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略想想,她的表情就倏然一变。
巴掌大的脸一片苍白,饱满的唇抿得越来越紧,贝齿轻咬,发白的痕迹增重,眼底是不甘不愿,又决然的森冷。
“现在,再想想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人,先想你一般喜欢的人,再想你最喜欢的人。”
一般喜欢的……
有小时候照顾她很好的任阿姨;有很和蔼很敦厚,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各种礼物的林岳庆;有嘴上总是怼她讽刺她,可一听说学校有谁背后说她坏话,就挥着胳膊将那人堵在角落里揍一顿的,她的哥哥,林末;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启明星,不管谁伤害她,自己都义无反顾冲上去的姚秋秋……
林枝紧绷的嘴角渐渐地松弛,脸色也逐渐上了血色。
“想你最喜欢的人。”沈清河的声音适时提醒。
最喜欢的人。
她最喜欢的人……
是谁?
自从十几岁发觉苏眉的真实意图之后,她就将自己封闭起来。
有多少同学在作文里歌颂母爱的伟大,她就有多少次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才让苏眉这样对她。
反思了几次她就释然了,并不是她不够好,只是这世上贪心的人总存在。
只是连亲生的母亲都不能全然相信,更何况那些和自己没有血缘的人。
从林家离开之后,林枝和谁交往都淡淡的,就算是对姚秋秋,她也没有把自己那段堪称灰暗的过往坦诚相待。
最喜欢的人……
林枝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道背影。
在那个皎洁月夜下,在苏眉的攻势下护着她在身后,牵着她向前,走到玫瑰花园中。
他转过头,面色和现在她眼前的人的脸,重合了起来。
林枝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两颊漫上点点红晕,眼睛也不敢和那双明亮的眼对视,往下移,又定在那形状完美的唇上。
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儿,她突然萌生出,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我们领证结婚那天拍照时你亲我了吗?我不记得了。”
话一出口,林枝和沈清河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清河颇为遗憾地道:“我们领证那天都很忙,拍完照就走了,没来得及亲。”
其实,是根本就没有亲这个步骤。
他是想亲她,可又怕吓到她,让她觉得自己说想要结婚不是为了帮她,而是别有用心。
林枝咽了咽口水,凝在他唇上的目光幽幽。
沈清河一只手撑在床上,微微的仰起上半身,那被林枝觊觎的唇,几乎上送上去,离她只有一寸距离,“要补上吗?”
林枝嘴角轻动。
沈清河的脸凑得更近:“要怎么补,都听你的。”
“我不知道……”
“沈老师教你。”沈清河偏着头,轻触着她的嘴角,只一下即放,一本正经地鬼扯:“这是确认的步骤,每对去拍结婚照的夫妻都要先确认一下,看对方是不是自己要结婚的对象,怕不小心弄错了人,拍错了照片。”
沈清河说完,额角和她的抵在一起,唇落在她的鼻尖。
“这是确认一下,新娘的妆有没有花,如果花了会影响效果。当然,化不化妆对枝枝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沈清河真的像个细心讲解的优秀老师,针对每一种亲吻,都编出一套说辞来。
林枝颤着睫毛,额前的碎发濡湿。
“这是确认,我们就是要相濡以沫,白首到老的夫妻。”
他哑着嗓子低语,没有犹豫,最后,贴上她的唇瓣。
——
“那场戏你反反复复找不到感觉,然后呢?”
