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修罗场!——青花燃
时间:2020-04-23 09:54:02

  “放火烧了整个镇南么?”鱼初月问。
  “不错。”宦官道,“仙子万万不可心软,大局为重呀!若叫这邪祟跑到外面,那真真是生灵涂炭,世间大劫!”
  鱼初月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天真。既是花邪,又岂会怕你区区凡火,到时火借风势,平地而起,将那邪种散向四面八方,你这大昭,亡国指日可待也!”
  宦官思忖片刻,倒抽了一口凉气,急退两步,挥着双手招呼手下:“快,快快快,传咱家的命令,让他们切勿动手,切勿动手!”
  一听这话,顾镇守目眦欲裂:“许公公!您将我拖在这里说话,其实竟是早已派人去放火了么!”
  崔败已拎着剑径自向外走去:“走。”
  鱼初月心中有些发毛。
  花邪这般厉害,连万剑门的弟子都未能幸免,她这个还没筑基的小身板,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吗?不然她先留在这里查查卷宗什么的……
  心中小算盘刚刚一转,便见崔败停下脚步,冷眸微侧。
  鱼初月顿时耸了:“……大师兄等我!”
  见仙长们要走,顾妙莹急急抓住了修无极另一边衣袖,哀哀凄凄地朝他摇头。
  她好不容易逮到个长相俊朗,且眼睛没长在头顶上的修真者,怎么能放他去死呢?事情能不能解决对于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能攀上个仙人,将自己和家人带到仙域去,哪还管它凡界洪水滔天?
  修无极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低头一看,看见黑乎乎的袖管,嘴角不由得连续抽了七八下。视线再一转,发现自己前后腰侧,都密布着无数指印。
  这女子……在不经意之间,竟已摸了他这么多次么!修无极总算是发现自己被温水煮了蛙。
  “顾姑娘,你出门都不洗手的么。放开!”话一出口,修无极自己都气乐了。
  顾妙莹:“……”
  她讪讪地松开手,望着自己漆黑的手掌,樱唇无望地翕动了几下,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嘤嘤哭着奔回了深闺。
  可恶!这些修真者,一个比一个可恶!太欺负人了!
  修无极面露无奈,拔脚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抬起袖管来嗅了一嗅。
  辟谷丹。
  剑目一扬,盯住了那尾红色的小鱼。
  “鱼初月。”他暗暗磨了磨牙。
  崔败很快就回到了路障附近。
  镇南人心惶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
  局势比想象中要稍好一些。
  那个宦官派来放火的人,已被镇中的官差给拿下了,捆住扔在一旁。任凭他们尖声呼喝威胁,官差们只当做聋了听不见——想要放火烧死镇上无辜百姓,那就是不行!门儿都没有!
  顾镇守并没有放弃镇南的百姓。他安排了专人,个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推着一车车干粮,挨家挨户发放,摆在每一户的门前让他们自取。
  这些差人行走在邪祟泛滥的区域,已是置生死于度外。他们发放完干粮之后,并没有离开镇南,而是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以免沾到花邪,带到外头。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心愿,盼着尽快查清真相,救小镇于危难。
  鱼初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说来也奇,她被穿越女带到过许多地方,但不知为什么,那时眼中所见都是蝇营狗苟、惟利是图。
  如今自己亲自去听、去看、去感受,却总是在这冰冷的人世间看到一些令人心脏重新变得温热的东西。
  这一刻,她很想为里面的人做点什么。
  穿越女和妖、魔二界的首脑都曾有过暧昧,行走在妖魔二界时,鱼初月也见识过各种奇奇怪怪的邪祟,但这千方古镇中发生的惨剧,却是闻所未闻。
  追魂索命,无影无形,发作又急。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鱼初月愣神的瞬间,便见霜光一闪,路障在崔败身前自行分开,他已负手走了进去。
  鱼初月:“……”
  崔败,这么莽的吗?
