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一只喵
时间:2020-04-28 08:47:18

  糜芜踏进房中, 淡淡说道:“是我。”
  空如自然像那些一样, 以为她是惠妃的女儿,她不妨将计就计, 问出当年的事情。
  门外, 崔恕的唇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许久不见,她还是像从那样聪慧狡黠, 如此用计套话,自然比直接审问要来得快,她可真是, 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崔恕示意内监将房门关上, 跟着转身离开。
  屋里的光线暗下来,空如站在靠墙的小窗底下,最初时得见故人的惊喜已经过去, 满心的狐疑生出来,于是只细细地打量着糜芜,一言不发。
  糜芜任由她打量着,只平静地说道:“我姓苏,闺名明苑,自幼在忠靖侯府长大,从前的忠靖侯夫人是我表姑妈。空如,眼下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惠妃进宫是在生下孩子一年之后,假如苏明苑真是惠妃的女儿,那么惠妃与空如都有足够的时间知道苏明苑在江家的情形。
  空如的神色变了几变,却还是说道:“我不认得你。”
  “不,你认得我。”糜芜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知道,我右边肩膀上,从前曾有一块烫伤疤痕。”
  空如下意识地问道:“如今没有了吗?”
  “没有了,侯夫人从宫里求了方子,按方涂抹,到我十来岁的时候,那块伤疤已经没了。”糜芜道,“去年江家内斗,江家的老姨娘探听到侯夫人的秘密,将我和侯夫人都赶去了白云庵,空如,我也是在那时候,知道我原本应该姓江。”
  空如想了想,又问道:“姑娘是怎么从白云庵出来的?”
  “江家的庶女得了圣心,被封为昌乐郡主,我与她一向交好,被她带进宫里伺候,后面又放回家中。”说谎的诀窍,就在于真假掺半,空如这些年不在京中,应该没见过长大后的苏明苑,但她很有可能一直留意着江家的动静,所以这些大动静都得对得上,糜芜思忖着说道,“空如,在宫里,我听到了另一种说法,我的母亲,也在宫里。”
  空如脸色又变了几变,半信半疑地说道:“我听不大懂姑娘在说什么。”
  糜芜微微一笑,轻声道:“不,你听得懂。十六年前,侯夫人偷龙转凤,之后我母亲再次掉包,为了遮掩我肩上的红斑,又做出了那块烫伤。空如,我见过汤婆子,她当时看见我的反应与你一模一样。”
  空如忍不住问道:“汤婆子呢?”
  糜芜右手五指并拢,在脖子上比了一下,空如微张了嘴,却又低下了头。
  “我今天来见你,不为别的,只想向你确认,”糜芜说道,“我知道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方才带你过来的,是皇帝?”空如抬头看她一眼,又问。
  “是。”糜芜坦然答道,“当年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亏得昌乐郡主替我在陛下面前求情,我才能活到如今,但圣心难测,我活在这世上,终究是天家的一个污点,也难保哪天陛下会不会改主意。空如,我不怕死,但我不想将来到九泉之下的时候,连我的母亲是谁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情形都对得上,空如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低声道:“姑娘的身世,就像姑娘刚才说的那样。”
  糜芜松一口气,眼中适时地带出了点点泪意,哽咽着说道:“母亲她好狠心,竟然就那样抛下了我……”
  “你母亲她也是不得已,”空如叹气说道,“她已经是那样的身世,不想让姑娘活得像她一样委屈,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办。”
  糜芜拿捏着分寸,让那点眼泪适时地流出来,跟着问道:“当年母亲是怎么把我换过去的?”
  空如回忆着当年的情形,神色渐渐郑重起来:“二月初二,你母亲生下了你,当时侯夫人也怀着身孕,她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你母亲,你母亲却一直留神着她的动静,原本只是为了自保,谁知道竟然发现了侯夫人想要偷龙转凤的秘密……”
  这件事在空如心里藏了十几年,头一回向人说出,起初还是边回忆边说,到后面时,越说越流利,竟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就连糜芜在边上听着,也好像看见了当时的情形。
  十六年前,顾梦初为了保住爵位,指使王嬷嬷从丁香那里骗走江绍,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落在了柳挽月眼里,柳挽月推测出她的意图,便令空如混进江家,准备到时候当场拿住,让顾梦初身败名裂,但在最后关头,柳挽月突然改了主意。
  糜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改主意?”
  “你母亲向老侯爷提过几次,让他休了顾氏,老侯爷不肯。”空如道,“你母亲又让老侯爷帮她搜罗顾英和的阴私事,老侯爷也不肯。”
  原来如此。看来是柳挽月发现江嘉木根本不能帮她报仇,所以改了主意,最后更是离开他进了宫。糜芜问道:“后面呢?”
