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辈子或许都从未如此生气过。
“白痴吗你！”
不要这么随便地，用这种方式离开她的视线啊——
入水声再次响起。
银白色的美丽尾鳍在河面上一闪而过。
……
被冰冷和沉重包围。
明明四周一片黑暗。
他却能隔着晃动的水流，看到那片银白。
第五十一章
化身为鲛人的川崎遥力气很大，而且对水的亲和度很高, 几乎可以无视阻力, 单手就把已经沉到河中心的太宰治拉了上来，然后一点儿也不温柔地将他扔到了岸边。
浮在水面露出半截身子的少女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太宰治用一只胳膊吃力地支撑起身体, 狠狠地呛出那些流入气管中的河水。
就这么连续不断地咳了半分钟。
然而还没等太宰治彻底缓过来, 就又有一束水流朝着他的脑袋狠狠浇了过去, 力道大到差点把他直接压趴下。
咳嗽声暂停了数秒, 紧接着又持续性地响了起来, 大概是刚才的水流把他呛到了, 这次咳得要比先前更加厉害。
川崎遥也不急，就静静地看着对方咳嗽, 银白的鱼尾在水中微微弯曲, 方才的攻击就是通过尾巴拍出去的。
她甚至想给太宰治再来一下。
一个看，一个咳。
直到对方的呛咳声逐渐平稳, 川崎遥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有病？”
她的嗓音变得和平时不同，明明是在说着如此粗鲁的话语，但听起来却像是在念什么优美的诗歌。
——如同神话中欺骗水手的海妖，十分具有迷惑性。
太宰治似乎是喘了口气，然后朝着少女的方向露出一个仿佛被诱惑到的笑容。
“阿遥，你真好看。”
川崎遥：“……”
我都没用什么能力，你在这演什么呢？
鲛人的夜视能力很强, 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 她也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抬起来的那张脸。
白的仿佛失去温度, 连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都这幅样子了，还有心情飚骚话。
其实太宰治在水底待的时间很短，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这么大后遗症的。
但川崎遥救人的时候火上心头，根本没管他身体的承受能力，也不顾会不会呛水，总之动作十分粗暴。
所以少年此刻凄惨的模样，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造成的。
溺水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曾经感受过。
两人隔着河水对望了许久。
最先出声的是太宰治。
大概是因为刚才咳得猛了，所以他的声音有些微哑，但语气却十分温柔：“你快上来吧，小心感冒。”
川崎遥怀疑太宰治那聪明的小脑瓜可能进了水。
她确定对方肯定看到了她的鱼尾。
现在还说什么感冒……？你有见过鱼感冒的吗！
而就在太宰治说完这句话的后几秒，他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湿透的身体在微凉的夜风中不自觉抖了抖。
看着黑发少年此刻狼狈可怜的模样，川崎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要感冒的是你吧？
她突然间就不想追问对方跳河自杀的原因了，反正问了这家伙也不一定说，说了也不一定是实话。
她脑子笨，理解不了聪明人的想法。
川崎遥鱼尾一摆，眨眼间就游到了岸边，接着用双手轻轻松松地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撑了起来，银白的鱼尾悬空着，弯曲着流畅又美好的弧度。
太宰治无声无息地挪了个位子凑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的鱼尾。
“我可以摸摸吗？”
“不行。”
川崎遥一巴掌拍过去，把对方的脸按歪，“你这个要求就像在问女孩子‘我能不能摸你的大腿’，是在性骚扰。”
她保持着把手盖在太宰治眼睛上的动作，迅速将身上所有非人部分的特征都收了回去。
这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
等太宰治重新获得睁眼权力的时候，美人鱼已经变回了棕发少女，对方像是从未下过河似得，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沾水的地方。
“真方便啊，这是……阿嚏！”
话没说完，他就又打了个喷嚏。
川崎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冷着声音说：“现在感冒了，开心了吧？”
太宰治缩了缩鼻子，眼角泛红，有点像哭过的样子，时不时还咳嗽几声，配合着那张无血色的面容，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无声地看着少女。
川崎遥：“……”
她觉得太宰治肯定是在卖惨，还是混杂着色丨诱术的那种。
本来她是可以用鲛人的控水能力将太宰治身上的水弄走，弄完还有火焰给他取暖，但是她就不，必须要让太宰治吃点苦头。
所以她什么都没做，转头就打算走人。
“……阿嚏。”
川崎遥：“……”
不管他不管他。
“咳咳咳……”
川崎遥：“…………”
草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少女无奈地转回去，向着太宰治伸手，指尖微动。
顷刻间，流淌在黑发少年身体表面、以及那些浸透在衣物中的水就像拥有了意识似得主动漂浮了出来，在空气中汇聚，最后一股脑儿回到了河里。
太宰治站在原地好奇地围观，但他什么都没问。
川崎遥已经不想管什么能力暴露的问题了，反正连鲛人原形都被看到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想到太宰治白天的时候好像说了没有住的地方，于是她侧过视线看着他问：“你今晚住哪儿？”
太宰治无所谓地答：“随便找家酒店住一下吧。”
川崎遥轻舒一口气。
也对，这家伙怎么也不可能会去睡大街。
“你钱够吗？”
她发誓，这个问题她真的只是随口问。
然而——
回答她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太宰治摸了摸两边衣兜，一边空空如也，一边还有手机。
他把手机拿出来按了按，没按亮。
川崎遥：“……”
虽然她能把水都提取出来，可已经坏掉的手机就没办法了。
太宰治抬头，露出一个“这可咋办”的委屈眼神。
川崎遥：“……”
吠舞罗是不能收留他的，但也不能把他扔这不管，好歹也是自己暴露了鲛人姿态救上来的。
考虑了几秒，还是无奈地妥协。
“我先帮你垫上，我们先去找酒店吧。”
于是少女迈步，太宰治乖乖跟上。
两人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桥上。
川崎遥惊喜地发现之前随手丢下的包包还在原地，于是连忙跑过去捡起来。
还好这边路过的人少，天又黑，不然恐怕早就被人捡走了。
等她站起来想要继续走的时候，身旁陡然响起了太宰治声音。
“阿遥。”
