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思绪在脑中一转,她话音一变:“不不不,明天上午我有事儿,下午吧,约在四五点的样子。”
克里斯几乎快被对面少女那理所当然的口吻气笑。
她真是哪来的自信,她一句话他就得推开手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工作去照做,他又不是卖给了她,还要查什么阿诺——
“阿诺德?”
克里斯突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查他?”
祁琅好奇:“你认识他?”
克里斯平静说:“我们是朋友。”
能从克里斯嘴里说出的朋友,那得是关系非常密切的挚友了。
张口就要查人家的好朋友,这要是别人免不了心虚尴尬,怎么说也得解释一二。
“这真是太好了。”
祁琅高兴地拍拍手:“你们朋友俩一起给我干活,相辅相成,心意相通,效率高还可以经常交流感情,简直太美妙了。”
克里斯:“…”
他额角青筋跳个不停,一手捂着胃,被气得只觉得那里抽筋似的疼。
“一看就没吃晚饭,不行啊我亲爱的克里斯,再刻苦工作,饭也是要吃的。”
克里斯听着她嬉皮笑脸的风凉话,暗暗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磨:“谢过公主殿下的关心。”
祁琅看着他快炸了的表情,突然微微笑起来。
柔美的眉目疏展开,她明亮剔透的眼睛,像天边闪耀的星子,在一片深黑晦涩的夜空中熠熠生辉。
“克里斯,你可以相信我。”
她说:“跟随我,看着我,让我们一起,彻底颠覆这个世界。”
第十二章
梅尔有些忐忑地站在寝宫门口。
华美的大门紧闭,天边破晓的光晕透过大敞的露台打进来,照在明净的地板上,像是洒了一地的碎金。
梅尔不自觉地握住自己手腕上的光脑,这里面是她一整晚没睡准备的资料,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白色纹银边的骑士服,与之前侍女秀美却轻薄的长裙截然不同。
她恍惚的目光透过地板折射的光,看见身后两列同样穿着骑士服的内侍们,这些原来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现在却要站在她的身后,等待着她的吩咐。
直到现在,梅尔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不能言会道,她之前都得不到公主的欢心,被派去做最边缘最劳累的工作,但是一眨眼,她竟然就变成了公主亲口任命的亲卫,暂代尊贵的特米尔安副侍卫长的亲卫。
梅尔紧紧握着光脑,脑袋乱糟糟一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轻轻的响声,大门被从里推开,年轻美丽的公主打着哈欠儿懒洋洋走出来。
“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纷纷问礼,梅尔终于回过神来,迟疑着走过去:“殿下…”
祁琅看见梅尔,揉了揉眼睛,很自然地说:“来得这么早,等很久了吧。”
她换了一身样式简单的衬衫长裤,没有戴配饰,雪白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完全不似往日华衣美服那样盛气凌人。
梅尔听着她散漫的声音,紧张的心莫名就定了定,她说:“没有等很久。”
她说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报告日程:“殿下,昨晚皇后殿下派人来信,今天将在花园里举办早晚宴,邀请您出席,现在距离早宴还有半个小时,您要开始准备吗?”
如今的皇后是皇帝的第三任妻子,之前一直是皇帝的情妇,当祁琅的母后、也就是皇帝的第二任皇后病逝后,考虑到她生下了大皇子,皇帝懒得再麻烦,就将她册立为皇后。
这位皇后殿下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时不时召集她的那群“姐妹们”和各家的公主小姐们一起举办宴会,展示她作为一国之母的雍容华贵。
虽然这个皇后出身不高,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不似皇子们有自己的事业可以不将后廷放在眼里,原主作为要仰仗皇家出嫁的公主,虽然与皇后不和,但是明面上还不好拂皇后的颜面,这种宴会大多是出席的——大多数时候都会哭着回来。
祁琅已经能想象到皇后这次又要搞什么,无非就是借机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光明正大把她整顿一次。
祁琅让侍女给她拿来一顶帽子,走到穿衣镜前对着把长发梳起来,却对梅尔说:“我让你整理的资料呢?”
