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摸了摸它脑袋,看向头顶的虚空,找到刚才盖亚所指的星球,默念起咒语。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她像是突然变成了星球上的一个点,扒拉着星球所在的窗口往里看,而后,她看到了属于弗格斯家的那座小花园。
花园里,弗格斯夫人正对着一朵白色的蔷薇怔怔出神,她看起来瘦了很多,金发没有盘成讲究的发髻,而是束成利落的一束扎在脑后。
这时,旁边出现了一个魁梧的粗汉:
“弗格斯夫人,您的身体刚好,不应该吹风……您该回房间休息。”
“塔特尔医师,人死了,是有灵魂的……我见到了。”弗格斯夫人看着花园中的光明石像,“我见到了……”
塔特尔医师叹了口气:“当然,纯净的灵魂会进入天国……”
“我见到了神……他那样耀眼,那样仁慈而宽容……我活下来了,这是奇迹。”弗格斯夫人拿了把花铲,替花松松土,“可我的贝莉娅呢……塔特尔医师,你说,贝莉娅会回来吗?”
“当然,当然,她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回来……”
“我的贝莉娅,贝莉娅。”
弗格斯夫人喃喃地道。
她瘦得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可她还在。
是活生生的。
会喘气会说话,而不是躺在床上,冰冷僵硬的一具尸体……
柳余扒拉着窗口,按捺住自己往里跳的冲动。
不,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她还没有成神,她不能去……
她惊诧于自己的硬心肠,硬生生撇开眼睛,不去看弗格斯夫人的眼泪。可那一声声“贝莉娅去哪儿了”却像是一下下,要钻进她的心里。
后脖颈被人捏住,往后一拽——
她从刚才的感觉脱离了出来。
柳余这才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神座之上。
面前没有弗格斯家的小花园,没有弗格斯夫人,更没有塔特尔医师。
只有一个美丽而高贵的银发青年。
青年半蹲着身子,柔软的丝绸轻轻擦过她的眼睛:
”你的眼泪对我来说没用,贝莉娅·弗格斯。”
“不要总是企图用眼泪动摇我。”
“我是高兴的。”柳余捂着眼睛,“高兴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连柳余自己都不明白, 这样的情绪究竟从何而起。
眼泪像泄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她胡乱擦了把,才要抬头道歉, 下巴却被捏住了。
他的手大而冷。
搭在她湿濡濡的脸颊上, 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凝视着她的绿眸像是要一下子看进她的眼睛里。
一声深深的叹息过后:
“贝莉娅……”
柳余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按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松雪一样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 丝绸柔而软, 她枕着他的胸膛,感受着脑后一下又一下的抚摸。
“……你的眼泪, 像鼻涕虫一样多。”
传入耳朵的声音轻而淡, 不带一丝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 柳余的眼泪反倒流得更汹涌了。
“你才鼻涕虫……”
她带着一丝鼻音道。
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弦松了,三个月的枷锁接触, 惊惧、后怕, 连着喜悦、高兴,种种的种种,一股脑地向她冲来。
他用袖子替她擦泪, 却被柳余一把拽住了:
“……您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很害怕,很害怕……我怕她再也没办法醒来……我才刚刚拥有……”
“……刚刚拥有。”
她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声音又软又轻。
他低下头。
少女的眼泪, 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将她抱在怀里,下颔枕着她的头顶:
“贝莉娅, 你总是让我意外。”
“恩?”
她胡乱擦着泪,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 像兔子。
“……坚强,又脆弱。”
他的声音太低,柳余试图听清,才抬头,就被吻住了。
“唔……”
她被压到了椅背上。
模糊的视线中,青年美丽的面庞近在咫尺,幽绿的双眸半开,仿佛神秘的幽潭。
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着浅金色的光。
他似在观察她,又仿佛沉醉。
柳余只感觉椅背又冷又硬,刻着狂兽的金色纹路凹凸不平,抵着她的腰,而唇间却是暖的,他亲吻她时,总是不吝啬力气……
“咸的。”
他突然道。
“什么?”
“眼泪。”
他在她唇间轻轻笑,柳余讶然于他这一刻的爽朗,正要看,眼睛却被捂住了:“唔……”脖子后仰,纤细白皙的脖颈路了出来。调皮的小鱼叼着,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哇哦。]
一道粗噶的公鸭嗓在旁边传来。
柳余醒了过来。
透过他肩膀的缝隙,一只胖嘟嘟的灰鸟在大殿的半空转悠。
翅膀还捂着眼睛,捂也捂不实,一双黑豆眼偷偷地透过羽毛的缝隙看向他们。
声音好奇:
[神,贝比的脖子像虫子一样好吃吗?……噢都红了……吃完了,还会长出来吗?……恩,肯定会长出来的……神和莱斯利先生一样,都喜欢吃贝比的脖子呢……]
“斑斑……”
柳余推他。
“别管它。”
“不,不行。”
柳余可没有奇怪的癖好。
他狭长的绿眸微微抬起,迷离如清晨忽起大雾的森林——
这时,喋喋不休的小胖鸟格外惨烈地叫了一声:
“斑!”
