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瓷——缜白
时间:2020-04-27 08:54:56

  唐念锦眼前一亮:“正好这批货,弘泰商号的单子用得上。那家商帮你盯着点,若是没问题,就把他们手里的瓷土全都收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那商帮手里除了大量瓷土之外,还有许多松木。殷小尚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过几日他便去和对方好好谈谈。定了这件事,殷小尚又把近日打探来的情况与二人细细说了。
  百瓷展是北地三年举办一次的盛会,除去北方的各大家族、商家会参与以外,还有京城的皇家会派人参加,若不出意外,这次来的就是温王。在百瓷展上献宝比拼是惯例,往日里籍籍无名的商家,只要能在百瓷展上出出风头,便不用愁往后的订单来源。甚至有人从濒临破产到一夜暴富,滞销的商品也能瞬间定空。拔得头筹的,还能获得朝廷在北地的支持。
  “我看了看,这一次的劲敌有五家,定州蒋家不必说,他们早有进入南方的意思,此次大会更是铆足了劲。除此之外,还有东边刑州越家,东南常丰商帮,西南安越商帮,以及刚发展起来,听闻以奇巧机关之法出名的白山柳家。”殷小尚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唐念锦虽然知道这次陆宴准备的白瓷不凡,但事无绝对,还是得对竞争对手多加留意。
  “温王还没回来?”陆宴问他。
  “没呢,好几日都没消息。听闻定州地动,难民朝慈州涌来,官府忙于应对。恐怕百瓷展一事要推迟一段日子。”殷小尚摇摇头,“具体时间未定,但我估摸着大概要一个月后吧。彭城的酒肆又要大赚一笔咯。”
  到了陆家铺子门前,却听见里面叶令荨怒骂的声音。
  “好你个小贼,陆家的东西你也碰?翻墙倒柜,鬼鬼祟祟,盗人财物。看我不把你送到官府,让你好好尝尝牢狱的滋味!”
  伴随着她怒骂声的是一阵阵熟悉的惨叫。
  唐念锦加快脚步,进去之后才发现地上绑着一个熟人,满脸青肿,地上还有颗碎牙。那人正咿咿呀呀地叫唤,又不断求饶,显然是被打的狠了。
  叶令荨见她回来,连忙应了过来:“唐姐姐,可不能绕了他!把他送去官府!”
  唐念锦让她冷静,又问了始末,叶令荨踢了地上那人一脚,才把先前的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到了晚间,叶令荨见铺子里的伙计也腾出手来,清理完货架上的瓷器,而唐念锦去谈生意还未回来,她便打算先走了。
  刚出铺子没走几步,却看见旁边巷子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叶令荨好奇跟了上去,只见对方绕到铺子后院的墙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钩在墙上,顺着翻了进去。捉贼拿赃,叶令荨便悄悄跟着也翻了进去,她身手灵活,落地无声,对方未曾发觉。
  直到那人撬开库房的门,从里面偷出来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叶令荨才出手制住了他。
  伙计在旁边道:“东西已经放回去,换了地方藏好了。他偷的是百瓷展上准备的展品。”
  叶令荨听见这句话,更是火大。作为彭城长大的人,她自然知晓百瓷展对于各个商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能被挑选去的东西,必然是价值不菲的。更何况,这贼偷了陆家的东西,陆家便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找到一个更好的。输了百瓷展,便是输了未来几年的发展和巨大利润。
  她还想再动手教训那人一番,却被唐念锦拦住了。他们之前大张旗鼓地把百瓷展的展品放在铺子库房里,还放出消息,就是防的有些心思不正之人。实则真正的展品放在陆家老宅里。
  唐念锦上前,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陆丰成,是谁让你来偷东西的。”
  这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贼,正是和陆兴察一同逃出彭城的陆丰成。
  “不就是送官吗?也比在外面被人打死强!”陆丰成忽然吼了一句:“你不知道自从我们父子被赶出彭城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欠陈主簿的已经还不清了,可在外面我们仇人更多!”
  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我以前跟着我爹在外面,就是过得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全被你们毁了!凭什么陆宴一个外人可以享受陆家的荣华富贵,凭什么!”
  他吼得脸色涨红,太过用力导致声音带些嘶哑:“我爹被放债的打死了,我在外面也是个死,既然落在你们手里,随便你们!”
  叶令荨叉腰:“你偷人东西,你还有理了?”
  陆宴却面色淡然,“是谁让你来的。”
  陆丰成咳嗽几声:“我自己来的!没,没人指使我,你们把我送官吧!”
