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露出陶醉向往的神色:
“父神一定会嫉妒死路易斯十世。”
柳余:……
这恋父癖。
“谢谢,绝没有那一天。”
她咬牙切齿。
路易斯看起来有些遗憾,他耸了耸肩:
“好吧,我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说说别的吧,路易斯先生。你之前说……迷雾之地有许多天神死亡过?盖亚又为什么……不会出现在这儿?”
为什么路易斯知道的,似乎比盖亚还要多一些?
“这里是迷雾之地,可又不是迷雾之地。”路易斯痴痴地看着天空,“看……又出现了。”
柳余顺着他视线看去。
海天一线里,突然出现一抹光。
那光极明极亮,像自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坠落,而在它坠落的一刹那,世界都像焕发了新生。
海面温柔地涌动,仿佛也在庆祝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光。”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声音,柳余的眼泪就开始汩汩往外流。
无数情绪自心底涌出。
像是她的,又不像是她的——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奇迹的出现而感动。
海面悄悄浮起无数道影子。
黑的,白的,黄的,五彩斑斓的……
小的,大的,美丽的,狰狞的……
它们与她一同痴痴傻傻地仰望天空。
海天一线里,一个单薄的、小小的少年站于半空。
他的四肢纤细修长,五官华丽精致,像是倾尽这世间所有的美丽,才能创造出这样伟大的艺术品。他长长的银发随意地披散着,像是缀满了一整条银河。
一切都圣洁而美丽。
让人丝毫起不了亵渎之意。
“真美。”
路易斯痴痴地道。
“是的……真美。”柳余惊叹地道,“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斑斑一下子俯冲下来:
[贝比!那是不是、是不是……神、神小时候?神、神……变小了?]
柳余摇头:
“不,是记忆。”
神诞生时的记忆。
[记忆?这、这可太奇怪了……我们都进到了神的脑袋里?]
柳余:……
她看向一旁的路易斯。
“我想……应该是将虚幻变为了现实,就像那斯雪山底之底、莱斯利曾经做过的那样。”
她问。
“弗格斯小姐总是那样敏锐。”路易斯收回视线,点头,“是的,没错。父神以为你死亡的那一刻,精神溃散,不久后,他又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而他逃逸出身体的神力和精神,将他的记忆一同衍化成现实……”
“所以,之前在我身边的盖亚,不是真的?”
想到这一种可能,柳余脸都快绿了。
如果是记忆衍化的真实……
噢,天哪。
她被橡胶“神”亲了,还表白了。
“是真的,”路易斯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父神无所不能。”
“他感应到你存在的那一刻,一丝魂灵就逃脱身体的束缚,去纳撒尼尔找了你……当然,靠近身体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噢!这听起来真有趣!]
斑斑兴奋地拍拍翅膀。
“是的,很有趣,”路易斯一脸兴奋,“走,我们去父神的记忆里探险!”
“我想……路易斯先生,您恐怕有一些重要的信息没有说。”柳余道,“如果这么简单,您恐怕早就出去、到您敬爱的父神身边去了。”
“想知道?”
路易斯看着她。
柳余点头。
“我路易斯十世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已经做过很多次。”
柳余意有所指。
“噢,确实。”路易斯摊了摊手,“好吧,记忆是个死循环……”
“需要打破死循环,才能出去的话……”柳余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了,“我们得具有超过盖亚的神力……”
“是的,没错。”路易斯一脸便秘,“你不过是个新神,父神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很多年……”
“即使只是父神溃散出去的神力,在这秩序已经紊乱的地方,弗格斯小姐,我们没可能出去。”说起不能出去,路易斯却一脸无谓的样子。
“抱歉,我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也不喜欢被关在长久的虚妄里……总要试试。”
半空中的少年神消失了。
一个巨大的海浪拍来,下一刻,柳余就消失在了巨大的旋涡里。
路易斯和灰斑雀,也跟着一个俯冲,进入了旋涡里。
当再有意识,柳余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繁华的城池前面。
她进了城,城池中央有一座还在建造的高塔。
无数衣着质朴的人类在塔上来来去去,他们担来砖头,又把石漆当灰泥,勤勤恳恳地建着城,砌着高塔。
城池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坚固。
而高塔直入云霄,天边一道彩虹……
“巴比伦城,还有巴别塔。”路易斯揣着手走到她身边,也看着蚂蚁一样来来去去的人们,“啊,我父神第一次发怒的地方。”
“发怒?”
“是的。父神仁慈,他将彩虹放入云彩,作为它和世上所有有血肉的活物之间的约定,告诉他们,当云彩覆盖大地之时,彩虹将在云彩显现,这样一来,洪水不会再泛滥……他一直庇佑着这世界上所有的活物。”
云彩上,一道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柳余看到了他白色的流云似的广袍,以及飘散出云彩外的银色长发。
路易斯继续道:
“可当越来越多的人类拥有共通的语言后,他们开始质疑起父神的决定,认为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云彩上,于是建起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城邦巴比伦城,和最高的通天之塔……巴别塔。”
“他们想做什么?”
