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四个龙傲天我都要——云上浅酌
时间:2020-04-25 08:19:12

  裴世佳一袭白衣,提着一个包袱,熟门熟路地踏上了那条蜿蜒的,通向祝融峰的山顶的石路。
  这条路,在这半个多月左右的时间里,他已经走了很多次了。连差不多到山上时的那几棵树长成了什么形状都记得。但今天,却意外地没有走到终点,在半路就被拦了个正着。
  薛策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从路旁的树枝上,一跃而下,扯了扯嘴角:“裴师兄,好巧。”
  裴世佳停住了脚步,客气地笑笑,寒暄道:“薛师弟,的确好巧。”
  “裴师兄,据我所知,下回出战的便轮到丛秀峰了。我还以为在备战时期,裴师兄会有很多事忙。”薛策单刀直入,淡淡道:“你每天上下我祝融峰两三次,不会太勤了些、影响到你自己么?”
  在之前的归墟之战里,他曾经和裴世佳当过同僚,还在同一顶毡帐里睡过对铺。
  所以他很清楚此人的性格。即使看出了他等在这里,是有话要说,只要他不入正题,裴世佳就有本事陪着他,站在山路上,面对面一直寒暄,兜兜转转地绕圈子。
  裴世佳彬彬有礼地答道:“只是给斐斐姑娘送一些东西而已。”
  薛策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视线慢慢地落在了他手上的那个鼓囊囊的包袱上:“有什么东西,祝融峰没有,她不会问我要,而要你专程送上去?可否让我过目一下?”
  裴世佳的面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可还没想好如何拒绝,缠在薛策背后的明光,便忽然如一道疾驰的闪电,贸然出击,裴世佳大惊,立即后退,怒道:“薛策!”
  可站定了一看,才发现明光的这一下根本只是假动作,没有灌注灵力,所以不能算是犯了“严禁斗殴”的门规。
  裴世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可已经晚了,他手里的包袱拿不稳,落在了地上,从绳结底下的缝隙内,滑出了几株捆好了的淡褐色的灵药。
  薛策看见了,步伐顿住了,愕然万分。
  这些灵药,普通弟子或许看不出是什么。可他在季天沅身边长大,自然认得,这是一种对元气大损的伤者有固本作用的草药。
  “你为什么带灵药给她吃?”
  半晌,薛策才抬头,盯着裴世佳,冷声问道。
  ……
  太阳下山之前的那一会儿,山上热得跟一个蒸笼似的。果然,憋到了天黑,雨水终于冲破云层,倾盆落下,撕毁了山中闷热的囚笼。
  戚斐的猫今天调皮,临下雨前,滚了一身的泥浆回来,怎么擦也有股味道。想到它平日经常上床睡觉,戚斐就打算给它用暖水洗一洗。
  她在厨房里用木盆打好了一盆暖水,刚将木盆搬到地上时,忽然,外面的闪电一亮,照亮了天地,一道长长的人影,从门边被拖曳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戚斐一愣,转头一看,便见到了薛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还站在了门口。
  雨水浇得他浑身湿透。衣裳紧贴在身,高高的马尾滴着水。下颌的水珠汇聚成河,慢慢地分成了几股,在他的脖子上蜿蜒。
  夏日的雨水,是清爽凉快的,就算淋湿了,也应该很是畅快。
  可薛策的表情,却很是僵硬,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戚斐被他两道目光盯得心颤,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薛公子,怎么了吗?”
  薛策大步向她走来,戚斐背后就是灶台,退无可退了,正不知所措时,她垂在一边的手,忽然被他拉了起来。他的手很大,掌心亦是滚烫的,贴着她温润细嫩的手腕。紧接着,她的袖子,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捊了起来。
  两道并排的,浅白色的疤痕,赫然浮现了出来。戚斐想遮都来不及。
  薛策直勾勾地看着这两道疤,面色仿佛比刚才更难看了。
  戚斐的心脏直打鼓。这是她去丛秀峰时,被割开手放血的留下的疤痕。丛秀峰的人让她保守住这个秘密,所以她谁也没说。薛策怎么会知道的?
  薛策盯了这两道疤半晌,才看向她,表情非常复杂:“他们取过你的血,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们要了你多少血?”
  果然是知道了。
  唉,知道就知道了吧,他应该也不会出去乱说。不过,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表情那么难看?