  肩膀忽然被人有意无意撞了一下,鱼初月偏头一看,见修无极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与她擦身而过,大步踱进了镇南。
  他还随手拽了她一把。
  鱼初月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踉跄着栽了进去。
  ‘嘎吱’一声,路障在身后义无反顾地合上。
  邪祟不除,有进无出。
  鱼初月把修无极祖宗十八代的老坟用嘴刨了一遍。
  修无极走到了崔败身边,漫不经心道:“你二人,在这里等待即可,我抓了端木玉,自会劳烦你过来认人。”
  话音犹在,人已消失在风中。
  径直瞬移而去。
  “走。”崔败偏了偏头。
  鱼初月能怎么办,自然只能亦步亦趋跟随着他。
  天塌下来反正也是他顶在她前面。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远望着清瘦的一个人,其实骨架并不小,个高肩宽,走在她前方,将她整个都遮得严严实实。
  左手闲闲地提着剑,指骨微微发白,皮肤与那玉质剑鞘极搭。
  腕骨突出,是非常漂亮的男人的手。
  有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和崔败一样,像剑。
  冰冷无情,一往无前。
  是凶器,亦是守护。
  “大师兄,”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不怕吗?”
  崔败脚步微顿:“怕什么?”
  鱼初月犹豫片刻:“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它在哪里,何时降临。无从抵挡,无力反抗。像命运。”
  他沉默片刻,肩膀轻轻动了下,声音淡淡:“命运可难不倒我啊,小师妹。”
  鱼初月吃惊地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面听出‘情绪’这种东西。
  之前每次他开口说话,都带着一种遥远的、疏离的漠然,包括将一片雪花怼在了剑尊的颈动脉上,然后冷冷嘲讽时,他都不带任何情绪。
  除了此刻。
  此刻,他是在……笑吗?
  鱼初月很想绕到前面去看看冰山崔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然而求生欲及时阻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过一条条无比冷清的街道。
  偶尔能看到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有影子一闪而逝。
  有人经过、探查,总能带给镇民们新的希望。
  走过两条街,忽闻一扇门后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旋即,‘砰’一声巨响,木门被猛地拉开,重重撞在了门后的墙壁上,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跌跌撞撞扑了出来,没跑出两步,腿一软,瘫在了门前,颤抖着向街道中心爬去。
  在她身后,一个五矮身材的中年男人摔出来,喉咙中溢出极模糊的一个‘救’字,然后身体直直一挺,手脚抽搐,顷刻不动了。
  一朵纯白娇嫩的玉兰花,自他的鼻口之间妖娆绽放,他的面孔和五官就像是花苞外的那层花萼一般,四散翻开。
  鱼初月头皮发麻,僵在原处。
  便见崔败侧移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握剑的手臂微微扬起少许,是保护的姿态。
  “退。”音色清冷低沉。
  鱼初月疾退几步,避到了街道对面。
  崔败寒剑出鞘,迎上前去查看。
  鱼初月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胸腔中‘怦怦’震颤,这一刻,她忘记了崔败是个吸血怪的事情,只希望他不要轻易就栽在了这里。
  说好的有危险都是修无极上,她和崔败只是走个过场等着辨认真凶的呢?
  就在鱼初月全神贯注地盯住崔败动向之时,她身后有一扇木门无声地开启。
  一个长着赤红酒槽鼻的男人迷迷瞪瞪地攥着一只酒葫芦走了出来,他的上唇已不自觉地翻起,鼻腔和喉咙处隐约可以见到娇美白色花瓣,若隐若现。
  他一把抓住了鱼初月的肩膀,冲着她的耳朵张开了大口,玉兰便如蛇信一般,眼见便要弹射而出。
  “都来陪我……死啊!”他含浑不清地嚷着。
  就在玉兰自此人口中绽出的霎那,鱼初月猛然回身,手中割草弯刀毫不迟疑地切向那朵娇美玉兰,将它狠狠挡了一下,没能扑到她的脸上。
  她借力避向后方,然而始终迟了一步,脸颊上溅到了少许花汁。
  胳膊一紧,崔败高大的身形贴上后背。
  他单手拽着她,另一手扬剑护在她的身前。
  “碰到了?”他语气森冷。
  鱼初月觉得他应该是在思考她是不是脏了,还能不能接着吃。
 
 
第9章 鱼儿水中游
  鱼初月抬起手,照着脸颊上冰凉的地方抹了抹。
  清透的花汁。
  崔败的寒剑仍然斜在她的身前。
  她转过身,坚强地凝视着崔败:“大师兄,请不要提前送我上路,我觉得我还有研究价值,留着我多多观察,说不定攻克这邪祟的希望就在我的身上了!”
