“莫非,瑶月被雪狐妖吃了?!”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真实的瑶月是什么样的人?”崔败问道。
鱼初月奇怪地看着他。
瑶月,不就是那样一个人吗?
蘑菇语气蔫蔫的:“穿梭万千世界,掠夺气运的掠夺者。依据每个世界气运之子的特征,选择合理的人设与攻略方式……我也不知道真实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人设?”鱼初月皱眉。
蘑菇点了点帽子:“掠夺者的精神力是很珍贵的。设置好攻略线路和人格个性之后,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掠夺者进行干涉,而是由系统提供能量来维持日常行为。若非如此,掠夺者在每个世界都要一天天地过下去,对精神和意志力的消耗是极其恐怖的,所以攻略过程没有太大意外的话,掠夺者都是处于休眠状态。”
愣愣地回味许久之后,鱼初月脸上浮起了惨笑:“所以,让我恨入骨髓的东西,只是一个……一个……”
她难以形容那是个什么东西。
蘑菇道:“根据系统收集的资料,这个世界中守护世界本源的那位气运之子,是一个冷情禁欲的男人,所以掠夺者便选择了假清纯真妖艳的女子身份来攻略他。从记录中可以看出,这样的配对模式,成功率是最高的。”
鱼初月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一时竟是失了语。
蘑菇把破碎的帽子转向了崔败:“如今,气运之子已经死了,没了能量体的话,无人可以主动收集气运,以我多年看人的眼光,男修你,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气运之子哪!你留着我,一定要留着我,我可以给你指明方向的,在我的帮助下,世界本源必定是你囊中之物!”
崔败示意鱼初月把蘑菇扔回芥子戒。
鱼初月的脑袋渐渐清醒冷静下来。
她抬眸看向他:“大师兄,你是不是……怀疑谁?”
第37章 无量天之祸
“大师兄,你是不是……怀疑谁?”鱼初月问。
崔败懒懒地眯着他那双深刻狭长的黑眸,似笑非笑。
半晌,他淡淡一笑:“没有,我没怀疑谁。”
鱼初月怔了怔,咽下了已到唇边的猜测。
在这之前,鱼初月从来也没有想到,瑶月竟能通过蘑菇观察自己和崔败。
倘若崔败告诉了她关于他的那个‘不可说’的秘密,那么瑶月便也知道了——莫非,崔败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鱼初月陷入了沉思。
洞府禁制微微一晃,禁制之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师兄,又有一名新弟子通过试练进入宗门啦!”
崔败道:“殷加行。连化神鹏妖都能杀死,对付一个入门试练,绰绰有余。”
鱼初月点头不语。
“走吧小师妹,看看小师弟去。”崔败起身,随手把她从冰玉榻上抱下来,像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一样,把她放进了鞋子里面。
鱼初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大师兄,你只顾着帮我,那你自己呢?”
他从本源碎片中带出来的灵气恐怕还淤积在元神中吧。
“无事。”崔败勾住她的肩,带她离开了洞府。
……
殷加行投在了濯日峰。
前往濯日峰的途中,鱼初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其实,她的嫌疑也非常非常大。
她曾和蘑菇在守护者之域中单独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足够安排一个完整的计划——反正一切全凭蘑菇一张嘴,谁也无法分辨真伪。
如果她才是真正的掠夺者呢?
蘑菇说得没有错,崔败太强,他极有可能登上巅峰,成为下一位气运之子。
而她,便成了距离他最近的人。
他会怀疑她吗?
鱼初月偏头望向崔败。
侧脸的弧线有些冷冽,不近人情。
“大师兄……”她喃喃道。
“嗯?”他偏过头来,眸中有薄冰化开。
她被他唇角的淡笑晃得有些头晕,急急逃开了视线。
“我只是在想,世界本源它会在哪里呢?最美丽、最脆弱的世界核心,唯有气运之子才能接触。”她道,“大师兄,若是将来你真的变成了守护者,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崔败侧眸,怪异地看着她。
鱼初月勇敢地抬起了眼睛:“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我不是坏人!”
“噗,”崔败笑出了声,“傻子!”
他重重勾住了她的脖颈,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
鱼初月正要抗议,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了。
体内灵气一转,他的重量被轻松化开,她膨胀了起来,觉得自己可以背着崔败,蹬蹬蹬就跑到濯日峰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见她眉间郁色化开,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打着鬼主意的模样,他不禁弯了弯眼睛,心情大好。
濯日峰很快就到了。
眼前的场景与鱼初月想象中有非常大的出入。
殷加行光着膀子,守在一处葫芦型的巨大火炉面前,打铁。
汗水浸透了蒙眼的黑布,马尾辫湿哒哒地垂在脖颈上,他一手握着一根尺把来长的铁条,将它推入火中的铁板上,另一只手扬着打铁的锤,‘铛铛铛’地敲个不停。
在他身后,围了小小一圈女弟子,有的用衣袖偷偷给他扇风,有的用化雨的法器,不动声色地往他的方向送上清凉的绵绵细雨。
崔败停在了打铁坞外,扬扬下巴,示意鱼初月自己进去。
鱼初月踏进打铁坞,殷加行便如后背长眼一样,停下动作,回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