  戚斐就简单地说了一下前因后果:“这是我应该做的,青玉心本来就是丛秀峰的仙器,我吃了下去,这时候也必须要站出来呀……因为他们说这件事最好不要张扬,而且,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我就没告诉你了。”
  薛策皱眉,对她这番话置若罔闻,仿佛有些焦躁,执着追问:“他们究竟要了你多少血?”
  戚斐愣了愣,答道:“两次,每次流了一个大碗左右吧……”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对上了他的双目。
  厨房的灯光很暗,窗外皆是茫茫雨幕。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戚斐止住了话,清亮的双眸望着他,轻声道:“薛公子,难道说,取我的血去救人,会对我有很恶劣的影响?”
  薛策的眼神复杂难辨,看着她,没有说话。
  “恶劣影响,是会削减我的寿命吗?”戚斐又问。
  到目前为止,她除了一开始有些眩晕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明显的不适。想来想去,可以让薛策变脸色、没有显著症状、又能深深损害她的身体的,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可能了——削减她本来就已经不长的寿命。
  在平时不会出现什么影响。只不过是寿命结束的那个节点,更早来临而已。
  薛策的喉结微微一滑,纵然答案很残忍,但他没有试图隐瞒她:“是。”
  仙器与妖兽的血,根本不是同一种物质。所以,不是说抽离了妖兽的血就可以直接拿去用的。而是要用血去画阵,模拟出一个仙器的虚体,再进行护持。如此一来,血离开她的身体之后,其实还在与仙器互相反应。并不是说血给出去了就万事大吉,过段时间就会修养好那么简单。
  她与仙器一脉相连,这么做了,就像是将她自己生命力,通过仙器瓜分了出去,寿命会遭到致命的缩减。
  每一碗血,都会缩减两三个月。如果放得更多,甚至可能超过三个月。
  对于妖兽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加速地燃烧他们本来就很短暂的寿命。
  薛策记得她刚来崇天阁时,自述寿命剩下了一年。如今再削减了几个月,还剩下多少个月,他两只手就能数出来了。
  戚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如果只是削减个一两天,薛策应该不至于是这个反应。
  她心中有数了,轻轻地问:“每放一次血,都会削减很多吗?”
  “……”
  戚斐低头,道:“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她其实隐隐约约也有怀疑过的。
  原因,就是裴世佳的态度。
  他对她的愧疚感,和那种急于在物质上补偿她的怜悯态度,实在持续了太久,久得有些不同寻常,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愧疚心态会持续的时间。
  在后世,她也和裴世佳打过交道。他并不是这么容易囿于愧疚情绪的人。
  仿佛她去丛秀峰,并不只是爱心献血,而是遭到了多么大的伤害。
  对了,他还经常送一些据说是可以补身体的草药给她吃。
  当然,现在想来,这些草药,恐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心理安慰作用比较大,并不能挽回已经失去的寿元。
  看来,当天在丛秀峰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放了血后会寿命大减。只是每一个人都瞒骗着她,都不愿意说出事实而已。
 
 
第95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 戚斐现在的感觉, 是惊讶与恍然大悟,要远远多于难过的。
  毕竟不是一出生就成为了这只穷兽的。无论再怎么样全身心地沉浸在第三次套娃里, 她也没有忘记, 自己的本体还在后世等着她回去。套娃再漫长, 最多苟到这具身体死亡的时候, 就会结束了。
  而且, 刚来崇天阁时,为了让众人放心她, 她还撒了个谎, 说自己只剩一年命了。实际是还有三年的, 即便被放了两次血, 剩余的缓冲期,也会更长一些。怎么说,也不会少于两年吧。
  薛策估计是以为,她经此一役, 寿命就被扣得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几个月了,所以才一下子接受不了。
  乖乖,这么说的话,几个月后,薛策发现她还活蹦乱跳地苟着, 命不仅没缩短, 还负负得正地延长了, 岂不是会很震惊?
  戚斐:“……”
  她, 穷兽斐斐,妖兽届的励志代表!千年一遇的延寿奇才!
  薛策见到她低着小脑袋,肩膀微微在耸动,似乎是在哭。心仿佛也被一块破布堵住了,不知道安慰什么才合适,只好有些生硬地说:“你……你别哭了。”
  被自己逗笑,可因为气氛不适合,正在努力憋着的戚斐:“……”
  她深吸口气,才平复了心情,抬起头来,可一见到薛策的脸,就想到了“延寿奇才”四个字,嘴角忍不住提了提:“我没有哭,我是在开心呢。”
  她的眼睛雾蒙蒙的,但双颊,确实没有泪痕。薛策难得有点懵了:“……你开心?”
