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恐怕不行。”
盖亚笑了, 他好像并不为这件事感到困扰。“不过,这也没什么。”
“噢,这……可真叫人遗憾。”
舍监痛心地看着他, 多么英俊的小伙, 怎么偏偏就看不见了。
柳余在旁边尴尬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原身, 她也感到很抱歉:那样夺天地造化的一双眼睛,她怎么舍得下去手——
只能将一切归咎为想作死的,总会一路狂奔在作死的路上。
“行了, 是为弗格斯小姐的新房间而来?”舍监“唰得”从背后摸出一本大册子, “可以从这挑挑看,都很不错!舍友也很乖巧。”
“不不不,舍监, 我还是想要葡萄藤架下的那间屋子。”柳余双手合十在胸前, “舍监,恩,好吗?”
少女蔚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水汪汪的,配着她雪白的皮肤、鼓鼓的腮帮子, 看起来可爱极了。
可这一点都没打动冷酷的舍监:
“不行!那间屋子已经好几年没住人了,尘土飞扬。”
“可我就喜欢那个葡萄架,我可以自己打扫,打扫得干干净净,绝不会让您费工夫。”
“反正不行!”
舍监挥挥手,要赶她走。
“舍监,”盖亚挡到柳余面前,用那双蒙了一层阴翳的、水一样绿的眼睛看着舍监,“贝莉娅真的很喜欢那一间。”
舍监看了他一会,竟然脸红了。
她败下阵来,摊开手:
“好吧,如果莱斯利先生坚持的话。”
柳余:……
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深深恶意。
在她面前的hard版本,一到盖亚·莱斯利面前,就自动变成了easy版,还是新手进村自动送分的那种。
她吃柠檬了,很多很多的柠檬。
“还有个请求。”
“说说看。”
“贝莉娅没有被子了,能麻烦您给她一套吗?噢,还有枕头。”
柳余能感觉到舍监的嘴角都要僵了:
“当、当然可以,莱斯利先生。”
“最后,还能再麻烦您一件事吗?”
少年对提出要求十分坦然,他甚至也不认为自己会被拒绝——他仿佛天经地义该享受这些优待。
而事实也确实是,没人拒绝得了他。
舍监并未不耐烦,她高高兴兴地道:
“噢,当然,莱斯利先生的请求,我当然可以满足。”
“贝莉娅身体不舒服,我想进去帮她打扫一下。”
柳余:……
这下,轮到她惊讶了。
她不太明白……
她下意识转过头,身旁的少年还穿着昨天的燕尾服,扣子扣到顶端一丝不苟,唯有褶皱的白绸衫和头顶支棱着的一小撮银发、显示出一丝不同寻常。
他为什么……
盖亚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转过头来,无焦距的眸光空落落地对准“她”,明明黯淡无光,却仿佛有股似水的温柔:
“贝莉娅?该走了。”
“啊?哦,好的。”
柳余回过神来,跟着他从门房往外去。
走了一段,她才开玩笑般地道:
“我还以为,你之前拒绝卡洛王子,是想将被子给我,然后自己盖卡洛王子的被子。”
“为什么?”
“……我以为,是你不愿意我用别人的被子,别的人。”
盖亚哑然,又道:
“贝莉娅,男人的被子,给一位淑女盖,这可不太绅士。”
“只是这个原因?所以,你请求舍监允许你帮我打扫房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柳余停下了脚步。
她认真地观察他,阳光穿过稀疏的绿意,照在少年安静的侧脸,他突然转过头:
“贝莉娅,你想证明什么?”
“我……”
她张了张嘴。
“医师说,你要多休息,贝莉娅,我弄伤了你……”
阳光在他眼睑留下优美的剪影,少年看向远处,那里,是她原来蘑菇屋的方向,“总是要负责的。”
“负责啊……”
很合理。
少女点点头,提起裙摆,俏皮地行了个礼:
“那今天就拜托亲爱的莱斯利先生了。”
有来有往,才有进一步的可能嘛。
就跟借书一样,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我的荣幸。”
盖亚弯腰,也向她行了个极其优雅的绅士礼。
两人相视一笑,晨间的那些尴尬好像散了些去。
柳余无比自然地将手放入他摊开的掌心:
“现在,就由尊贵的弗格斯小姐为您带路。”
屋内玛丽公主还没回来,地上的东西散得一地都是,柳余才要进门,就被人一把横抱起。
她回头看了眼一脸严肃的少年,“咯咯”笑了起来。
“盖亚,不必这样,我能走。”
少年小心将她放到唯一没被摔坏的椅子上。
“要拿什么?”
“藤箱,三个藤箱。”
柳余还是站了起来,指挥着盖亚将角落的三个空藤箱带走,那些绸缎衣服、宝石……
“很贵的。”
她可惜地叹了口气。
“还会再有的。”
“你不懂。”
柳余心疼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红宝石、香薰球,破破烂烂的丝绸裙,“……我很喜欢的。”
院长妈妈说,每个孤儿院长大的人,内心都会缺一块。
柳余不知道自己缺了什么,但如果她不高兴,就会去买一堆的漂亮衣裳,把它们挂满整个衣橱——
她的购物癖,有时候甚至会吓到自己。
当她看着衣橱里满满当当的衣服时,那颗空荡荡的心,就会满了。
所以,她其实一眼就喜欢上了贝莉娅的衣橱,她将它们从弗格斯带来,却没想到,最后被绞成了破烂。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被轻轻按了按。
盖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如果你喜欢的话……”
“那你要送我吗?”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
“也不是不可以。”
“恩,我们说好了。”
柳余伸出一只手,又强迫性地拿起盖亚的手,跟他摁了下,“等你赚了第一笔卢索,就要送我一份礼物。”
“当然,亲爱的莱斯利先生,我赚的第一笔卢索,也会用来给你送礼物。”
“……哦,谢谢。”
少年一脸被强迫的笑。
柳余也朝他甜甜地笑:
强势介入,与温水煮青蛙,哪一个效果更好呢?