梅尔连忙把光脑递过去,祁琅随意翻看着。
她没看错,梅尔是个沉稳用心的姑娘,她也许不是那么聪明,但是她看得很明白,谦逊又不自作聪明,把原主周围人的关系、这些天皇宫里的风闻都整整齐齐摆了出来,后面还小心地加上了自己的见解,虽然于政局上的观点还很青涩,但是敢写出来,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泯然众生与光芒闪耀,对于一些人来说,也许差的就是一个机会。
“还不错。”
祁琅还给她:“以后的日程照常写,让有心的人随便去偷看,但是你要在心里记得留出时间空隙,因为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我是个没有日程的人。”
梅尔愣愣看着她,祁琅笑了一声:“我走之后,你要让这宫里的人知道,你是我新任命的贴身侍卫官,你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与西塔尔继承人出去约着玩了,明白吗?”
梅尔看着微笑的公主好一会儿,突然用力点头:“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很好。”祁琅拍了拍梅尔的肩膀,梅尔下意识站得更加挺拔,祁琅说:“这才对,自信一点,你要知道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从今以后你代表的就是蒂安公主的尊严与颜面,多去学、多去观察、多去分析,这皇宫看着幽深晦涩,但是当你学会了其中运转的法则,那就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了,你明白吗?”
梅尔其实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是她相信现在的公主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再次认真点头。
“早餐我不吃了,代我向皇后说一声,宴会晚上我再去。”
祁琅把头发塞进帽子里,对梅尔吩咐了一声,带上侍卫走出宫殿,坐着悬浮车大摇大摆的离开。
皇宫坐落在帝都边缘,悬浮车一路开进帝都中心,祁琅看见周围流光溢彩的机械城市,高耸瑰丽的大厦,悬空的岛屿此起彼伏,路上行人往来如织,遥遥能望见天上一圈圈磁悬浮轨道上排列着黑豆般的车,偶尔有小型民用舰飞过,看着还挺有意思。
祁琅看着悬浮车开进中央街区有名的航海大街,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怀表看时间,随口说:“往那边小巷里停下,不要太招人眼。”
司机恭声应道:“是。”
祁琅看着周围的行人渐渐减少,小巷越来越狭窄,悬浮车的速度降下来。
舌尖顶了顶上牙,纤细的指尖压着怀表精巧的翻盖,一开一合,漫不经心地响着。
后面的车眼见着前面的车停下,公主殿下从后座走过来,扣了扣窗户。
侍卫探出头去:“公主殿下?”
祁琅对他微微一笑,侍卫疑惑恭敬的眼神渐渐涣散,像一具雕塑。
“在这里等着。”
她嗓音轻柔:“我在这里玩了一天,和西塔尔继承人一起,知道吗?”
侍卫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
祁琅弯弯唇角,转身的时候,往脸上贴了一块肉色的橡皮泥似的东西,在走出巷角的时候,已经从绝顶美貌的公主变成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姑娘。
祁琅顺着人流走出航海街,一边咬着糖一边琢磨怎么去帝曼街。
星际时代已经没有纸币一说了,全都由光脑结账,光脑联通身份信息,她肯定是不能用的,所以连地铁都坐不了,只能靠两条腿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不,更关键的是,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帝曼街在哪儿。
她停住脚,对小奶音说:“作为一个系统,发挥你金手指的地方到了,来吧,直接把我传送过去。”
小奶音扭扭捏捏:“不行啊,我们不能用超现实能力帮助宿主,你得自己想法子去。”
祁琅听了,问它:“辅助我做任务的也不行?”
小奶音扁扁嘴:“本来是行的,但是现在你选的是事业线,我系统功能却仍然是恋爱线的,你这个…不认证的。”
祁琅漆黑的眼睛盯着它,小奶音缩了缩,弱弱声:“你吓我也没用,我没有权限的…”
“那好啊。”祁琅很冷静地换了种说法:“给我定位珀西·卡特,我现在急着去攻略他,时间紧任务重,你插队向上级认证一下。”
小奶音目瞪口呆:“你你——”
祁琅大言不惭地说:“快点,我马上就要没兴致了,倒时候你把这个男人脱光了送到我面前我也不想玩了,这个男主就废了。”
小奶音生生被这虎狼之辞震住,颤颤巍巍往自己的服务器里输入祁琅刚才的话,其实只是想随便试一下就回去敷衍她,但是确认按钮刚一按下,祁琅却突然发现周围光影扭曲,再一睁眼,周围已经从繁华的大街变成一条狭窄破败的小巷。
祁琅:“…”
小奶音:“0”居然真的行!!!
