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思咬着下唇，不想说话。
深秋，晴风凉，天高云淡。
大男孩棕栗微卷的发稍、精致清亮的眼眸、淡红润泽的薄唇，连同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漾满的是盛夏的热烈的阳光味道。
第36章
“为什么到了学校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会接。而且，怕惹你烦。”
“……为什么不发短信？”
“发过一条。”
周思思摸出手机，检查短信收件箱，“没有……你不会是发到原来的号码吧？”
“不然？”卢析眼神有些无辜又委屈，“你没告诉我换了号码。”
“……饿了没有？”周思思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
卢析心知要想走近她、被她接纳，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
今天他冲动地来到京城大学，这么一出，多少有点吓着她。假如他再往前逼，她这只胆小的兔子很有可能要扭头逃走。
“有点儿饿，”没吃午饭的卢析说，“能带我去学校食堂吃吗？”
周思思：“吃面、吃饭或者别的什么？”
“吃你平时常吃的。”卢析答。
周思思带卢析去了最近的第三食堂，给他点了米饭和两荤一素。
此时是四时零七分，没到晚饭饭点，食堂里就餐的人不多。
卢析尝了一口京城大学食堂出名的滑蛋牛肉，“没你做的好吃。”
“……怎么可能。”
“真的。”
卢析夹起另一道菜，放进嘴里嚼了嚼，嫌弃地咽下。“这个也没你做的好吃。”
“……安静吃饭。”
“你要来一点儿吗？”
周思思略往后仰，避开卢析筷子送过来的牛肉片，“不用，我不饿。”
饭后，卢析说要逛逛这所名校。
穿过遍染金黄的银杏林道，进入北边静思湖区，仿佛置身公园。
碧绿柳条随风飘舞，不燥不热的日光洒在湖面，几只野鸭子悠游地拨清波。
大概是风景太美，成双成对的人特别多。
石桥上、幽静处、凉亭里，随处可见情侣。
卢析见此情状，危机意识瞬间增强，“你，先不要急着谈恋爱，好吗？”
“嗯？”周思思不明所以，净润的眸中有些迷茫。
“你先不要急着谈恋爱，等我，”卢析将不久前制定的“循序渐进”计划忘却脑后，“不要和别人在一起，等等我，好不好？”
周思思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也没急着谈恋爱。
“我回去肯定会用功学习。”卢析耳朵尖急羞成湖边的朱顶红，“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好不好？”
周思思白皙的脸颊也有些绯红，“你……要保证每次考试达到年级前一百名。”
“每考到一次年级前一百名，你就和我视频通话一次、打电话两次。”卢析悄悄地得寸进尺，狡猾地将奖励量化。
周思思：“……考到年级前八十。”
“好。”卢析立即应下，像是怕她反悔似的，“拉勾。”
周思思觉得有这个行为点幼稚，“不用了吧……”
“必须要，小拇指伸出来——”
手指勾缠，炙热强势侵染温凉。
这个秋末，某粒小小的种子埋下，暗然蓄势，即将在春天破土而出。
……
卢析说认为周思思做的饭好吃，并非吹捧，是真心话。
卢析的妈妈和援非任务完成回国的爸爸工作繁忙，没有哪一天是有空做饭的。
每一天，卢析吃的不是学校食堂餐，就是重油重盐的外卖。
卢析非常怀念曾经吃周思思做的晚饭的日子。
尤其是在刷题到夜深、胃里有些空的时候。
没错，从高二上学期的十月底以来，卢析学习到夜里十二点多，是常有的事。
在人前、在学校里，卢析和从前没什么差别，恣肆、出众、耀眼。
家人不知道，老师不知晓。
只有几个狐朋狗友发觉卢析的变化——叫析哥出门耍或上线打游戏，十次有九次被拒绝。
他们在私下琢磨，析哥莫不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
潘德没有加入他们的无厘头讨论。
他觉得自己窥到了一点同桌卢析转变的原因：卢析日程计划小本子的扉页写着“周思思”，和几个他没看清的字。
潘德记得“周思思”是个温柔貌美成绩好的学姐，记得阿析和她认识，记得阿析帮她拉过校园大使的票等。
一个男生的为什么会将一个女生的名字写在象征明天的本子里？潘德寻思，总归不可能仅仅是单纯的崇拜。
所以当潘德的一个远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QQ的亲戚潘伊金，扭扭捏捏地来找他要卢析的QQ时，他直接回：卢析有喜欢的女生了。
不是“喜欢”能让卢析这么拼的学习吗？
潘德有点郁闷，他最拿手的最突出的物理这一科都要被阿析碾压了。
卢析以势不可挡的劲头不断地在进步。
年级第一百二十五名。
年级第一百零三名。
年级第九十八名。
……
排名越是靠前，要往上抬升越不容易。
终于，在高三下学期的二月底考试，卢析的总成绩跻身年级前八十名。
成绩表公布的当天，他第一时间拍下自己的成绩，发送给远在另一个省的周思思。
然而卢析等了一个晚上，没有等到回复。
第二天，三月二日。
卢析的十八岁生日。
天气晴好。
因为儿子有长进心情持续不错的徐雪琳女士，给儿子订了大蛋糕和一桌的菜，让他喊同学朋友到家里一起过。
卢析不想喊人，更不想过生日。加班的徐女士不晓得儿子的颓丧，先一步地给他的同桌潘德电话。
潘德高效率地通知了五六个关系铁的兄弟。
下午五点不到，黄舟率先来到卢析家门口。
叮咚叮咚。笃笃笃。
“阿析，开门！”
“在不在啊？”
卢析将守了良久的手机按灭，丢到书桌上，抹了把脸，去给堪称扰民的黄舟开门。