她不知道——
不过,结合起来用,也许效果不错。
盖亚来回走了两趟,将所有的藤箱搬去了葡萄架下。
又打横抱起柳余,她惊呼了一声,提起鸟笼的那只手悄悄攥了起来。
那里躺着一只犬牙。
“走了。”
清瘦高挑的少年,抱着金发少女行走在绿草如茵的女舍,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经过的女孩们时不时地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两人,等看到盖亚的脸时,又纷纷羞红了脸。
她们和他打招呼:
“莱斯利先生!”
“莱斯利先生!”
“莱斯利先生!”
柳余再一个个瞪回去。
盖亚倒像是习以为常,到了目的地,才将她放下。
舍监拿了钥匙、扫把和一箱棉被等候在门口:
“弗格斯小姐,我已经将您登记上了。不过今天您和莱斯利先生恐怕要累一些。房子很久没人住了。”
“没关系。”柳余笑眯眯地,“我就住这间。”
“那行。”
舍监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门一打开,灰尘裹着潮湿的闷气就冲了出来,呛得柳余一阵咳,她被盖亚带到了葡萄藤架下。
他还从里面拿来张椅子,擦干净:
“贝莉娅,你就在这等吧。”
“那不行,这是我的事儿。”
柳余假模假式地要站起来,却被盖亚按住了。
“不,淑女不用干这个。”他道,“坐。”
柳余又推了两次,才坐下来。
阳光轻轻穿过葡萄架洒下来,她看着屋内笨手笨脚打扫的银发少年,看着他白色的丝绸衬衫染得灰扑扑,看着他从一个干净毓秀的少年,变成了灰扑扑的刷墙匠,轻轻哼起了歌。
“以光明之名,
神的子民,
神的子民,
这里种满鲜花,这里洒满美酒,我们载歌载舞。
生命譬如朝露,死亡迫切来临,可我们毫不畏惧。
正义,自由,我们向往光明……”
这是盖亚的歌。
盖亚在屋内也听到了,他跟着哼了起来:
“以光明之名,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阳光美好,熏得人几乎要醉了,可也只是几乎。
柳余用手遮住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想,光源氏养成里有一样,其实是对的。
她要盖亚对她费心思,越多越好。
当花费的心思越多,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越多,那么,抽身而出的概率,就会越小。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占据他的时时刻刻,让他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她的。
就像氪金游戏一样,投入越大,A的时候,才会越不舍得。她当然不会主动去帮忙——
让盖亚帮她忙一会儿,把她当做可怜可爱的小女孩儿……
有什么不好呢?
就在天擦黑,盖亚将房间打扫得窗明几净时,柳余进来了。
“亲爱的莱斯利先生,我给你带了博饼,牛奶,可可饼,还有煎羊排,你要哪一样?”
盖亚转过头来。
少年脸上的灰被汗渍化成了水,像只斑斓的花猫,柳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噢,盖亚,你看起来……”
“不太好看,对么?”
盖亚接过柳余递来的盈满蔷薇花香的手帕,擦了擦脸,“ 我要煎羊排,牛奶。”
“手帕等我洗干净还你。”
“恩。”
柳余微笑了起来。
两人就着一张桌子,吃今天份的晚餐,食物的香气盈满不大的房间。
床、桌、壁灯,还有一只鸟……
一切,都看起来不同了。
盖亚率先吃完:
“我再检查一下。”
他顺手拿起旁边的抹布,绕着房间转了一圈,连卫生间也没有放过,尤其在墙角停留得最久,十分认真仔细。
柳余咬了口博饼,抬头看了会,发现这人连擦东西的动作都赏心悦目,优雅动人。
不愧是天选之子。
柳余收回了多余的思绪:
“盖亚,你不要再多吃些?我拿了很多。”
“不,不用。”
少年将抹布收了起来,他走到上下床的梯子边,靠着梯子,闭上眼睛。
他看起来有些累。
柳余吃完站了起来,她唇角还沾着牛奶的一点泡沫:
“盖亚。”
“恩。”盖亚睁开了眼睛,“你……”
少女突然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这吻沾着牛奶的香气,可可饼的甜味。
盖亚推开了她:
“贝莉娅——”
少女打断了他:
“——盖亚,我想到第二件事了。我的要求是,你为我雕一个小石像。”
“雕像?”他蹙紧了眉,“我不会。”
“你可以学,这不难。”
对光明神的信仰遍布艾尔伦大陆,无数信徒都是出色的雕刻家。
他们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雕刻出他们心目中光明神的样子。
“可是,我看不见。”
盖亚依然拒绝。
柳余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她带着他划过她细细的眉毛:
“这是我的眉毛。”
她带着他抚过她漂亮的眼睛。
“这是我的眼睛。”
她带着他抚过她挺翘的鼻子。
“这是我的鼻子。”
她带着他,在她柔软的唇瓣长久停留:
“这是我的嘴唇。”
“耳朵。”
“头发。”
“锁骨。”
“……”
她的指间一点点下滑:
“盖亚,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盖亚靠在梯子上,水绿的眸子浸了壁灯的倒影,像突然沾染了世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