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宗,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望着四座云遮雾绕、宝光四射的仙山,鱼初月一时心中恍惚,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切之感。
自从拜入天极宗,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弟子就没在宗里待过几天,一直在四下奔波,出生入死,没有接受过一日正规的学习。
当然,她的修为晋阶速度,已是惊世骇俗。
前后不过月余,便从凡人之躯,变成了元婴修士!
元婴修士!在凡人眼中,能够灵气外放的元婴,已是真正的仙人了。
整个仙域历史上,恐怕都没出过她这样‘惊才绝艳’之辈。
修为到了元婴,便会取一个道号,出门在外,被人恭恭敬敬地称一声‘XX真君’,十分气派。
当然在宗里谁也不会吃饱撑着叫别人道号。
唔……等等。
鱼初月突然想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在崔败落入山门之时,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我有个问题。仙尊老祖宗,他的道号莫非是……第一?”
崔败动作微滞,顿了一顿之后,淡定地转过脸来:“嗯。”
所以叫第一仙尊……
鱼初月眼角抽了抽,一时之间有些无力吐槽。
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拉下了神坛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崔败平静地问道。
鱼初月赶紧摇了摇头:“没,没有……大师兄,我们快走吧!”
“嗯。”
踏入宗派山门,正前方便是紫金大殿,马脸管事依旧懒洋洋地窝在破烂木桌后,他掀起眼皮瞄了崔败二人一眼,算是点了个卯。
鱼初月笑着回了礼。
穿过紫金大殿,四座仙山再度给她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分明只是四座山,但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四个广袤的世界。
崔败脚步微顿,然后揽住鱼初月,径直掠往濯日峰。
一靠近濯日峰,鱼初月就眯起了眼睛。四峰之中,濯日峰特色最为鲜明,整座仙山上都是岩浆凝固的黑石,热气蒸腾,处处可见耀眼的橙色熔岩明火。黑石山上稀疏歪着几棵树,都是耐热的旱地植物,干枯的枝干上,零星挂着几片狭长的黄红干叶,仿佛随时都要自燃。
与周遭热火朝天的环境形成了强烈反差的,是弟子们郁郁的神色。
弟子们还不知道濯日子犯了事,只知圣人忽然走火入魔,个个都忧心不已。
崔败点着黑石一掠而过,停在濯日子洞府前。
“大师兄!”守在洞府门口的弟子正色施礼,“长生子圣人在里面看着,他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入。”
崔败抬了抬手,径直走向禁制。
守门弟子不敢阻拦,也不敢开口再劝。
崔败这个人,总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在他面前不自觉地噤了声,不敢违逆他的意志。
鱼初月看着身边这个缩起肩膀的守门弟子,心中暗想,‘难怪大师兄对我做那些事情时,我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怵他。大师兄,就是这么可怕的男人啊!’
这般想着,很诡异地觉得心理平衡了很多。
禁制在崔败面前形同虚设,他随手牵住了她的衣袖,大步走向禁制,眼睛丝毫不眨,只当那禁制不存在。
鱼初月没这份自信,金红热浪滚滚袭来时,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把脸藏到了胸口。
穿过滚烫金水一般的禁制,一间赤红明亮的大洞府出现在眼前。
濯日峰被戏称为‘打铁峰’,正是源自濯日子。
他是金火双灵根,喜欢炽热的场地,时常用金火来煅体。座下弟子个个跟着他这么训练,放眼一望,整座濯日峰到处都是火炉。有炉子,自然而然便会忍不住煅一煅手中的兵器,久而久之,打铁就成了传统。
景色火热依旧,濯日峰的主人却已躺在一只透明的冰棺之中,被重重禁制封锁。
长生子坐在一旁,抬起眼皮看了看崔败,道:“查过了,是他本人没错。”
崔败走到了冰棺前。
濯日子躺得并不安详,只见他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双手握拳,虽被层层禁制封印,丝毫也动弹不得,但还是能看出他体内的灵气正在狂暴躁动。
崔败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开。”
长生子一脸不被信任的郁闷,扁着嘴,双唇快速地抿动,看着像极了那些在夫子面前敢怒不敢言,弱弱嘀咕的学生。
身体倒是非常老实,掐了诀,三两下便解掉了濯日子身上的重重禁制,开启了冰棺。
鱼初月颇有些吃惊地观察着这两个人的互动。
虽然她早就知道,长生子这人没什么正形,和他呆久了,总会不自觉地忽略他的圣人身份,不大尊重得起来。但,像崔败这样差不多都把他当成狗子使唤了,他竟也一声不吭地认下。
老好人,当真好欺负到这个地步么!