胖乎乎的鸟身被一下子拍到了走廊外的墙上,张着翅膀滑了下去。
“好了。”
他重新拥住她。
雪白华丽的丝绸像阴云一样将她罩住,柳余模模糊糊间仿佛听到斑斑惨烈的哭声,它仿佛与什么人在对话:
[神跟贝比玩游戏,却不带斑斑玩……和莱斯利先生一样坏……一样坏……唔,斑斑不喜欢他们了……斑斑要去找螳螂叔叔……]
“专心。”
她的头被别了回来,那绿眸如幽暗的海水,本该冰冷,却带着岩浆的滚烫,盯住她——
而后,吻了下来。
柳余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欺身了过来,右手撑在扶手上,银发和雪白的丝袍罩住她,她被罩在了一片阴影里。
“唔,你不能……”
话落,却大喘了口气,弓起的背部抵着花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他没有说话。
丝袍下的手如冰冷的蛇,柳余的思维陷入一片泥泞里,只能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影子穿着红裙子,像风浪里颤抖的小船。
她咬着牙,试图让自己清明一些。
“我以为,神的欲·望要淡一些。”
“看来,你对神有误解。”
他淡淡地道,动作却精准而有力。
柳余的头落下去,又被拉起,目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到头顶的虚空……
沿着某种神秘轨道的星球在虚空中,开始了漂移的旅程。
“莱斯利要比你克制得多。”
她有点不甘心。
“……神后,我对你,不需要克制。”他冰凉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停住了,“……克制,意味着能力的缺失。只有恐惧,才需要克制。”
“你……”
他退后,雪白的丝袍划过肌肤,这像是一场缓慢的凌迟。而后,轻轻一声“卜”,他站到了神座之下。
袍摆落了下去。
柳余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闹哪出。
他却俯身将她从神座上抱了起来,眉头在落到座位上时微微挑起,那模样美丽又带着一点难得的轻佻,瑰丽、迷离,又动人心魄。
“看起来……你并没有克制。”
柳余脸腾地红了。
她视线下滑,不甘示弱地反击:
“您克制了,可也还存在。”
少女的脸红嘟嘟得像苹果,青年的绿眸软成了一滩水。
竟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两人都愣住了。
柳余抬头,却发现,他似乎也没料到,动作僵在了原地。
一抹红悄悄地爬上他的耳尖,脸上却是平淡的无所谓:
“你是我的神后。”
他将她带到了内宫,丢到床上,而后转身要走:
“……我有事。”
连飘起的衣带带着点匆匆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柳余品出了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好像他身后,站着一只会随时将他吞噬、让他万劫不复的凶兽。
“盖亚。”她叫住他,话在嘴里滚了一圈,还是抛了出去,“……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谁知这句话,像是踩到了他某根神经。
他一下子变得又冷又硬。
“没有,一点都没有。”似是怕她不信,他继续道,“如果有,那也是愚蠢的莱斯利在我心底的残留,我迟早会除去它。”
“丁点不留。”
他强调道,回看着她的绿眸一点温柔都没有了。
可柳余却像是被激起了性子。
她下床,赤着脚走到他面前,火红的裙摆像花一样落在她柔嫩的脚面。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
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在热烈的、嘴唇的厮·磨里,退开,在他耳边轻轻道:
“你看……你又没推开我,又一次。”
青年站在那,像一尊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石雕。
他一言不发。
“轰隆隆——”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的雷鸣接踵而至。
窗外的天突然黑了。
冰雹没头没脑地砸下来,风卷起路边的树,雨夹杂着冰雹,打在窗棱上发出一阵响。
两人齐齐望向窗外。
闪电映亮了两双眼睛。
女孩被掀到了床上。
红色的裙摆像花一样卷起,双手被压到头顶,他欺身上来,宁静的绿眸下,是一片深海。
海下的波涛,深得看不清。
两人对视。
他突然开口:“神无所不能。”
柳余一愣,不太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了,他却低头吻住了她,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而后,抬起头,像要对自己证明那样:“我会厌倦你。”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柳余捂住耳朵往外爬,却被捉了回来。
“也许……在你厌倦我之前,我会先厌倦你。”
“那不可能。”
“您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而且,技巧匮乏,我实在想不出,不厌倦你的理由。”
他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莱斯利也一样!”
“可他……”
“他不够。”
他凝视她,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濒临死地。
柳余识趣地闭上了嘴。
虽然他保证过,不会杀死她,可这一刻,她也有点不能肯定了。
而后,他用过分恳切的态度向她证明,他比莱斯利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并且展示了何为神的百变多样,从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
当柳余再次醒来时,发现,盖亚不见了。
枕边多了一枝纯白的蔷薇。
柳余拿起闻了一下,抬头:
“盖亚?”
她对着天空喊了声。
“早安,我的神后。”
优美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现在还不是。
“早安,尊敬的神。我有个请求。”
两人似乎都恢复了神智,从野兽进化成人。
“请不要提会让我为难的请求。”
“我要换衣服。”如果有摄像头,柳余一定会将衣服盖住它,“您不许看!一会,我还要去找玛格丽特,我们女孩之间的话,您不许听。”
“我拥有你身体的所有权。”
他淡淡地道。
“即使是羊圈里的羔羊,也有不想让人看的时候。何况,我是您的神后。” 柳余坚持,“您得学会尊重我。您别告诉我,您连莱斯利都不如,他总是很尊重我……更不会无时无刻监视我!”
“监视?”他轻轻笑,笑声好听极了,“这不是监视……你会看不见在你眼皮下奔跑的羔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