  “没人指使你,你能知道陆家铺子仓库里放着百瓷展的展品?没人指使你,你能悄无声息回到彭城来犯事?”唐念锦连连发问,“送你去见官是自然的,可在这之前,我这姐妹动手抓贼,手下也没个轻重,若是不小心断手断腿,又或者哪里缺了一块,也是情有可原……”
  叶令荨配合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陆丰成慌了,这姐姐方才动起手来的滋味,他可不想在回味第二次。
  “我说!我说!是陈主簿……陈进让我来的!”
 
 
第38章 月色
  “陈进……是他?!身为彭城主簿,背地里竟然做这等勾当!不行,我要去告官!”叶令荨一听就炸了,抬脚便要往外走,唐念锦连忙拦住她:“陈进早就惦记着陆家,原本以为祖庙之后他变老实了,没想到背后里还准备了不只一手。你即便现在去说了,单凭陆丰成的一句话,他也不会认。”
  陆宴蹲下身,偏头看着陆丰成。陆丰成避开他的目光,眼神闪了闪。
  借着旁边灯烛反光,原本站在陆宴身后的唐念锦瞥见忽然陆丰成手里银光一闪,心道不好。正要伸手去拉他,却见陆宴反应更快,侧身躲开了那一击,顺势擒住陆丰成的手臂,用力一折,抬脚横踢,电光火石之间,便把对方击退好几步。
  陆丰成身子狠狠砸到旁边的柜台下,趁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捡起刀子挥舞了几下,转身冲出了铺子。
  原来他随身携带着利器,刚才已经悄悄割断了绳子,只等人靠近便出其不意伤人作乱,再趁机逃走。
  叶令荨第一个追了出去,唐念锦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小心。
  伙计连忙上前询问陆宴有无受伤,陆宴揉了揉手腕,沉默地摇摇头。
  唐念锦却低声自语:“他为什么要等陆宴靠近了才出手呢……先前明明我离得更近才是。”
  ——
  陆丰成完全是忍着痛一路朝偏远的地方走,这路狭窄,夜里又无行人。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阴风阵阵,显得有些骇人。
  他一路踉跄地跑了许久,换了好几个巷子,却还是能远远听见叶令荨的呵斥追赶声,只得遁入旁边一个堆放垃圾的小巷子,扯过几个破篓遮挡住自己。还好冬日温度较低,垃圾的味道尚能忍受,他一手捂着嘴,防止自己因为伤口牵扯发出声响,另一手将垃圾扒开一个口子,小心翼翼观察外面的情况。
  哒哒哒。
  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陆丰成屏住了呼吸,只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终于能看的清晰了一些,不是叶令荨的白裙,他松了口气,是个男子。
  来人停在他面前,声音从顶上传来,显得冷漠又熟悉:“失败了?”
  陆丰成听见这句话,才松开手,扒开顶端的垃圾:“你怎么才来,嘶——你不知道叶家那个小娘子,动起手来真能要人命。”
  又把手里沾着自己吐出来血的刀子给对方看了看:“我可是动手了的,只是那小子太厉害,反应又快。哎!我答应你的事情全都去做了,只是没想到……陆宴那么厉害,运气又好,咳咳,彭城我是不能呆了,他们见到我一定会送我去报官的。我听说陆宴身边那个小姑娘的爹是知县,和温王走的又近,你们若是不想被发现,最好……”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伸手拿起陆丰成手里的刀子:“你说的对。”
  他忽然弯腰挥手,锋利的刀刃划开陆丰成脆弱的咽喉。陆丰成一手捂着喉咙,瞪大眼睛指着他:“你……”
  喉咙还在不断冒血,但人很快便垂下了手臂,侧头倒在垃圾里。
  男子将匕首放在陆丰成的手里,“死人是最安全,也是最能一劳永逸保守秘密的方法。”
  ——
  叶令荨追了好几条街,谁知道那小子聪明,专往想不到的地方钻,不一会她就跟丢了人。又在街上四处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只能悻悻回到铺子里,将情况和两人说了,“你们今后行事千万要小心,下次再遇到陆丰成,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唐念锦点点头,送走了叶令荨,伙计也都走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关门灭灯,却看见陆宴还站在她身后。灯影跳动,映照在他沉默好看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唐念锦问他:“你还不回去?”
