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祁琅摇了摇头,真诚说:“捅你是因为我开心。”
宗政冷笑:“你终于能继承我的遗产了是吧?”
他话音未落,庄园外突然爆出此起彼伏的战火声,能量弹药冲撞出烟火般绚烂而瑰丽的光彩,透过明净的窗户,打进灯光昏暗暧昧的室内。
祁琅轻轻“啧”了声,没回答他,却把手慢慢往下,掌心贴在他心口,在那道细而狭长的刀口上碰了碰。
宗政身上肌肉因为疼痛而下意识绷紧,祁琅却像是毫无察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冷不丁来句:“你这具身体里,装得也是心脏内脏什么的?还是搞了个什么能量枢控制盒之类的?”
宗政微微僵,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
“怪不得…”
他有些讶然地看着她,又摇头失笑:“你真的很大胆。”
“没有比您更大胆的了,元首大人。”
祁琅笑嘻嘻地说:“像您这种大人物,百忙之还不忘屈尊降贵来我们这小国微服私访,微还微个十来年,您才是我辈楷模啊。”
宗政沉默了会儿。
就这么被她揭穿了身份,其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点,毕竟十多年来,都没有人会往这边猜。
而且更让他动容的是,她在猜到之后,还敢动手杀他。
祁琅看见宗政的眼神渐渐变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还要这么做。”
宗政平静地问她:“圣利安,是要向联盟宣战吗?”
祁琅眨了下眼睛:“如果我说是呢。”
宗政顿了下,问她:“没有回旋的余地?”
祁琅轻轻怼了怼匕.首的手柄:“我捅都捅了,你说呢?”
闻言,宗政有些疲惫地阖上眼。
“阿琅。”
他沉默了会儿,低低唤她,轻得像是呓语:“我真的不想和你走到这步。”
“可是我挺想和你走到这步的。”
祁琅特别认真:“相爱相杀,多好玩啊。”
宗政:“…我现在不想和你开玩笑。”
“可是我想开。”
祁琅“吧唧”口亲在他脑门上,笑嘻嘻说:“元首大人,您总是要承认的,我是圣利安的皇太子,未来的女帝,而绝不会是联盟的第夫人。”
宗政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这些年的自欺欺人,还是为她那副真正刀枪不入软化不了的心肺。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真正的阴谋家、权谋者,个摒弃了女人所有可能弱点的可怕的女人,个已经足以与他势均力敌的强者。
或者说,他的对手。
他用了四年的事件,终于还是不得不败给了这个事实。
“看你的表情,你终于接受现实了。”
祁琅把宗政的脸揉成坨,高兴地又亲了他口:“你终于懂事了,宝贝儿,我真是太欣慰了!”
宗政:“…”
宗政说:“放手。”
祁琅只装没听见,问他:“那你现在是不是了无遗憾了?可以安心去死了?”
宗政:“…并没有,我还是很生气。”
“你别生气啊。”
祁琅好脾气安抚他:“你生气也没用啊,今天这出我都琢磨好久了,外面全是我的军队,帝曼街各个区里忠心于你的人我也早摸清楚了,现在干掉你,个小时后我就可以翻你的小金库,明天帝曼街的物资就能运往各个军区了。”
宗政沉默了,默着默着又开始咳血了。
祁琅绝对不承认这是被她气的。
祁琅边欣赏美青年吐血的凄艳画面,只手慢慢握住刀柄:“我看也差不多了,你这吐血我也怪不落忍的,要不…就送你上路吧?”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和谐的上路场面了。
宗政终于缓缓抬眼,看着她。
他说:“你过来。”
他脸色苍白,气色虚弱,清俊温和的眉眼,漆黑幽深的眸子,薄薄的失去血色的唇瓣,却竟然更衬出种惊心动魄的魅色。
那种仿佛潭清水里,温和舒展的花开到极致的,反而呈现出的即将凋谢的那种凄艳又糜烂的艳丽。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宗政。
祁琅立刻就心动了。
毕竟当年见钟情,宗政这张道貌岸然的脸蛋还是很起了那么点作用。
抱着死前来发的占便宜心态,祁琅非常积极地低下头去,亲在他唇角。
宗政的手慢慢抚在她脑后,五指用力,指尖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温柔而强势地含住她的唇瓣,贪婪而缓慢地享受着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个吻。
“奥古斯·冯·克伦威尔。”
他喘息声,低沉说:“你可以叫我,奥古斯都。”
第一百零一章
“情况怎么样?”
