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一只喵
时间:2020-04-28 08:47:18

  崔祁煦便不敢多说,想了想又道:“早朝时说六哥回来,儿子就吓了一跳,谁知后面跟着就说起镇国公,儿子又吓了一跳,真是巧了,这两件竟然赶到一起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郭元君,今日之事纷至沓来,她一时还没往这上头去想,此时竟有醍醐灌顶之感。崔恕出宫十几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镇国公被控贪墨的时候回来,哪有这么巧的?只怕崔恕之所以能回来,跟镇国公府倒霉,脱不开关系。
  再想起秦丰益失踪之时,皇帝那些心腹都不在江南,唯有崔恕,既是镇国公府的对头,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江南,将秦丰益等人一网打尽,那些拼不上的环节顿时拼凑了出来。
  “原来如此。”郭元君红唇边浮起一点狰狞的笑意,“新仇旧恨,这回,恐怕你没有上回的好运气。”
  “母后说什么呢?”崔祁煦问道。
  “没什么。”郭元君不想跟他多说,只道,“你快去刑部看看镇国公,晚上我在澄碧堂安排了宴席给你父皇贺喜,你记得赶回来。”
  崔祁煦走后,郭元君叫来芳华,压低声音吩咐道:“立刻安排下去,尽快把崔恕这些年在外头的行迹报给我!”
  崔恕显然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要扳倒郭家,但她不会给他机会。
  近午时分,崔道昀指点着宫人在淑妃原来住过的永福宫摆设好常用的物件器皿,向崔恕说道:“走吧,跟朕一起用午膳。”
  皇帝是在福宁宫用膳,可她就住在那里。崔恕垂眸,道:“父皇若是方便的话,儿臣想陪您在此处用膳。”
  崔道昀想了想,道:“这十几年里永福宫一直空着,如今刚收拾出来,诸事都不方便,还是去朕那里吧。”
  他转身向外走,崔恕也只得跟上,待看见福宁宫熟悉的碧瓦飞甍时,年幼时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皇帝在此处手把手教他写字,教他挽弓,还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蒙书上的故事。夏天时,福宁宫偏殿十分凉爽,他时常在此处歇午,每次醒来,总能看见皇帝在书案前批折子,偶尔他好奇折子上的事,皇帝也会耐心给他讲解。
  崔恕垂下眼帘,心头掠过一丝久违的伤感。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宽阔的穿堂,十几年过去了,福宁宫的摆设跟他当初离开时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他一眼就能认出当年的物件,这十几年里,时光似乎在此间静止了。
  就在此时,崔恕突然看见一张芙蓉面。
  糜芜。
  崔恕低着头,眼角的余光一瞥,就见银红色的衣角一闪而逝,糜芜已经躲进了后殿的抱厦。
  是了,她入宫后就住在皇帝的寝宫,跟皇帝形影不离,宫中都传说她,夜夜伴驾。如今她也算,得偿所愿。
  崔恕抑制着心底的刺痛,跟在崔道昀身后,迈步走进偏厅,珍馐美味一道一道,流水价地送上来,然而崔恕并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是默默往嘴里塞着。
  耳边突然听见崔道昀说道:“把这个糟鸭信,还有这个风鸡,给她送去。”
  宫人很快撤下那两碗菜,往抱厦那边去了。皇帝是给她留的菜,皇帝只用一个“她”字,宫人们就知道是谁,可见这情形绝不是第一次,她还真是,独得圣心。
  皇帝吃得少,两刻钟后便停了箸,崔恕跟着放下银箸,起身道:“谢父皇赐饭。”
  “罢了。”崔道昀接过热手巾擦着手,咳嗽了两声,道,“你回去歇着吧,朕也要小睡一会儿。”
  崔恕告了退,从廊下目不斜视地走过,直到踏出宫门,这才站定了,回头一望。
  宫院幽深,伊人已属他人,人伦大防,一丝也错不得,从此后这福宁宫,能不来,就尽量不来。
  崔恕回过头来,快步离开。
  照壁之后,糜芜缩回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竟然真的是他!该怎么办?
  酉正时分,宫宴在澄碧堂开席,帝后并肩坐在主位,太子与太子妃坐在皇帝身侧,几个资历老的妃嫔依次排下来,皇后一侧则是诸皇子和皇子妃,唯有崔恕未曾成婚,孤零零的一个坐在末位。
  郭元君向席中诸人看了一眼,笑着向崔道昀说道:“难得今日人来的齐全,陛下,是不是把选秀的事跟皇子们说一说?”