  “这几日我住铺子里。”他说。
  唐念锦惊了:“铺子里只有两间房,一、一个床啊。”
  陆宴饶过她去了院子里,“明日让他们将东西送来就是,今晚我睡外间。”
  唐念锦瞧见他的背影,无奈摇摇头:“这人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她也知道陆宴是担心自己,如今她一个人住在彭家的铺子里,若是夜里在遇见和陆丰成一样的歹人,会很危险。更何况现在除了陈财之后,还有陈进在背后捣鬼。原本以为他们只会在生意上对付人,没想到还使了这些下三滥的法子。
  陆丰成没被抓到,保不齐他走投无路之后还会做出别的极端事情来。
  只是要委屈陆家的小少爷,睡她外间冰冷的桌椅。
  忙完所有的事情已经到了深夜,唐念锦进屋之后,瞧见陆宴将两个桌子拼在一起,虽然铺子里只有一张床,但床被却是足够的。他将垫子铺在桌上,见唐念锦进来,只抬头看了她一眼,未说什么。
  她道了一句晚安,进了里屋,吹灭蜡烛上床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梦里交错着陆家和唐家人的脸,还有这具身体原本的生母,但唐念锦生母去世时她还太小,即便在梦里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梦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便哭的满脸都是泪,最后牵着生母的手,一步一步走到白茫茫的迷雾中去。
  直到醒过来时,梦里那种解脱的感觉依旧清晰,她怔然地看着外面的夜色,月儿高悬,静悄悄的。从窗户可以看见外面老树的剪影,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冰冷,全是咸咸的泪水。
  也许这个梦境里的她,就是原本这具身体的灵魂吧。对于原来的唐念锦来说,从山崖上摔下去那一次就已经解脱了。
  但对于来自现代的她,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接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就要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吸了吸鼻子,唐念锦觉得有些口渴。坐起身来,披了一件外衣便走到了外间。忽然看到两张桌子与往日摆放不同,还吓了一跳。转念想起来是陆宴守着,她才送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再转身,刚好看见陆宴侧睡的脸庞。
  少年双眉微蹙,往日里好看又勾人的眸子此刻紧闭着,更显得睫毛清倦细长。高高的鼻梁下是红润的双唇。陆宴本就显白,肌如润玉,此刻睡颜静谧美好,呼吸浅浅。
  唐念锦也不知怎么地,蹲下身,歪头看着他。
  真好看。
  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的鼻子,又猛然缩回去。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透过窗子的月光朦胧,洒在他身上,就好像先前在酒楼外面的情景一样。总说古时美人多,倾国倾城,似仙若神。遇到陆宴,她才知道原来男子也可以这么好看。
  忽然,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紧闭的眼皮动了动。
  唐念锦吓得连忙屏住呼吸,半晌,见陆宴并未醒过来,她才放心,轻轻弯唇笑了笑。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头,第一次离陆宴的脸这么近,怎么看都那么好看。便不自觉悄声说了一句:“要开心啊。”
  说实话,陆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挺不错的,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每日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若是今后要找个夫婿,那没人能比他更好了。
  要不要……试试看?
  不过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陆宴这么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肖想着,更何况如今陆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往日里避之不及的家家户户,全都盯着陆家。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也没有不想把人嫁过来。她不仅没有一对好父母,反而一身的麻烦。出户之后更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只能喃喃低语:“叶令荨都能勇敢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我怕什么呀?”
  “对,我要是对他好,他身边又没别的人,我还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又皱眉道:“不行不行,都说能共患难者,不一定能共富贵。万一他日后有了更多的钱,出了彭城,见到外面无数美色,还能对我好吗?”
  想了半天,反倒把自己难住了,她索性站起身来:“有钱真好,也真不好,你若是个穷小子,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我对你好,你自然只能对我好。可你,可你偏偏生的又好看,家里又有钱,将来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喜欢你。我又能算什么?”
  她一时说多了,忘记控制音量,待反应过来,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看了眼陆宴。见他还是一副熟睡的模样,眼底的青黑越发明显,便松开手,叹了口气:“肯定是平时太累了,这样都没醒。”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里屋,想着日后的打算,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唐念锦刚走,外间桌上的人便轻轻睁开了眼,月色如水,他眸色暗沉。
  想起刚才小姑娘絮絮叨叨的样子,嘴角微微弯了弯。
  ——
  日子一忙起来,就过得很快。唐念锦住在铺子里,唐至文又忙于公务,好几日没见到唐家的人,只是听说二哥考书院没考上,这段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徐氏也没了消息,每日出门就去找那几个关系好的街邻。
  唐家的人不干涉她,她正好可以做自己的事。
  陆丰成的尸体被人在巷子里发现,最后以自杀结案,少了一个祸害,彭城的人都拍手称快。
  叶令荨依旧天天找机会见沈盛,每日不是送些小玩意儿,就是买来彭城各家好吃的给沈盛带过去。唐念锦听她说沈盛的事情,越发觉得这人对画痴得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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