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把她背包上七扭八歪的绳子给拧直了,轻声对她说:“你去了战场,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肆意妄为了。”
祁琅眨了一下眼睛。
“军队里军纪严明、等级森严,您到了那里,就不再是高贵的公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上尉,对于长官要客气礼貌,对于部下要赏罚分明。”
林绝也开了口,像是老父亲看着自己不省心的女儿走向社会将接受社会主义毒打,苦口婆心地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直接塞进她脑子里:“治军严、宽之间,你要自己掌握好分寸,如果有人要欺负你,你看准情况应对,不能一味地硬,但是也绝不能软,军队里永远崇拜强者,只要你能带领你的士兵取得胜利,他们就会服从你、忠诚你,立了威,就不敢有人挑衅你。”
克里斯自知这些东西自己远没有林绝知道得多,也不再插嘴,只静静听着,看着若有所思的祁琅,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梅尔,抿了抿唇。
陛下看来是真生气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对她如此无情,竟然连一个有能力的副官都没有安排,要知道其他皇子伪装身份入伍的时候,皇帝怎么也会安排一个身世清白又有能力的副官辅佐,尤其是当年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副官,更是皇帝亲自选了合适的陪着一起走,毕竟是欧格拉的孩子,虽说有监视的意思,但毕竟也是辅助和保护。
但是祁琅,她就像是被作为权力博弈中被放逐的牺牲品,孤零零的走,没有保护、没有看重,甚至没有多一句的叮嘱,临走了,居然也只有他们几个来送行。
克里斯看着像是无知无觉的祁琅,越想心里越难受,他忍不住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对她认真说:“你再忍一忍,过段时间我就去找你。”
祁琅:“…”
她总觉得克里斯误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她敏锐察觉到克里斯对她的态度柔和耐心了不少,为了迅速扩大战果,她果断认下了这个小白花人设,凄风冷雨地点点头,却还故作坚强,善解人意地说:“我没事,你忙你的,别为我担心。”
“别担心,克里斯司长。”
林绝也宽慰说:“我在南方军区也有一些朋友,我会让他们多看顾一些公主,过些日子我回到西南军区,也会尽可能找机会去南方军区看看。”
克里斯感激说:“那就麻烦您了林将军。”
林绝说:“客气。”
祁琅听着他们说话,却低头看了看光脑上的时间,心不在焉地往外看。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登舰了,怎么人还不来?这么相亲相爱的合作者关系了,难道都不带点东西来送送她吗?
克里斯注意到她的分心:“怎么了?你还在等谁?”
祁琅刚要说话,身后阀门开启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看了一下时间表,正是她的航班登舰的时候。
可惜了,一只最大的肥羊真的没宰成。
祁琅哀怨叹一口气,背上沉甸甸的包站起来,对梅尔示意了一下,对林绝克里斯说:“行了,我们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两人深深看着她,千言万语只浓缩成一句话。
克里斯:“别浪,别搞事。”
“…”林绝默默把那句“保重”咽了下去,心想果然还是克里斯司长更言简意赅。
祁琅表情也是一言难尽,她挥挥手:“我尽量,走了。”
乘客们排着长队通过阀门走进停机坪,克里斯林绝站在外面,遥遥看着祁琅的背影消失。
“我知道我不用担心,可又总是忍不住担心她。”
克里斯突然出声,轻轻的声音像是呢喃自语:“我有时总觉得她像一个孩子,充满着好奇心,天生追逐着新鲜未知事物的刺激和危险,这让她充满奇异的魅力,有时候可爱地让人想笑又心软,有时候动容地让人不能自已,有时候又让人无法不去担忧和心惊,甚至是…”嫉妒。
最后两个字被碾碎在他嘴角,无声无息,但是这难得的异样,也足够林绝转头看向他。
林绝看着克里斯没有表情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阿诺德曾经对我说起过她。”
他不期然地想起那天,当那个从来桀骜高傲的青年醉醺醺瘫在酒桌上,紧皱着眉,不甘不愿嘀咕着梦话。
“他说,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林绝平静说:“他还说,她,是天生的王者。”
……
白学林眼看着祁琅走进停机坪走进商务舰,眼看着那艘舰船喷出紫红色的燃料,如一头苏醒的庞然巨兽,缓缓升空,脱离地表冲破大气层,最后飞往遥远的太空。
直到那艘战舰连影子都没了,他还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命令,先生还静静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像是根本没来一样。
可不就跟没来一样吗,白学林心想,这赶着时间来,还特意带了不少好东西,结果就在这儿杵着,眼看着一波波送行的人来,直到人走了都没冒个泡。
有这工夫,还不如留在帝曼街再多接几个大单子,自从帝曼街拍卖了基因药之后,就更成了各大贵族争相捧着的大户,声望更上一层楼,他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先生叫了他来,就在这里杵半天?