鱼初月感到了震惊。
若是这样,她倒是有些能理解长生子为何无法拒绝送上门的莺莺燕燕,以致和自家道侣闹到这般田地了!
禁制开启之后,崔败面前平静,抬起一只手,悬在濯日子的心口,掌中缓缓凝出一团冰雾。
他要亲自探查濯日子的状况。
长生子悄悄招了招手,示意鱼初月跟他走。
“等崔败出结果得好一会儿,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鱼初月跟随长生子离开了洞府。
“我与媚倾城见面的事情,千万瞒住玉华。”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鱼初月心中暗笑,脸上却是露出单纯憨厚的表情:“圣人,我自然是不会在背后乱说话的。”
长生子点头:“嗯,我信得过你,你是个老实的。你帮我好好看着崔败,别让他给我煽风点火,我这条老命,可就交给你啦!”
鱼初月:“……圣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大师兄是那种人吗?”
长生子用十分悲愤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怎么不是!”
鱼初月:“……”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发现了崔败的真面目啊!
第58章 最好的师兄
白发圣人长生子恨不得和鱼初月拉个钩。
“你保证守口如瓶?你发誓?”
鱼初月认认真真地向长生子做了保证,发誓自己绝对不向玉华子透露他与媚倾城约会的事情。
同时也向他保证,她会替长生子看着崔败,一定不让他到玉华子面前煽风点火。
长生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鱼初月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唇角。
保证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反正,玉华子圣人早该收到白凤清的消息了,哪还用得着别人去告状。
鱼初月弯了弯眼睛,‘苦口婆心’地劝说长生子:“圣人,不是我说您,既然这么心虚,那就不要背着玉华子圣人做那些事情啊!”
长生子立刻不答应了:“我我我我做什么了我!我行得正……”
“嗤!”鱼初月毫不留情地拆穿,“那您干嘛害怕您的道侣知道?”
“我,我就是不想没事找事嘛,玉华是个醋坛子!”长生子嘀咕道,“没事她都能自个儿编出一堆事来瞎疑心!”
他抱住了胳膊,仰着脸快步踱到一边,一副心虚又嘴硬的德性。
“那个,圣人,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鱼初月露出一点迟疑之色。
“你说你说。”长生子很大度地转过身来,冲着她扬了扬下巴。
鱼初月左右看看,稍稍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道:“我与大师兄寻到永乐公主府上,发现那个公主生了个儿子!”
长生子立刻抿了下唇角,很鄙夷地皱起鼻子:“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非我不嫁,呸,都是虚情假意,外头的女人哪,说话就像放屁,根本信不得!”
鱼初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圣人!难道你还指望人家公主一辈子给你守身如玉?!你这样对得起玉华圣人吗!”
“我怎么了我?我早就拒绝永乐了!我明知道媚倾城假借她的身份来见我,我也没去找过永乐本人啊,我清清白白,我就是随口一说,说她说话不算话,我怎么了我?”长生子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地辩解。
“那她生不生孩子关你屁事?你激动个屁!”鱼初月发现长生子这个人有种很奇异的‘魅力’,总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圣人身份,不自觉地冲着他大小声。
长生子噎了下,弱弱道:“我没激动啊。”
鱼初月点点头,不跟他计较,继续说道:“那个婴孩,白发白眉。”
长生子慢慢睁圆了眼睛。
鱼初月继续说道:“永乐公主说,她因为思念你过度,感而受孕,那个婴孩是你的骨肉,身上还带着你的一缕气息。”
长生子白发丛中的耳尖渐渐发红,双手放到身前搓了搓,神色心虚又为难:“感而有孕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但要真是白发白眉还有我的气息,那一定是真的了……永乐真是!我都说了我有道侣,她还这般痴心作甚!这下,可如何是好啊,我怎么向玉华交待啊这……”
鱼初月完全没兴趣告诉他实情了。一看这德性就知道,要不是她和崔败横插一脚的话,长生子还真能把魔胎带回来。
鱼初月冷笑:“呵呵。您自己慢慢想。”
她负着手,准备回到崔败身边去。
鱼初月此刻只庆幸自己和玉华子圣人关系并不好——如果是自己的朋友摊上了这样的道侣,那可不得替她气炸了肺?