“快开——干嘛啊半天不开门？”
“生日快乐啊兄弟，给，精心挑选的礼物！”
卢析恹恹地瞥一眼，“又是穿半个月就坏的vans？”
“嗐，vans（万事）如意，开胶容易。说明我上次送你的是正版的鞋。”黄舟不见外地自行进屋。
“这双鞋放你房间了啊。”黄舟拍了拍特意包装过的鞋盒，“刚出的联名款，贼拉风。保证你喜欢。”
卢析兴致缺缺地歪坐到沙发上，“哦。”
接连有朋友带着礼物到来。
十几不到二十岁的半大小伙子凑在一起，纵然高考在即，也能没心没肺地今朝有酒今朝醉地嘻哈笑耍。
不过，神经不粗的个别人发现，寿星好像没精打采的样子。
“来开黑吗？阿析？”潘德发出邀请，“来两把？”
卢析视线散在虚空里，“……不玩。”
“怎么了兄弟？”潘德过去抬臂揽住卢析，“从我们进来，你就没怎么说话没笑过，心情不好？还是不欢迎我们？”
“没。”卢析没想辜负朋友们为他庆生的好意，没想扫朋友们的兴，“开一局。我去拿手机。”
潘德把自己的手机递上，“用我的号，帮上点儿分。”
卢析没什么意见地接过。
游戏玩到大半，一个外号“钢牙”的朋友的手机发出电量低的预警。他爆了句国骂，着急慌忙让卢析借充电器。
卢析下巴一抬，“在房间书桌上。”
满脑袋王者荣耀的钢牙抱着手机跑着去取续命器。
“这么急干嘛？”
“悠着点儿，缺你一个，不影响游戏的胜利。”
两个同在游戏里的伙伴开玩笑。
“有没有充电宝啊？”钢牙问。
卢析：“坏了。”
“那我在你房间这儿边充电边打咯？”
“随便。”
发育，进攻，混战。
卢析的英雄将敌军砍得人仰马翻，击溃最后一道防线，和队友们合力摧毁水晶。
“耶！”“析哥666！”“wow~爽！”
“再来再来！析哥再和我们开一局！”
“你们玩，我妈订的菜估计快要……”
“析哥你手机有来电，‘女神’？谁啊？”
“不能动！”
几个人只见卢析倏地起身冲向房间，比先前的钢牙还急切。
钢牙老老实实地，“析哥，我没动……”
“你先出去。”卢析捞起手机的同时，声线微颤地说。
“手机放在这儿充……”
“出去！”
第37章
关闭房间门。
卢析点下接听键，手机贴在耳边，“喂。”勉力装作浑不在意。
“这次考得不错，继续努力。”思念的温柔的嗓音。
“哦。”卢析胸腔像塞满棉絮。
想问她为什么过了近一天都不回消息，想问她是不是忘了他们的约定，想问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他。
“今天是你生日吧？”周思思说，“祝你生日快乐。”
卢析望向窗外，“哦。”
晚霞铺满半个天空，枝头新抽出嫩叶，真是个充满希望的春天。呵，希望。
周思思：“给你买了礼物，应该是今天或者明天到……”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卢析恶狠狠地打断，漂亮的眼中眸光颤动。
“这几天在忙学校里的项目，导师盯得严。”周思思温声，“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从实验室出来，才开移动网络，才在微信看到你的消息。”
“……没事。”没用，太没用了，卢析发现自己满身支棱起的刺儿哗啦啦顺平服帖。
周思思在电话另一头说：“过六分钟我还得再去实验室。”
意思是该结束通话了。
卢析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挂，强行找话题，“这个项目要做多久？”
“快的话，十几二十天。”周思思说。
卢析：“多少个人参与？”事实上，他对这劳什子项目丝毫不感兴趣，仅仅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周思思：“总共三个，一个大三的学长，一个同年级的同学。”
“学长有女朋友了吗？”卢析顿时警觉，“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同学。我不清楚学长有没有对象。”周思思如实答。
操。两个都是男的。卢析有点气闷，一天至少好几个小时，她要和他们待在实验室。
“得出门了，”周思思说，“先挂……”
“你欠我两次通话加一次视频。”卢析说。
“一次通话吧？”周思思尾音带着软和的疑惑。
卢析理直气壮，“这次通话时间太短，不作数。”
“……好吧。”周思思回。
卢析：“你先挂。”
周思思：“嗯，再见。”
嘟嘟嘟。
卢析握着手机站了好一会儿。
薄暮的风从大开的窗口涌进来，拂动这位今日迈进十八岁的男生的细碎额发，划过英挺精致却暗蕴郁色的眉眼。
如果在今天许的愿可以实现。
他希望，快一点结束高三，快一点再见她，快一点……得到她。
***
许多人认为，大学生活的基调是轻松和享受过去十几年苦读错过的乐趣。
周思思的大学日常并不是。
这一世，周思思没有背负债务，不需要花大量时间打工。
但她知道自己家境普通，日后的工作乃至安家置业，母亲或那几个关系疏远的亲戚给不了助力。所有都要靠自己。
要给自己及家人更好的生活，最直接也最简单的途径是读书。
大学不能用来享受，周思思告诉自己，要夯实专业基础、学习就业技能。
作为医学生，专业课程和考试堪称繁重。周思思坚持在学习之余，积极阅读课外文献、参加实验项目。
付出的汗水大多能得到收获。
进入大学近两年，周思思包揽了同年级层里含金量最高的大部分奖项。
周思思的每一天皆充实而忙碌。
高二时买的两只基金近两年涨势良好，纯收益逼近当初投进的本金，加上这些年参加各种比赛积攒下的钱，周思思的存款总额差不多有二十四五万。
房子是刚需。钱再攒一攒，等假期回花梨市物色房子，应当够一套普通二居室的首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