“先生?”
白学林看着还在望着舰船远去方向的宗政,额上不由冒出豆大的冷汗,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们…还过去吗?”
宗政像是刚从发神中醒来,闻言轻笑了一声:“人都走了,还过去做什么。”
白学林看了看结伴往外走的克里斯林绝两人,心里默默吐槽人走之前您也没过去啊
宗政向他伸出手,白学林连忙把提着的袋子递过去,宗政慢慢拿起一颗圆溜溜的空间纽,松开手任由它跌落在脚下,纤尘不染的黑色鞋尖一压,缓缓用力将它碾碎。
白学林看着这一幕,头皮都快炸了。
“我过去还有什么意思?”
宗政像是没看见他的惊恐,脸上不见任何怒气,仍然慢悠悠地笑:“来送她的人多得很,这一波又一波,她开心着呢,我若是不识相过去,她还得嫌我不识趣打扰了她。”
白学林直勾勾盯着那一颗颗被碾碎的空间纽,只觉得从心到牙都疼起来了。
他不由想起米卡说得那些原来以为是狗屁不通现在看来就是至理名言的真相,比如说“永远不能高估一个吃醋的男人的理智和逻辑。”,以及“老房子着火不仅能烧死人还可能让周围人一起爆.炸。”之类的让人胆战心惊的真实理论。
强烈的求生欲下,白学林不敢再说话,只低下头安静等待着,期待着先生发一会儿疯就能赶快正常回来。
慢条斯理把最后一枚空间纽碾碎,宗政踩着一地的碎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上了舰船,连一个通讯都没给他打过。
要么是她忘了,要么是她懒得打,要么是她换了个新光脑根本忘了他的通讯号。
他还能指望她什么呢?
她离开了帝都星,简直像脱了缰的野马,那还不可着劲儿的撒欢,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能把他抛之脑后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在街上遇见,她就能一脸淡定地与他擦身而过,若是拉住她,那更不得了,不得茫然地把小脸怼过来,真心实意地问“大哥,你谁?”
宗政想想那画面,就觉得额角一胀一胀地跳。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候舰大厅,白学林连忙跟上,一路走到飞行器旁边,白学林为宗政拉开门,看着他坐进去自己再走到驾驶舱坐下,刚握上方向盘,就听见身后先生轻描淡写的声音:“查查南方星域的资料吧,把那边要代办的也都集合一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以顺道一起处理了。”
白学林手一颤,方向盘险些捏碎了,他不敢置信地问:“您要去南方军区?”
“嗯。”
宗政漫不经心看着窗外,修长的指骨轻轻扣着膝盖:“总是要看着点的,否则指不定哪一天,人就飞了呢。”
他得压着她,不能让她真上天去。
第五十章
祁琅和梅尔终于登上了舰船。21GGD 21
上舰船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之前那坐在她旁边的一家四口在她前面登舰,父亲拿行李, 妈妈牵着妹妹,妹妹牵着哥哥, 结果走着走着,妹妹脚底打滑磕了一下,幸好被妈妈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
但是哥哥可倒霉了,小妹妹下意识一甩手险些没把他甩飞出去,小男孩儿当时就吨吨吨往后倒, 这要是摔倒了可不得被旁边人踩几脚,祁琅连忙往前抱住他, 当时就觉得胳膊一沉, 顿时呲牙咧嘴。
嚯,这小胖墩,是不是吃秤砣了。
小胖墩一手还拿着机甲模型,另一手握着零食, 呆呆看着她, 反应过来瘪嘴就要哭,祁琅想起记忆里熊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就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挤住他的小胖脸蛋, 吓唬他:“不许哭, 真男人不能哭, 哭了就不是男人了。
小胖墩被骤然挤住脸, 又听见祁琅的恐吓声, 这事关自己男子汉身份的问题,顿时慌了,瓮声瓮气:“达达是真男人。”
“嗯。”
祁琅把他扶着站好,随口敷衍他:“真男人,没见过这么真的男人。”
“您骗我。”
小胖墩回过神来,还没站好就叉腰指责她,像是一个对“的地得”耿耿于怀的高三狗,趾高气昂超认真说:“妈妈说过,男孩子和女孩子是身体结构上的区别,我就是男孩子,即使我哭了我也是男孩子,而等我将来长大了才会变成男人,虽然阿姨您帮了我,您是个好人,我要感谢您,但是您不能骗小孩子,不能以为我小就可以随便敷衍我。”
“…”祁琅已经隐约感觉到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但是她现在更多的注意全集中在一个问题上:“你叫我什么?”