黑色的飞行器划破夜色, 在微不可察的噪音声下降, 克里斯匆匆走下舱门。
他身上笔挺端庄的会议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 他的目光只在火光燃烧的废墟残骸上闪而过, 就大步走向对面带兵迎上来的男人,甚至语气急促地重复了遍:“怎么样?”
“都在计划之, 除了边角零星的抵抗, 大部分地方已经收拢完毕。”
莱斯微微勾起唇角, 年轻的帝国秘书处副长轻轻抚了抚腰侧骑士剑华丽的镂金剑柄,笑容在夜色下像盛放的昙花样妖异艳丽,他用无比轻快的语气:“珀西那边也传消息过来了,宗政的死讯传过去, 各个区的负责人, 七成以上的人直接表示合作,剩下的些不听话的也已经收拾干净了。”
克里斯点点头, 这并不奇怪, 对于绝大多数黑暗势力来说,忠诚都是很可笑的字眼。
宗政活着、帝都星的帝曼街枢存在着, 他们或是恐惧或是贪图利益,才会保持忠诚和卑顺。
但是现在宗政都死了, 帝国又摆明了要大刀阔斧下狠手宰这头肥羊,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各个据点的库房在第时间就被打开,那真是…你都无法想象里面有多少好东西,恐怕就算是国库的盛景也不过如此。”
莱斯想到之前看见的切,也不由轻轻抽了口气, 笑容更加灿烂:“我猜那个男人这辈子也想不到,有朝日会有人敢动他,有朝日会有人敢这样摧枯拉朽地把他的所有心血占为己有。”
克里斯瞥眼莱斯脸上那毫不掩饰着恶意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莱斯为什么会这么快活。
虽然他们看彼此都不太对付,但是无疑的,宗政是所有人的眼钉肉刺。
那个男人是最特殊的。
而更让人不喜的是,那个男人毫不遮掩,甚至直在用看似低调的手段无比傲慢地时不时张扬着自己的不同,还时刻觊觎着更进步。
殿下给出的偏爱,他们无论心里怎么想,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那个男人自己贪得无厌地要,那就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了。
就是这么双标,但是没办法,反正殿下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也没必要非要讲出个道理来是吧。
这么想着,新任财政副部长脸上没显出任何异样,只微微笑着,不轻不重点了句:“在殿下面前慎重点,殿下心里未必不难过。”
听这话,莱斯收敛起笑容,艳色的薄唇抿了抿。
“殿下还在里面。”
莱斯低低说:“我…有些担心。”
克里斯脸颊微微动,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点着明光的小庄园,时没有说话。
“克里斯。”
莱斯摩挲着剑柄,问他:“你觉得,殿下真的舍得杀他吗?他真的死了吗?”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沉声说:“不管他死没死,但是宗政已经死了,帝曼街也将不复存在。”
至于那个失去了切权力的男人的结局,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活着、被殿下带走软禁起来。
这点莱斯当然知道,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只是想知道殿下到底对那个男人有多特殊?
死了就成了白月光,活着更是永远碍人眼。
莱斯幽幽叹口气:“真不甘心啊…”
谁又能甘心呢?
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克里斯淡淡地想着。
敌人可以斩杀,皇位可以算计,连向宇宙拔刀宣战都可以,但是唯有殿下的心意,连争取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毕竟她就是那样个,从开始就点机会都不给的,坦荡温柔地近乎残忍的人。
猝不及防想到这些,克里斯的心情也不太愉快,他迅速调整情绪,转移话题:“陛下召集议会进行紧急会议,宣布了册封殿下为皇太子的决议,议院震荡,但是考虑到陛下宣布的帝国大军即将开战,议院对于储君册立过急的事也没有过多纠缠,但是对于宣战的争议…很大。”
克里斯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也不由心生感慨。
议会岂止是震荡啊,那根本是当场炸了。
两位最有前途的皇子夜之间被皇帝废除圈禁、没有任何前提地直接册立储君,连他们这些知情人听了都得恍惚阵,更何况是议会上那些自恃深谋远虑的老狐狸们。
老狐狸们:我们坐等三方夺嫡开筹码拉拢我们,结果还没开始打呢,就没了?!