办公室内,宋医生杯中的水凉透,又换了一杯。等这杯也快凉了,对面的小林医生仍然一语不发,只脸的颜色从浅浅绯红深到水墨的大红色,伴随着时不时地咬唇和嘴角疯狂上扬。
宋医生是个妙手仁心的好医生,和病人进行交流的时候也素来是理解和体谅对方的一切行为。
如果不是他实在等不及,也不会出言提醒林枝,不要回忆了,赶紧往下说吧。
“不好意思宋医生,走了会儿神。”
宋医生微笑表示没关系,并没有提醒她,“这一会儿神”,她走了有四十分钟了。
林枝拍拍脸,随口敷衍过去:“就沈清河帮我找感觉,然后我就问他我们领证当天穿的什么衣服。”
“宋医生,我这个状态是不是也不太对?”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你知道沈清河是发病,他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你一开始对他病中说的话做的事都觉得难以理解,而现在不仅理解了,还会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
林枝点头:“就是这样。”
“除了这一点之外,你在生活上还有其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
林枝回忆了会儿,摇头:“没有。”
“通常精神类的疾病,会对身体机能造成损害。身体做出相应的反应,要么自我拯救,要么自我毁灭。前者就是沈清河,后者则是现在大部分常见的重度抑郁症及类似症状病人。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状态而言,并不是病。”
林枝沉默着,并没有一点儿生病嫌疑解除的喜悦。
宋医生笑着叹了口气:“喜欢上一个可能随时随地会发臆想病的人确实不是件容易事,不仅要处理突发情况,还要去面对他病痊愈之后可能有的后遗症,我理解你。”
林枝的呼吸一滞,慢慢慢慢地抬起头,声音哑然:“喜欢……?”
“你说我喜欢沈清河?”
“如果不是喜欢,你何必纠结于自己沉浸在沈清河的世界里呢?”
宋医生推着一封文件过去。
“不必急着否认,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说。如果你觉得这份心动是个麻烦事,停了就可以了。毕竟和沈清河这样的人真的谈恋爱,确实不容易。”
林枝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灌到她的脑子里。
这是有关沈清河过去发病时,宋医生记下来的手札。
——
对于林枝去宋医生那儿的事情,沈清河确实还没时间去了解。
他回到公司,就一直处理郑一姿事件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郑一姿是南青娱乐一个高层的亲戚,虽然事情算是以一个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但南青到底失了面子,断了和文元的往来,南青有个影视项目,本来要带文元的新人上,因为这件事这个合作也崩了
沈清河在胡总监办公室已经许诺,这部分的损失由他来承担。
当然,要和那个项目的投资人见一见,把项目谈下来,转到沈清河这边。
于是会所里,沈清河就和一身笔挺西装的林末相遇了。
林末看着他,从眼角眉梢,到神态表情,都透出一种气质——拱我妹妹的狗东西,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碍眼!!
沈清河看着林末,这个助纣为虐的混蛋哥哥,唇边溢出一声冷笑:“看林枝嫁给我过得这么好,你很失望是吗?”
林末:“…………??”
林末:“嫁给你?”
林末:“你和阿枝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澄以: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我数了下,昨天是哈哈党多,看今天是哈哈还是啊啊党多。
撒花按爪党被我叉出去,rua到秃了
第41章 隐婚
在沈清河的认知里, 林末这个人也算不上太坏。
……那是要和林枝的吸血妈苏眉相比。
林末所做的,无非就是助纣为虐,趁着他到国外进修时, 把林枝送进娱乐圈而已。
听起来,并不算十恶不赦。
但差一点儿失去林枝的痛, 太深、太烈。
沈清河对涉及到这件事的所有人, 都没办法原谅。
有这个这个原则在先,眼前的大舅哥怎么看怎么阴险狡诈。
他好奇自己和林枝结婚?
呵。
要知道,自己和林枝结婚当天,第一个通知的就是林末。
现在林末装模作样, 无非就是想当着别的合作伙伴的面, 装作一无所知。再回头造谣沈清河诱拐无知少女骗婚, 把事情闹大,他好借助舆论让他们离婚,把林枝抢回去,继续做苏眉的联姻棋子。
想得可真美。
沈清河唇边的笑意越发冷峻, 眯着眼看着林末,一句话多不屑于解释。
林末问完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林枝这两年都没回家,哪里有机会拿户口本跟沈清河结婚。
这个沈清河不愧是影帝, 编瞎话一套一套的,演得还贼几把的真, 差点儿连他都被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为个合作,沈清河这么拼,还要拉个亲戚关系。
林末低咳一声, “今天是谈正事的,家里的事情以后再说。”
和林末一起来的其他两个投资商忙笑着打圆场:“是啊,这家的绍兴酒想当地道,来来来,大家尝一尝。”
娱乐圈就是个生意场,谈生意少不了酒局饭局。
酒过三巡,这话匣子就敞开了。
投资商们聊组里这个演员没有眼力见儿,那个制片耽误自己的事儿。
林末对这行实在是不熟,但也提着精神时不时附和几句,只沈清河一手端着酒,一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抿一口酒,看一眼手机。
活脱脱像今天来谈合作的根本不是他本人一样。
林末客套了几个来回,笑得脸都酸了,往沈清河那一瞄,颇有些嫉妒地问:“你干嘛呢?”