  空如道:“后面……”
  二月十一日,顾梦初胎动分娩,产房中只有王嬷嬷和收买好的产婆,空如无法接近,于是混在下人房中等消息。未时前后,月生下女婴,王嬷嬷调换孩子,跟着将女婴带出江家,送到城外胜哥家中,空如便一路跟着王嬷嬷,等王嬷嬷离开之后,立刻给了胡胜哥夫妇五百两银子,告诉他自己明天还会带过来一个女婴,替换掉如今这个。
  而柳挽月则亲手用蜡烛烫掉了苏明苑右肩上的那个红斑,敷药之后,第二天由空如送去胡家。
  糜芜打断了她,道:“不对,你说是替换,但据我所知,我母亲根本没有收养侯夫人的女儿,只怕不是换,是被你们杀了吧?”
  三个孩子少了一个,以惠妃的做派,糜芜觉得,顾梦初的女儿多半被她杀了。
  空如叹口气说道:“你母亲恨透了顾家人,原本是想把侯夫人的女儿随便扔在山上喂狼,只是等我第二天到胡胜哥家里时,那个孩子已经丢了。”
  “丢了?”
  空如点头道:“我带着你赶到的时候,胡胜哥一家子正在到处找,说是头天我走了没多久,胡黄氏把孩子放在屋里,自己去灶下做饭,等做完饭回来,那孩子已经不见了。他们在村里找了一遍没找到,乡下地方野兽多,他家又没个院墙,也说不准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后面我怕你再出事,就一直留在胡家帮着照应,直到侯夫人把你接回去为止。”
  竟然不见了?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糜芜思忖着问道:“女儿突然不见了,老侯爷难道就不问?”
  “为着老侯爷不肯休妻,你母亲早就威胁过要把孩子送人,”空如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叹了口气,“老侯爷发现你不见了,大吵了一场,许久不曾过去。再后来侯夫人假托你是苏家的孤女把你接回去后,你母亲告诉老侯爷那孩子就是你,是她买通了侯夫人的族人,哄骗侯夫人收养的,老侯爷这才回心转意。”
  万万没想到,江嘉木竟然一直都知道苏明苑的身份,如此倒能解释为什么他听任顾梦初偏爱苏明苑了。糜芜忙又追问道:“那么丁香呢,她那时候在哪里?”
  空如回忆着说道:“你母亲探听到侯夫人想杀丁香灭口,于是把她藏在细竹胡同,想着留下这个人证,将来好挟制江家人,谁知道后面丁香竟然逃走了,我那时候在胡胜哥家里照顾你,分不出身去找,你母亲又在坐月子,就只好这么算了。”
  糜芜微有些失望,当年的事厘清了一部分,但只要娘亲身上的疑团没能解开,就还是不确定自己是谁,看来,只好抓紧寻找胡胜哥一家人了。
  她向空如说道:“你先忍耐几天,等我求求昌乐郡主,也许能放你出去。”
  空如双手合十,摇头说道:“我出身空门,为着故人情分,落发又还俗,做下一身孽债,孩子,你不必为我再去求谁,该如何,便如何吧。”
  糜芜从房中出来时,抬眼一看,崔恕并不在附近,心里无端便空了一下。他从来都会在外面等着她,从来不曾将她一个人抛在那里,为什么这次,他竟然走了?
  糜芜来不及多想,连忙沿路找出去,走出巷口,抬眼看见崔恕正站在不远处的宫道边上,看着路边的花木出神。
  糜芜放下心来。他没走,他还在等着她。心中安定下来,糜芜快步走近了,轻声道:“陛下。”
  崔恕应声回头,温声说道:“问出来了?”
  “问清楚了一些,”糜芜道,“不过还有一些需要继续查。”
  她正要跟他细说,目光所及,看见他浅月白色的长袍底下,露出玄色丝履上舒卷的海水纹饰,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那双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专心撒糖,哈哈,希望甜度能跟得上~
 
 
第126章 
  糜芜低头瞧着崔恕脚上那双丝履, 玄色的细绢鞋面依旧平整完好, 只是颜色却比刚做好的时候暗了些,侧面上用暗银色丝线绣出的海水纹也暗了许多, 几乎要跟玄色底子混为一体了, 能看得出来,这双鞋已经穿了很久。
  糜芜在乡下长大, 农家人贫苦, 一应衣履鞋袜都是自家做的,所以她练得一手好针线,尤其是做的鞋子又密实又轻巧, 在芦里村甚至周围的几个村庄都小有名气, 赶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卖上几双,总能补贴家用, 不过从进京以后, 身份变化,她已经很少自己动针线了,这一年多来唯一一次上心做东西, 就是临走时留给崔恕那身便服和两双鞋子。
  崔恕见她瞧着自己的鞋,便也低头看了看,道:“怎么?”