“果然是这样。”
祁琅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平静说:“你们系统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小奶音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能污蔑人呜呜呜。”
祁琅才不管脑子里的鬼哭狼嚎,她径自往前走出小巷,面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大街,人来人往,周围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建筑,叫卖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乍一看和其他地方的热闹街区没什么区别。
祁琅顿了顿,继续往前走,而几乎是在她走出小巷阴影的一瞬间,就有无数的目光钉在她身上。
打量的,垂涎的,贪婪的…
就像无数豺狼盯着误入陷阱的小羊羔,渐渐围笼过来,浓重的黑暗意味几乎融化成粘稠的液体,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抽筋扒皮吞吃干净。
好吧,祁琅这回相信这里的确是传说中的魔鬼暗市了。
祁琅压了压帽子,淡定自若地走着,边问小奶音:“人呢?”
“肯定就在附近…往这边走。”
小奶音照着地图给祁琅指路,祁琅于是又钻进另一边的巷子,转了几个弯,又看见一条小街,大白天的,街上居然是一片幽黑,路边的店铺大门紧闭,空荡荡的大街看着让人发毛。
小奶音指着远远的一家正被从里推开的门,一道高瘦的身影走出来,漆黑宽大的斗篷遮住脸和身形,只露出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
祁琅盯着他,摸一摸下巴,想了想,却没有走过去,反而转过身,看一眼身后无声无息的阴影,却转身往旁边的小巷里走。
小奶音惊了:“你这是干嘛?你不是来找他的吗?”
“做个小测试。”
祁琅笑眯眯说:“我最喜欢给人做小测试了。”
第十三章
“第八十七场了。”
破败昏暗的小门房里,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叼着粗制的老烟,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面前披着斗篷着的严严实实的人,慢吞吞拿出一个光屏,在上面记下了数字。
“不错啊小子,再有十二场,你就有资格去主赛区。”
大汉意味深长地笑:“许多年没见过这么有干劲儿的小伙子了,等进了主赛区,若是运气好,入了宗先生的眼,那你可就一步登天了。”
帝曼街生死斗赛鼎鼎大名,打够分赛场九十九场就可以升级到主赛场,那时候名利数之不尽,已经可以被称一句飞黄腾达了。
但是能活着走到主赛场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大汉在这做了几十年记赛官,也只见过不到双手之数的,还都是一场场用不知多少年的功夫慢慢熬上去。
但是他眼前的这个人可不一样,满打满算也才来了不到三个月,竟然已经打到第八十七场,当是很是一番惊动。
大汉曾经兴致来了,在下面看过他的比赛,那真是有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他每天都要处理数不清的尸体,但是当时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面,也是头皮微微发麻。
“我可以走了吧。”
大汉说得正来劲儿,却听黑袍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嗓子像是被烈火烫过,磨砂般沙哑难听。
大汉一顿,看着黑袍人已经转身走出了大门,望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这小子,还挺傲气,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脸。”
珀西面无表情走出斗赛场。
他已经在赛场打了一天一夜,受过了多少伤自己都忘了,但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斗篷渐渐濡湿的凉意,想必是血已经透过衣衫印上去,幸好斗篷是黑色的,印上血迹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尽力调整着呼吸,控制着脚步保持沉稳有力的节奏,不能流露出任何虚弱,在这个地方虚弱就意味着死,这看似空无一人的街道小巷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贪婪地盯在他身上,他但凡敢露出一点无力,他们就会像嗜血的豺狼一样一拥而上,把他撕裂。
珀西紧紧握着拳,像往常一样往自己的住处走,却突然在转角听见惊恐的女声:“你们干什么?别过来?!”
珀西脚步一顿,往那幽深狭窄的巷子看了一眼,斗篷下精致的眉目冰冷又嗤笑。
真正娇弱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被人撕得干净了,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女人都有着比魔鬼更残忍狠毒的心肠。
他就曾见过这样的把戏,帝曼街偶尔也会有一些懵懂的外人进来,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险恶,有些女人就会挂上楚楚可怜的表情,设下陷阱引诱他们,轻轻巧巧夺走他们身上所有东西,再把他们卖给下家榨干最后的价值。
他已经在帝曼街待了三个月,每天都会见到无数的死亡和鲜血,他已经知道,在这里活下去的准则之一,就是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这八成又是另一个陷阱。
珀西拉了拉斗篷,遮住自己的脸,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