  崔道昀今日一直觉得喉咙里有些痒,总有些想咳嗽,便道:“皇后代劳吧。”
  郭元君便道:“过几日的选秀由本宫和静妃、胡昭容一道操持,皇帝的意思是给诸位皇子挑些妥当的人在身边服侍,皇子们若是无意择选佳人的,就先跟本宫说一声。”
  她眼睛往皇子们席上一望,最后停在崔恕身上,笑着说道:“六皇子,你这些兄弟们中间,只有你不曾成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你选上几个。”
  崔恕淡淡说道:“儿臣尚无成婚之意。”
  “这怎么成?”郭元君笑道,“六皇子今年是二十一岁吧?这个年纪,早该儿女成群了,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给陛下添了几个小皇孙,六皇子也得快些了。”
  “罢了,”崔道昀咳嗽两声,摆手道,“由他去吧。”
  郭元君轻轻一笑,不再多说。
  酒过三巡,舞姬柔软了腰肢,正跳着一曲《西楼月》,郭元君的目光瞥见芳华向她打了个眼色,于是起身向崔道昀说道:“陛下,臣妾去去就来。”
  崔道昀只道她要更衣,便也不曾在意,郭元君迈步向抱厦里走去,芳华连忙跟上来,低声说道:“六皇子这些年,一直住在原来的忠靖侯府里。”
  郭元君大吃一惊,居然一直没有离京,居然一直在她眼皮底下!江糜芜曾在江家待了一个多页,他们之前认不认识?有没有可能,江糜芜就是他派来笼络皇帝,好给他吹枕头风的!
  一个是皇帝的新宠,一个是皇帝的儿子,同样的年轻,同样的好相貌,还曾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须得因势导利,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郭元君在芳华耳边叫代几句,芳华匆匆去了,郭元君回头看了眼崔恕,唇边浮起一个笑容,这世上会不会有当天死而复生的皇子,当天又被皇帝治罪的事情呢?
  酒至半酣,崔恕起身更衣,净房在跨院中,崔恕出来时,道边侍奉的宫女低声道:“六皇子请随奴婢去屋里净手。”
  崔恕跟着她,来到廊下一间小屋,刚走进去,烛光突然灭了,跟着房门关上,一片黑暗之中,崔恕鼻端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幽细香气。
  是她,糜芜,她也在这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接下来会如何?
 
 
第62章 
  门外是澄碧堂悠扬的丝弦声, 门内, 绷紧的情绪与呼之欲出的媚色,在黑暗中无声蔓延。
  崔恕在最初的一刹那, 竟有些疑心是她有意来寻自己, 但下一息,绮念散去, 崔恕自嘲地一笑, 她既已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回头,更何况宫中杀机四伏, 以她的狡黠, 即便想要相见,也绝不会选在这个时机, 这个地方。
  却在此时, 糜芜声音低低地开了口:“崔恕?”
  许久不曾听见她的声音,许久不曾听见她这样,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心底某处不可控制地躁动起来, 崔恕却不肯回应,只转身向外走,身后传来她轻如羽毛般的笑声, 跟着是耳语般的声音, 道:“这些人,下手倒是快。”
  看来她也是,着了别人的道。崔恕的手搭在门上, 停了片刻。
  屋里漆黑一片,糜芜循着崔恕细微的脚步声,跟在他身后,慢慢向门口走去。一刻钟前一个小内监寻到她,道是皇帝口谕,传她到澄碧堂说话,糜芜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因为那个内监她时常在福宁宫看见,便也没有十分疑心,内宫的道路她原也不熟,跟着走到这里,小内监让她进门稍待,她前脚进门,后脚便跟着进来一个男人。
  烛光在此时熄灭,没有窗户,触目所及只是一片漆黑,糜芜却瞬间确定,是崔恕。
  那若有若无的,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唯有他在时,才是如此。
  原以为,此生此世不复相见,却不想,短短十数日之后,她竟在宫里见到了他,眼下更是和他一同被关在这间暗室。
  原来他是皇子,原来他,今后也要在深宫之中,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之下。当初她向他提起皇帝,口口声声说要进宫时,也难怪他会有那些怪异的反应。
  “崔恕……”
  她又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她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便在黑暗里微微一笑,向自己说道,没想到竟又遇见了你。
  门外有渐渐清晰的脚步,有人来了。
  崔恕心如明镜。如此处心积虑,无非想要皇帝看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任谁看到这一幕,难免都要想到男女私情上面去,更何况在江家时,他与她原本就是旧相识。
  他若想无声无息地走掉,自然也有办法,但只要他这次躲了,那些人下次就还会下手,如此,不是了局。
  “崔恕,”耳边传来她低婉的声音,“防不胜防,不如不防。”
  原来她想的,与他想的一样。崔恕仍旧没有回应,心里却是千回百转,有这些刻骨铭心的思念,这些默契与不舍,为何他与她却走到了这一步?
  糜芜越走越近,香气幽细,自身后一点一点的,环绕了崔恕。一颗心沉下去,感官却在此时敏锐到了极点,即便不回头,眼中却已经描摹出她的轮廓,她的笑靥,甚至,她红唇翘起的弧度。
  崔恕一脚踢开房门,终止了自己的沉沦。
  眼前突然一亮,糜芜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些人安排的,自然是一场捉奸大戏,而她则要借此机会,揭开崔恕与她的过往,彻底拔除这个软肋。
  崔恕已当先走了出去,幽深的长廊上,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惊讶地站住脚步,道:“这是怎么了?六弟怎么在这里?”