柳余轻轻“啊”了一声。
“是的,他们想要通过这高高的塔楼,进入天堂!人类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物种,他们不懂得感恩,不但质疑父神的信用,认为彩虹不可靠,未经允许还妄想进入天堂……”
柳余听着不太舒服:
“我想,进取是一个种族强大的内在驱动力。而且,黑暗生物也不见得懂感恩,像你这样。”
路易斯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
“还要不要听了?”
“继续。”
“父神不太高兴,他有种被背叛的愤怒。于是,他将大陆一个个分开,将它们捏成不同的星球,人类被隔在不同的星球里,说着不同的语言,他们语言不通、交通不便,渐渐的,也就不再联合起来反抗父神了。”
柳余抬头。
云层中的青年,露出的半张脸美丽又冷清。
所以……
洗脑一样让人类全部信仰他,也是为了便于管理?
而不像她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信仰对成神有加成所用。
“父神更喜欢温顺的物种。”
路易斯下了注解。
“我可不觉得。”
柳余想起他在某些时候的表现。
不——
她突然想到,如果是深刻记忆的话,那她和莱斯利在小树林、荆棘丛、马车那些……算不算?
真tm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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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
斑斑用翅膀捂住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哇”了一声,[这么小,就这么大啊……]
(二)
余余:难道我要和路易斯一起看自己的活1春1宫?
(三)
“你希望我叫你贝莉娅,还是‘余’?”
“既然到了这儿……入乡随俗吧。”
“入乡随俗?”
“是的,到了哪个地方,就要遵守哪个地方的规矩,说哪个地方的话……我想,贝莉娅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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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
不行!
得赶快想办法出去。
那画面太美, 光想一想,柳余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记忆如果是个封闭的死循环……那是按照时间走,还是按照记忆的深刻度?”
“时间。”路易斯猛然间凑近她, 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 黑眸照出两个小小的影子, 里面藏着好奇,“弗格斯小姐 , 您脸红了。”
“为什么?”
他歪了歪头。
“我有点紧张。”柳余若无其事地道, “你说, 如果我现在上去,对盖亚打声招呼, 你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
显然, 路易斯的注意力没有被转移。
他探究般看着她, 不一会,像是得出什么结论, 遗憾地告诉她:
“……抱歉, 弗格斯小姐,虽然您很美丽,但我可无法爱上一块干巴巴的木头。路易斯十世可是很挑剔的。”
柳余:……
“干巴巴的木头?”
“噢, 是的,”路易斯耸了耸肩 ,“相比较而言 ,我更喜欢艾尔伦大陆上的弗格斯小姐。那时候您虽然每天都笑得很假, 满口谎言,但老实说……很迷人。噢,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一缕阳光?不, 不对,是有韧性有希望的……杂草?希望没有冒犯到您。而现在,就像一捧火,‘砰——’,火烧干了,剩下一点灰。”
“很生动的比喻呢。”柳余笑眯眯地道,“我承认 ,您说的都对……但有一点 ,你搞错了。”
她也靠近,轻轻道:
“有你父神珠玉在前,我怎么看得上一个……仿冒品?”
路易斯说的太对了。
即使她心里不太舒服,也无法反驳。
她成神了。
猛然间爬到顶点,确实让她短暂地失去了生活目标。
她也不可能再和弗格斯夫人生活……
以后,她要做什么?
“噢,这可真让人伤心。”路易斯捂住胸口,“为了救弗格斯小姐,路易斯十世可是亲手把心脏挖出来了。”
“路易斯先生真是会开玩笑。您说过,您没有心。”少女不以为然,“不提这些……我想,我们得尽快出去。路易斯先生,就不担心您在外面的父神吗?”
“您有什么想法,弗格斯小姐?”
柳余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层之上高贵的神祇。
他的指间弹动,大陆就分裂成了无数块,与那些海水被温和而持重的力量包裹,形成一个个星球……星球以一种特定的轨道旋转……
这一幕十分奇妙,她和路易斯、斑斑明明身处期间,却像站在屏幕外,看着大屏幕上演真人大戏。
他们只是看客,无法对既定记忆幻化的真实起到任何作用。
“只是有一点想法……”
话还没说完,星球就在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她站在了一个熟悉、又似陌生的地方。
黑黢黢的空间,狭小而逼仄,耳边有滴水的声音。
“路易斯先生?”
她轻轻地问。
路易斯没有回答她,反倒是斑斑“斑”了一声:
[贝比,这是哪儿?]
“索伦学院……我捡到盖亚·莱斯利时的山洞。”
[噢,贝比,那是你吗?好可怕……]
斑斑用翅膀捂住黑豆眼,视线里看见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诡异地盯着一个闭着眼睛的银发少年,[那、那是神?神怎、怎么会……噢,贝比,您在干嘛?]
[你居然挖神的眼睛?]
斑斑只知道神和贝比之间闹别扭,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可怕的……
“那不是我,斑斑。”柳余摸摸吓坏的灰斑雀,“是另外一个……人。”
路易斯的气息出现在身边,他的语气里有快意。
“噢,这一幕终于到了。”
“我一直很奇怪,路易斯先生,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柳余转头看这个至始至终都在突破他认知的男人,“贝莉娅为什么会去挖盖亚·莱斯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