“等等等等!”长生子急急唤住了她,“那孩子呢?永乐带在身边养着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么带着孩子也不是回事啊。”
鱼初月转过一双死鱼眼,恹恹看着他:“那圣人你待如何?接回宗门来亲自教养么?”
“那也不行,玉华会撕了我。”长生子为难得对手指,“我得抽个空过去看看再说……”
“随你便。”鱼初月心中冷笑不止。
对长生子这样的人,单添把火是真不够,还得给他准备油锅,直接炸了。
长生子如今这情况,就和那些从小被揍到大的熊孩子差不离——早就油了。熊孩子知道父母不会真伤害自己,无论怎么调皮,也就受点皮肉之苦而已。长生子也是一样,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折腾,玉华子也不会当真狠心要分手,顶多就是吵架冷战分居,反正早晚都会原谅。
这一点代价和任性妄为相比,实在是小到忽略不计。
都是惯的!
鱼初月踩着一块微烫的黑石,轻飘飘地向着洞府方向跃出一大步,道:“我要回去陪着大师兄了。”
和这拎不清的人没什么好说。
正要走,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浑厚正派的男声。
“小师妹——请稍留步!”
鱼初月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来的是白景龙。
他御着剑,一晃便到了近前,向长生子拱手见礼:“圣人。”
长生子满心惦记着‘儿子’的事,草草地嗯一声,自己便抱着胳膊踮到了一旁。
“小师妹,”白景龙面上带笑,转向鱼初月,“我听家姐说了大照国的事情,多亏小师妹机智,才救下了她的性命!真是太感谢了!我出生便失去父母,是家姐一手带大,她若出事,我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小师妹,你与大师兄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有什么需要做的只管开口,白景龙万死不辞!”
鱼初月微微一怔。白凤清是白景龙的姐姐?
难怪都姓白,一个是龙一个是凤。
鱼初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师兄不必如此,都是同门,应该的。”
她看了白景龙一眼,发现他变了许多。
从前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一样,很温和外放,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但这会儿,白景龙的气质却是内敛了许多,依旧温和,却不太好接近了,有种明显的距离感。
莫非是……在无量天的时候,被她和崔败刺激到了?
鱼初月心中暗暗‘噗噗’发笑,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
“那个,小师妹……”白景龙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你有没有听大师兄提及朱颜的下落?”
“没有啊。”鱼初月摇了摇头。
“哦……”白景龙勉强地笑了笑,神色担忧,“大师兄说她没事,可都这么多天了,仍不见她回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鱼初月:“……”
原来朱颜师姐还没有认他吗?是该给他点教训!
她暗笑着,默默在心中点头。
白景龙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瞒小师妹,我都有些走火入魔了,竟能把大师兄认成朱颜……我现在,根本不敢见大师兄。”
鱼初月很努力地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
“呵。”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鱼初月回头一看,便见谪仙般的崔败踏出了濯日子的洞府,携一身清风向她走来。
“把我认成朱颜?”崔败走到白景龙面前。
白景龙吓得连退三步:“大、大师兄、不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败面无表情,逼近一步:“眼睛没用不如我帮你炼了。”
“没没没没……”白景龙的模样当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大师兄。”鱼初月轻轻唤道。
就别这么欺负老实人了。
她含笑带嗔的模样令他心神微微一荡,长睫一合,眼神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