  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笼罩头顶,她一时竟顾不上去愁自己已经染到花邪的事情,只惦记着当前该如何在崔败剑下求生,别被他随手一剑给剁了。
  崔败:“……”
  他往地上瞥了一眼,收剑归鞘,单手凌空一握。
  便见死者脸上那朵白玉兰破体而出,向他掠来。
  此刻鱼初月身在崔败‘怀里’,简直就成了一块挡箭牌。她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那朵怪花逼近。
  它是极美的。
  洁白微透明的花瓣,似玉中包裹着清水,绝美地绽向四方,吐出纤柔的淡红细蕊。
  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它背后隐藏的那些阴暗邪恶,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鱼初月正要缩,只听身前响起了‘咔咔’的冻结声,这朵鬼玉兰已被冰霜覆住,冻成了一朵绝美的冰中之花。
  崔败原来是剑道双修的!
  冰花落在了崔败掌中,他托着它,平举到眼前,眯着眼睛看。
  “端木玉?”他微蹙着双眉,好像想要从这朵花的脸上,看出一个人的模样来。
  这花和端木玉,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鱼初月道:“万剑门出事的门人既然传回了这个名字,想必他们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修无极定是追着线索去了。有线索藏着掖着,到时候查到点什么,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本事了。”
  “就凭修无极。”崔败大约是看鱼初月活不了多久了,话也多了些,“此人顽直愚钝,作兵器,尚可勉强一用。别的,不行。”
  鱼初月:“……”
  厉害了,堂堂剑尊修无极,剑道第一人,在崔败嘴里就是个棒槌——棒槌也能做兵器嘛。
  身后传来了冷哼:“长生子就教会了背后碎嘴这一招么!”
  修无极竟不知何时回来了。
  崔败看了他一眼,很正经地回道:“第一,不是背后。第二,中肯点评。”
  修无极:“……”给他整没脾气了。
  鱼初月解释道:“大师兄是看我快不行了,心情特别好,这才难得话多些。”
  修无极:“……”
  半晌,剑眉一皱:“你碰到了?”
  鱼初月点点头:“被溅到了一点儿。”
  修无极满腔闷火上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毕竟是……和瑶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啊。
  哪怕性子顽劣不堪,但放在眼前看着这张脸,也不失为莫大的安慰。
  可她竟然就要死了么?
  要死的人,竟还是这般无虑无愁?
  “你不怕?”他脱口便问道,“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会不怕?”
  鱼初月很配合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我好害怕呀!要不然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邪祟哭死?”
  修无极:“……”他有点弄不明白是自己有问题还是对方脑袋有问题。
  “走了。”崔败那清冷的眉眼间亦是浮起了一丝无奈。
  鱼初月追上了他,好奇地去看他掌中的冰花。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它从一个人的身体里面长出来的话,还真是半点都看不出异常来。
  崔败用余光瞥了她一会儿,不禁也有些奇怪。
  “你真不怕。”
  鱼初月很诚实地答道:“一开始是怕的。但我发现大师兄你似乎想要把我干掉,我的害怕便转移到了你身上。再后来发现你不杀我,我一时意兴阑珊,竟是提不起兴致去害怕这邪祟了。”
  崔败:“……”
  这一刻,他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女子的脑袋里可能真的养了鱼。
  便见她调皮地负起手来,一边弯腰查看冰中之花,一边状似无意地对他说道:“如今,都认为这花可以通过花粉来隔空传播,我却有别的想法。”
  “嗯?”崔败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只见她那双黑而亮的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冰花,口中淡淡地说道:“我看了路边植株,这几日,镇上吹的多是东南风。如果是花粉,恐怕早已蔓延到那头去了。”
  事实上,花邪作祟,却始终只在镇南,并没有越过路障。
  第一个出事的是独居老人,第二个是仵作,在仵作出事失火之后,邪祟在当日参与救火的官兵和邻居中爆发了。
  “水。”崔败冷声道。
  鱼初月点点头:“若是花粉,那第一日在场的官差那么多,不应该只有仵作一人出事。极大的可能是,必须直接接触到花体,或是通过像水这样的媒介来传播。仵作出事那一夜,失了火,众人忙于救火,混乱之中邪祟散到了井中,所以之后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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