  二皇子崔奕琛。崔恕淡淡道:“二哥。”
  糜芜跟着走出去,不用说,二皇子就是被安排来亲眼见证奸情的人,用两个皇子皇子来陪她演戏,那个设局的人,也算对得起她。
  乍见美人,崔奕琛眼前一亮,跟着越发惊讶:“你是谁?”
  又看看崔恕:“六弟与她……”
  崔恕不再多说,只迈步向前走,糜芜低头跟在他身后,崔奕琛满心疑惑,连忙也跟了上去。
  澄碧堂中,舞姬踏着最后一个节拍,弯折了纤腰,素白的舞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定格成一个清艳的姿态。糜芜跟在崔恕后面踏上台阶,隔着珠帘看见居中坐着的崔道昀时,忽地跑起来,瞬间越过崔恕,跑进堂中,向着崔道昀扬声叫道:“陛下!”
  门边伺候的内监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在此时,崔道昀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皇帝一说话,内监立刻退下,糜芜一径跑进去,抓了崔道昀的衣袖,娇声道:“陛下救我!”
  崔恕踏进堂中时,入眼便看见糜芜站在皇帝跟前,手里抓了皇帝银灰色衣袖的一角,含娇带嗔说道:“有人假传圣旨,骗我来见陛下,却又把我锁在屋里,意图诬赖!”
  她与他相见时,总是锐利如刀,在皇帝面前,却是这般娇软可喜。崔恕垂眸走近,躬身向崔道昀行礼,说出了后面的情节:“儿臣被宫女骗去净手,进门就被困住,其时江糜芜亦在屋内。”
  江糜芜,他能叫出她的名字,他认得她。崔道昀抬眼看着崔恕,他与她,果然在先前就是相识。
  崔奕琛紧跟在后面走进来,脸上仍旧带着惊讶疑惑,犹犹豫豫地说道:“方才儿臣出去更衣时,正遇见六弟在后廊上踢开房门,从里面出来,那位姑娘跟在他身后。”
  郭元君在旁边听着,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一阵懊恼。她原以为他们会被当场撞见,惊慌失措,之后百般遮掩,那时她便有无数后招等着他们,必定将这个通啊奸的罪名钉死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直接找到皇帝跟前告状?倒是好胆色!
  事涉内帷,汤升摆摆手,丝弦之声立刻停住,歌儿舞女纷纷退出,偌大的澄碧堂中,顿时只剩下两边坐着的妃嫔皇子,看着堂中伶仃仃站着的几个,心中猜测不定。
  崔道昀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崔恕这些年住在江家,糜芜同样出身江家,将他们两个弄在一起,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他们有私情。
  是冲着糜芜,还是冲着崔恕?崔道昀瞟了眼郭元君,她神色自若,但他直觉是她。
  然而,他们两个之间,究竟如何?
  喉咙里越发痒起来,崔道昀抬起没有被糜芜抓着的袍袖掩了嘴,低低地嗽了两声。
  “陛下怎么了?”糜芜想起早膳时他就有些咳嗽,连忙问道。
  “没什么。”崔道昀见她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抬眼向崔恕问道,“你认得她?”
  崔恕沉声道:“在江家时,曾见过一面。”
  那次他让张离当众叫走了她,这干系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唯有坦然认下,才有可能将所有事情撇清。
  崔道昀看着他,沉吟不语。
  当年谢庭带走崔恕之后,他不曾问过人在哪里,谢庭也不曾向他说过,直到昨天,他才知道这些年来,崔恕竟一直在江家。
  谢庭之所以选中江家,一来是同处京中,便于照应;二来江家在京中的勋贵中极不显眼,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三来,江家与谢家关系疏远,即便镇国公府疑心谢庭,也绝不会想到崔恕在江家。
  更何况托付之时,谢庭并未出面,而是辗转数人,得了江嘉木的允诺,江嘉木到死也不知道是受谁之托。
  昨日听见这个消息时,崔道昀第一反应便想到了糜芜,她曾在江家待了一个多月,按理说应该认得崔恕,为何那日她向他说了谢临,说了窈娘,却没有提过崔恕?是因为无关紧要,还是有别的内情?
  崔道昀原本想过几日向她细问一问,却没想到,展眼就要在这个场合,当着这么多人处理此事。
  糜芜依旧抓着崔道昀的衣袖,一半是为了撒娇,另一半却是,与皇帝有这么一丁点的关联,让她觉得分外安心。她身子虽然俯低了,声音却不低,道:“陛下,当时我在屋里看乐谱,一个穿棕黄衣的内监过来叫我,说陛下有口谕,传我到澄碧堂说话。这内监个子只比我高一点点,白净面皮,单眼皮,嘴巴有些小,从前我见过他在福宁宫中殿守夜,所以便没有疑心,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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