应该是有了感冒的趋势，听上去比之前哑得更厉害了。
……不会发烧了吧？
川崎遥将视线转过去，不太放心地用手背贴了下对方的额头，想要感受一下有没有热度。
然而刚贴上就被对方握住拉了下来。
“阿遥。”
太宰治垂眸看着她，重复着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
他的手极度冰冷，而少女的却截然相反，这让他克制不住地加重了一些力道，试图将对方的温度留下来。
川崎遥被太宰治的手冻得打了个哆嗦，不得不运用能力提高了一些体温，结果对方握得更紧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宛如一个人形暖宝宝。
看着太宰治少有的执着模样，少女只能应他。
“什么事？”
获得回应的太宰治弯了弯嘴角：“我就叫叫你。”
川崎遥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是小学生吗？还是说烧糊涂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给太宰治测体温，这次没被抓下来，不仅如此，对方还低了低头，好让她动作能够更轻松。
大概五六秒的样子，川崎遥把手收回来，喃喃道：“好像是有点发烧了。”
太宰治看着她。
川崎遥被看的有些心慌，她别开脸小声地说：“其实我不太确定，我的体温比较高，可能不准……”
像是为了躲避尴尬似得，少女突然多话了起来：“还是去量一下体温吧，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小诊所的。”
太宰治没有拒绝，低低地说了声“好”。
于是在去酒店之前，他们先去了那家小诊所里量了体温，测出来果然有一些热度，就顺便买了药。
趁着太宰治吃药这会儿，川崎遥给出云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晚点回去。
等挂了电话，少女一个抬头，就发现太宰治又在安静地看她。
川崎遥试探着问：“怎么了？”
太宰治喝了一口温水，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点：“没什么。”
他站起来：“走吧，我们去酒店。”
川崎遥：“哦……”
到了酒店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两个人都没带身份证。
川崎遥有点头大，她都在琢磨着要不要给织田作之助打电话让他帮忙了，结果太宰治在那边不知道和前台小姐姐说了什么，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房卡。
上楼前小姐姐还神神秘秘地偷偷对着她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川崎遥：“？”
她快走几步追上了太宰治：“你和她说什么了？”
太宰治坦坦荡荡地答：“我说我们在私奔。”
川崎遥顿了一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你再说一遍？”
太宰治改口的极快：“我只是告诉她了实情，明天会把证件拿回来补登记的。”
他补充着：“毕竟我还在发烧，那位小姐很善良。”
川崎遥皱了下眉：“那她刚才干嘛那么看我？”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继续回答，就被川崎遥包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少女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一看。
屏幕上清清楚楚写着[中原先生]。
川崎遥：“……”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她肯定是很期待中原先生的电话，但是现在……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地不太敢接。
太宰治就站在她边上，眼睛一瞥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他唇角的笑意收了收，声音听起来不大愉快。
“不接吗？”
第五十二章
中原中也是算着时间打电话过去的, 按照川崎遥平时的作息, 这个点她肯定没有睡觉。
他打这通电话主要是想问一下对方有没有收到寄过去的快递，毕竟数数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
然而小姑娘却迟迟没有接起，等待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机。
川崎遥是个网瘾少女, 除却上课和工作, 其余时候手机基本不离手, 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几乎每次都是秒回。
这还是第一次对方没接到电话。
是在做什么事吗？
中原中也略一思考, 改为给少女发信息。
[中原中也：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川崎遥看着手机上方跳出来的信息陷入了沉默。
她和太宰治两个人刚才就像木桩子一样站在走廊上等电话自动挂断。
不是她不想接这个电话, 而是不能在太宰治面前接。
她可不觉得对方会安安分分地在一旁旁听, 以太宰治曾经的那些骚操作来看，这家伙绝对会搞出点什么事来。
要知道中原先生在出国之前还谆谆告诫她要离太宰治远一点, 结果现在自己又和这家伙搅一块了……倘若让中原先生发现的话，对方大概要气炸。
所以为了中原先生的情绪着想，她还是尽可能地避免这两人对上吧。
手机重新安静下来。
太宰治对川崎遥的做法十分满意, 他把脑袋搁在她一边肩膀上, 声音中带着沉重的鼻音：“我们现在像是在偷情一样，有点刺激。”
川崎遥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用力地将对方的脑袋推开：“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太宰治扬眉：“是错觉吗？感觉阿遥对我越来越凶了。”
“相信我, 这不是你的错觉。”
她扫了眼对方愈发苍白的唇色，表情显得无可奈何：“好了, 别耍嘴皮子了, 等会儿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我可不想半夜还要送你去医院。”
太宰治眉宇间微微舒展, 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问着：“所以……假如我的病严重起来，你就会留下来陪我？”
这听上去就仿佛打算付诸行动一样。
川崎遥用审视的眼神倪他，警告道：“你别太过分哦。”
这都折腾一晚上了，再搞事她可要真的生气了。
黑发少年露出了丧气的表情，然后不说话了，一路老老实实地进到了订好的房间里。
太宰治订的是普通的单人间，面积并不大，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川崎遥走上前去按了按被褥，摸上去感觉还行，舒适度肯定比不上那些星级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