小胖墩理直气壮:“阿姨您好。”
祁琅:“…”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祁琅揉着他的肉脸蛋,指着自己:“你看清楚了,看清楚这张白白嫩嫩花容月貌的脸,仔仔细细地看,来,告诉我,该叫什么?”
“阿姨。”
小胖墩被揉得口齿不清,还试图花言巧语迷惑她:“阿姨您虽然长得年轻,但是您有一颗成熟的心灵和丰富的阅历,您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我认为只有阿姨这两个字才能配得上您。”
祁琅:“…”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狗了吗?那将来哪里还有她大海落脚的余地,她迟早得被这群熊孩子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谢谢您谢谢您。”
孩子的爸爸妈妈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妈妈焦急的目光在看到小胖墩安然无恙的时候才缓和下来,她紧紧拉着小胖墩的手,感激地对祁琅说:“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上舰舱的人这么多,孩子体型又小,要是真摔倒了一气儿滚下来,摔伤了,或者被人踩了,更甚者从这滑坡梯子上跌下去…萧歌只是想一想都要窒息了。
“举手之劳而已。”祁琅摆摆手,看这年轻母亲激动的还要说什么,就说:“咱们别在这儿挡路了,还是先上去吧。”
萧歌擦了擦刚才吓红了的眼角,拉着小胖墩:“还不快谢谢姐姐。”
祁琅本来都想越过他们先走了,但是一听这话,挑了挑眉,假惺惺说:“没事儿,真没事儿…”
说着没事儿,她却动都不动一下,就等着这小屁孩给她伏低做小。
小胖墩终于还是没耐住妈妈的催促,红着脸叫了声姐姐,祁琅顿时神清气爽,大度摆摆手,在一家人感恩的注视中大步往前走。
这一趟是长途远行,算算行程得大半个月,祁琅和梅尔她们的房间正好是个双人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祁琅摸着软绵绵的床,颇为感慨:“真好啊,我还以为我爹会把我扔货舱里一路偷渡过去呢。”
“…”梅尔说:“毕竟是您亲爹啊。”
“哼,我那偏心的老父亲。”
祁琅哀怨说:“我都打听过了,想当年,我大皇兄三皇兄他们入伍的时候,那叫一个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结果我呢?凄风冷雨孤苦伶仃,在冰冷的深夜就扔到了这个地方,那冷冷的风啊就往我的身上吹,吹得我的心呐当时哇凉哇凉的。”
梅尔深有同感点点头“那倒是…”
祁琅表情愈发哀戚,就听梅尔继续说:“毕竟大皇子他们当年入伍之前,没有炸了军火库,也没有惊动最高统帅部;听说那军火库里得有千万吨的军用物资同时爆.炸,险些没把地表给炸穿了,大皇子听到当场就昏了过去,一路直接送到帝都医院抢救,昏迷的时候说梦话都吼着要把那个混蛋千刀万剐,听说现在还没出院呢。”
祁琅:“…”
“和您相比,他们算什么,都是垃圾,不值一提。”
梅尔诚恳问她:“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祁琅深深凝视着梅尔:“你是不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给穿了?”
这娴熟的怼人技巧…这哪儿叫脱胎换骨,这他妈简直是回炉重造?!
梅尔微微一笑:“这几个月,莱斯侍卫长传授了我不少经验,身为您的副官,我要肩负起为您排忧解难和愉悦身心的责任,莱斯侍卫长和克里斯司长他们虽然不在您身边,但是我一定会尽力不让您觉得孤单,要让您觉得每一天都充实而快乐。”
“…”祁琅看着她灿烂的微笑,只觉得眼前一黑,把她的忠犬巾帼女副官剧本拿回来!她不要这个人设逐渐黑化崩塌的紧箍咒——
…
在房间里收拾好东西,祁琅梅尔他们打算去餐厅吃点东西,旁边的邻居一推门,正好是那家人。
那家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来:“真是太巧了。”
“我叫萧歌,这是我丈夫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