三个折俩,只独苗,当场核平
——这谁受得了啊?!
议院当时就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支持两位皇子的议员们,费尽心机想尽各种方式试图委婉劝说皇帝这样插手夺嫡不利于储君建立威信,还是可以给两位皇子个机会再让他们打打撕撕…
圣利安的制度里,皇帝掌握至高决策大权,但是议院作为常务机构决策帝国常务事务,发展到现在这代,权力也不容小觑。
而且比起实权,议院的象征意义显然更为重要,议院的稳定更意味着政坛乃至帝国的稳定。
基于这些原因,皇帝也不好直接正面和他们对着干,那削弱的是双方的权威,两败俱伤,对于帝国来说,显然是个亏本买卖。
皇帝想,行,你们不是对储君册立很有异议吗?这点完全可以和平解决嘛。
所以皇帝开口了。
皇帝说:我是个民主的人,我更是个尊重议会的皇帝,所以我决定开战。
议院:…
然后议院就没工夫管储君这点小事儿了。
因为议会炸了。
“现在时间很紧。”
克里斯边往小庄园走,边揉了揉额角:“议会那边除了少数鸽派已经被联盟磨得没了胆子,还在劝阻开战,其他议员已经开始争吵分蛋糕的问题,陛下授意我立刻把殿下带回去,尽快准备向民众宣布进入备战状态,帝国将暂时转为战时体制,确保前线物资和兵员配给。”
莱斯心头骤然震。
无论做了多久的准备,当真正听到这刻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头激荡的情绪。
两个这时已经走到庄园门口,克里斯侧脸就看见门口被卫兵押解过来的众帝曼街高层。
为首的青年戴着眼镜,容貌俊秀沉稳,冷静地站在那里,他身后是神色或不甘或冰冷的其他人,克里斯略微认得几个,似乎叫米卡、朗曼还有其他什么人。
克里斯屈起的手已经碰到门板,却顿住步子,与行人对视。
看见克里斯莱斯,帝曼街众人顿时压抑不住火气,米卡直接上前冷笑:“你们还有脸——”
“米卡。”
白学林直接抬手挡住米卡,冷静地看着克里斯,半响勾了勾唇角:“是我们棋差招,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克里斯点了点头,神色不见丝半点的愧疚闪烁,他坦然说:“胜者为王,帝曼街眼高于顶、贪得无厌,落得今日的下场,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白学林表情微僵,只觉得这位副部长阁下的毒舌果然名不虚传,听得就让人只想打人。
他深吸口气,推了推眼镜:“请副部长开门吧,事到如今,我们只想看个明白。”
米卡又重重冷笑声,对朗曼恨声说:“那个女人恶毒至此,竟然背叛先生,不要脸!会儿进去,我要骂得她怀疑人生!”
朗曼皱眉:“别冲动。”
“我忍不了!”
米卡紧紧握拳,委屈说:“先生对她真心实意,对她多好啊,她竟然…太无耻了!太坏了!我必须为先生讨个公道!”
朗曼沉默着,轻声说:“如果他们要动手,我掩护你。”
米卡吸了吸鼻子:“好兄弟!”
白学林余光往后微微瞥,无声叹口气,却侧身把他们遮住。
克里斯没注意那边的动静,他满心只有里面的祁琅,他看了白学林眼,屈指敲了敲门。
没有回音,
克里斯又敲了两次,并开口:“殿下,有要事禀告,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没有回答。
克里斯抿了抿唇,握住门把手,停顿了片刻,见里面始终没有动静,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推开了门。
宽阔的厅室,昏暗的灯光,沉沉夜色透过窗扉打进来的摇曳的月影。
年轻的储君正坐在沙发旁,男人的头正搭在她腿上,她低着头,怔怔地看着男人沉静的侧脸。
清俊的青年安静地侧躺在沙发上面,枕着她的腿,只垂下的手正滑落在她手腕处,双眼阖起,神色却平和,唇角微微带笑。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地上蜿蜒的血痕往上,看见男人洞穿胸口那把匕.首,以及那只紧紧握住匕.首的,纤细的手。
这是怎样个画面?
凄艳,绝望,爱恨纠缠,死生不能。
所有人心里颤。
克里斯莱斯看着祁琅茫然的表情,心尖不由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