沈清河扣下手机:“哄我老婆睡觉。”
林末:“……”
林末:“我告诉你,你不要太猖狂。我可是阿枝的哥哥,掌握着他选择最后的丈夫关键性的一票。”
潜台词是,要想真的娶阿枝,你最好不要太嚣张,赶紧巴结巴结我。
可沈清河明显比刚才更嚣张。
他眼尾一挑,目光颇为不屑地在林末脸上游移,最后一声呵笑:“关键性一票?阿枝会听你的?”
林末脸色陡然一变。
沈清河往后靠,神情慵懒,声音缓缓,那股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压迫感却如影随形:“既然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情,就不要指望林枝还对你存着什么感天动地兄妹情。你扪心自问,你配吗?”
林末被戳中伤口,呼吸加重,话像从牙缝儿中挤出来:“这些是阿枝跟你说的?”
“倒不是她和我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我没有!”林末的声音一下提高,俊朗的脸扭曲地变了形:“我没有。”
旁边投资商关于“该不该在剧组成立个火锅俱乐部”的讨论肃着林末的声音戛然而止,二脸懵逼地看着这两个莫名针锋相对起来的大舅哥和准妹夫。
沈清河站起来,云淡风轻地整了整袖口:“以后不必打着对她好的旗帜说些有的没的,你不配。”
林末的手按在桌案上,青筋暴起。
“我不配,是,我不配,那你就配了??”林末牙咬得紧紧:“上次在影视城,阿枝因为过敏症蹲在地上哭,你就站在一边任由她哭,都不送她去医院,像你这种心肠歹毒的渣男,我一拳能打死八个!”
“你配合她妈演戏,让她伤心让她难过让她走投无路,还有资格说别人心肠歹毒?”
“我那是……”林末的声音一下低下去,将后面的话咬断。
沈清河鼻尖溢出一声轻哼,没再说话。
可那个眼神,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心里:我眼前的你,就是个辣鸡。
昔年的隐秘就这么被猛地揭开遮盖。
有灼灼的阳光照进去,里面早已腐烂一片。
林末的理智被沈清河一句一句话锤地飞灰湮灭,他猛地扑过去:“你这个外人你知道什么?!”
沈清河面上挂着笑,冷静地回他:“现在对枝枝而言,你才是外人。”
他可太知道,怎么样不动声色,把别人气到炸裂。
林末:“……”
林末:“你大爷!”
他手上用力。
之后,整个包间混乱成一团。
——
林枝在看了一半宋医生手札时,接到了电话,按照对方说的地址,匆匆地赶到了车程半小时的私人会所。
案发现场的包间已经一片狼藉。
从半开的门往里看,偌大的桌子翻倒,杯碗碟筷散了一地。
“他们在前面的那间包间。”服务生面带微笑,引着林枝往前走。
私人会所的服务周到,这半小时内已经给当事的两个人包扎好伤口,换了干净的衣服,另每个人端上一碗滋养的人参汤。
林末的汤喝了大半,沈清河却一口没碰。
林枝的身影在门口刚出现,沈清河就一大步跨过去,旁若无人地扒在林枝身上,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枝枝,你老公被人欺负了。”
林枝:“……”
林末:“……”
林枝看着林末,下巴一片青紫,眼圈黑了,右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上。
再歪头看沈清河,右脸贴了个创口贴。
她动手掀开,皮肤细腻平滑,根本没伤口。
这是谁欺负谁啊?
沈清河又补充:“是他先动手的。”
林末:“……”妈的确实是他先动手的,还真的无法反驳。
林末先重拳出击捶了沈清河肩膀一下,沈清河硬生生挨了,再之后,林末还想继续重拳出击,沈清河灵活一闪,林末整个人埋进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