  糜芜摇摇头, 轻声道:“已经很旧了, 怎么也不换换?”
  “你只给我做了这两双,没有别的可替换,”崔恕道, “已经尽力爱惜着穿了。”
  糜芜暗自思量着这话有几分真假,道:“宫里那么多针线上的人,怎么会让陛下连双鞋都没得换?”
  “那些人又不是你。”崔恕道,“除了朝会时须得按制穿的鞋履,也只是这两双罢了,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若是有空的话,再给我做几双吧,总不见得我一年四季,就只有这两双便鞋可换。”
  糜芜怔了一下,跟着笑起来,半是试探半是玩笑地问道:“陛下该不会要跟我说,连大冬天里陛下都只穿着这个吧?”
  崔恕便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看她一眼。
  后面的玩笑话糜芜便没有说出口。去年走的时候是春末,所以给他做的两双鞋一双是夏天的,一双是春秋的,难道他竟然真的穿着过冬?
  然而以他的性子,也是能做的出来的。
  糜芜突然就有些百感交集起来,半晌才道:“再做几双也不值什么,不过我得先跟陛下说好,从今往后,再不准只穿我做的鞋了!”
  “为什么不?”崔恕反问道。
  糜芜横他一眼,嗔道:“陛下是想累死我吗?”
  这一横一嗔,瞬间把崔恕拉回昔日亲密无间的辰光里,心里又是留恋又是酸涩,崔恕低头看着她,半是安抚半是诱惑:“那么,这几天得了空,先做一双轻便些的鞋子,近些日子好穿,等你歇一歇,再做两双夏天的便鞋,夏天过后,再做一双带夹里的,然后是冬天的厚棉鞋也需要做两双。这样安排下来,你也不至于太忙,我也不至于只有两双鞋可换。”
  糜芜笑笑地睨着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
  崔恕早知道求她不容易,倒也不惊讶,只是问道:“为什么?”
  去年的时候也就罢了,然而眼下,再过两个月他就要选秀,自然有许多人惦记着给他做东做西的,她这会子巴巴地赶着给他做鞋,成什么话?然而这话若是说出口,听起来未免像在呷醋,糜芜便只是道:“陛下打的好算盘,是把我当成不要工钱的苦力了吗?须知道我的针线活,便是捧着千金来求,我也未必愿意动手。”
  “原来如此。”崔恕微微颔首,跟着转身往来时的路上,道,“你随我来。”
  糜芜一时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于是跟上去,正要问他,却听他道:“方才在里面问得如何?还有哪些需要继续查的?”
  糜芜暂时放下疑问,道:“苏明苑的情形问清楚了,她就是惠妃那个孩子,可我的事空如也不知道,还要再找几个人,继续往下查。”
  “那就继续查吧,”崔恕道,“倾天下之力,总能给你一个答案。”
  分明只是他随口一句话,不知怎么的,糜芜却怔住了。回想起来,从认识他到如今,无论她是存着怎么样的心思接近他,无论他看得如何真切,可她向他要求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他防备着她,警惕着她,可他从未拒绝过她。也许,这便是她一直还惦念着他的缘故,这点包藏在算计中的真心,对于他,对于她自己,都极是难得。
  糜芜看着崔恕,带着笑意,轻声说道:“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崔恕有些惊讶她如此郑重其事,停住步子向她脸上细细瞧着,问道,“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拥她入怀,在即将触到的一刹那却又警醒,硬生生地缩回手,停顿片刻才道:“需要找什么人?”
  他那点挣扎糜芜看得一清二楚,他真的是变了,在以前,他从来都是只按着自己的意志来做,全不在乎她心里怎么想。糜芜瞧着他,说不出是欣慰多些,还是遗憾多些,道:“一个叫胡胜哥的乡下人,媳妇姓黄,我家太太当年把自家女儿放在他家寄养,惠妃买通胡胜哥,把孩子换成了苏明苑,太太的女儿却被弄丢了。”
  崔恕想了想,看着她蹙了眉,道:“有没有这种可能……”
  后面的话他却又沉吟着不说,只顾自己出神,糜芜追问道:“什么可能?”
  “没什么。”崔恕想摇摇头,道:“只要找到胡家人,大约就知道了。”
  说话时已经走到福宁宫门前,糜芜由不得站住了,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色,问道:“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跟我来。”崔恕当先跨进门槛。
  糜芜跟着他走进来,四下一望,宫墙上用琉璃瓦砌出的西番莲花样,屋脊上扬天望月的神兽,还有庭中设着的满月灯柱,一切都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不仅是郡主府,就连在福宁宫,时间也是静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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