  “我当然开心。”戚斐笑着说:“我原本以为,自从上回那件事后,薛公子你就不太喜欢我了。但现在……你这么着急地跑来找我,还一直追问我被取了多少血,是在担心我,为我打抱不平吧?”
  薛策怔住了。
  “你也知道,我们妖兽的寿命不长,所以,最希望可以在预估的时间死去,最不想的就是结束得不明不白,连和至亲至爱告别的机会也没有。”
  “只要我认为那是我该做的事,什么后果我都能接受。我只是介意,在我有权利知道的事情上,被蒙骗,被糊弄。这会让我觉得,没人把我当一回事,自己不被尊重,也不被信任。”
  “……”
  戚斐拾起了旁边叠好的一张干燥的布巾,拭去了他脸颊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明亮的双目微微弯起:“而你没有这样对我,所以,我很开心。”
  她现在的心眼,好像真的变得忽大忽小的。
  有时候什么都介意,还心眼极小,总是蔫坏蔫坏地故意气他、膈应他。
  但有时候,也可以一下子就对他所有死蠢又直男的举动释怀。
  比如现在。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她不会去计较裴世佳骗她。却唯独不能接受,薛策在这种事上对她撒谎。就像女孩子不能接受男朋友在她重视的问题上骗她——虽然目前的薛策1.5还不属于她,但是,就让她厚颜一会儿,打这个比喻吧。
  她也不想庸人自扰地预设,假如这件事里受伤的峰主换成薛策的师父,他会如何抉择。正如她不会去问男朋友“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救谁”这种无聊的问题。因为这种假设出来的烦人问题,就算得到了答案,也是不能当真的。
  只有那件事真的发生了,一个人的本能反应,才会暴露出他心底真实的答案。
  薛策嘴唇动了动,却是无话可应:“……”
  这段日子,她表面对他温柔体贴,实际上那一肚子的小心思,真的以为他看不出来么。时不时就戳他的肺管子,对他没几个笑脸也就罢了,在同一时间,她竟然与裴世佳的关系,在暗地里变得那么好。
  昨天临睡前,他望着黑暗中的帷帐,已经暗下决心,要以牙还牙地冷一冷她,掌握回关系的主动权,不能让她继续爬到自己头上去的。
  不是和你的裴大哥关系好吗?行,有本事以后都去求他吧!最好搬走,他眼不见为净。
  但不过一夜睡醒之后,他便反悔了,还将昨晚发的一通毒誓,都心安理得地吞进了狗肚子里——凭什么放她开开心心地走掉?他祝融峰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当初眼巴巴地哀求他,说自己要留下的人,可是她!
  现在想反悔?迟了。
  就算对他如何不满,也别想轻易走掉。
  不但不放她走,他还偏要看看,裴世佳是有多好,究竟和她哪来的共同话题,要一天见上几次面。
  要是真的缺少什么,裴世佳能给的,难道他给不起更好的?这是瞧不起谁呢!
  故而,他虎视眈眈地提前守在了山路上。
  结果就从吞吞吐吐的裴世佳的口里,问出了一个让他感到愕然且无法接受的消息,心脏随即就被一股焦躁不宁的感觉攫住了。
  他以为,她知道真相后,会害怕得身体颤抖,甚至会晕厥在他怀里嘤嘤哭泣。却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
  让他另眼相看,甚至有些愣愣地,无法将目光从她美丽温柔的微笑上错开。
  戚斐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可以打消他日后疑虑的机会,就趁机道:“对了,薛公子,其实有件关于我寿命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我们妖兽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命大约在什么时候结束。但自从和青玉心合体,可能是拜这件不同凡响的仙器所赐,我感觉到,自己的寿元似乎被延长了。”
  薛策惊诧了一瞬,有些急切地追问:“延长了多少?”
  戚斐摇头:“我也说不出具体时间,但和它合体的时间越久,肯定好处越大。所以你就别担心了,我要是真的快不行了,肯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薛策慢慢垂眼,闷不吭声,思维仍然有些纷乱。身体倒是一动不动的。
  戚斐给他擦了一会儿水珠,看了一眼手上的布巾,忽然“啊”了一声,手停住了。
  “怎么?”
  “我刚才本来是准备给我的猫洗澡的……这块布,是我平时给它擦脚用的……”
  “…………”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戚斐便找了一个机会,将裴世佳送给她的那些珍贵的灵药,以及那支发簪当面还给了他。
  裴世佳垂头丧气:“斐斐姑娘,这些东西,你不必还给我的……我知道你很生气。可……”
  戚斐摇了摇头:“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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