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招手:“贝莉娅,你天生属于黑暗。”
呸。
鬼才属于。
柳余将脸闷在盖亚肩上,使劲闻了闻,直到少年如雪如松的清冽气味再一次将她覆盖,才觉得舒服了些。
如跗骨之蛆的黑暗渐渐被冲淡了。
盖亚又拿过来一册羊皮卷。
“盖亚……”她戳了戳他,“你看的什么,跟我讲讲吧。”
“……宣乌一磅,蛇胆半颗,加金水半……”
“这是什么?”
“炼金术。”
“可以炼出万能药的那种炼金术吗?”
“这世上没有万能药。”似是感觉她的话语可笑,少年嘴角弯了弯,“如果有,也在神那里。”
“……哦。”
柳余“哦”出长长的一声。
她枕着他肩膀,觉得不过瘾,又拉开他胳膊,“滋溜”一下,整个人缩进他的怀抱。
盖亚总是不动的。
他不迎合她,却也随便她,就好像她只是只撒欢的猫。
他安静地坐在那,专注地翻过一页一页的书卷,好像那里藏着的东西,比世间的任何一切更吸引人。
柳余没有放任自己休息太久。
时间对她来说格外吝啬,命运在她身后追着她、撵着她,她唯有不断往前,才有可能躲开那随之而来的重压。
不过,柳余依然枕着盖亚的腿——
她不断弹指,往外丢出一个又一个的光明弹。
每次在他身边,她凝聚来的光明力总是格外纯净,练起来也事半功倍。
盖亚翻书的动作停了停:
“贝莉娅,你会默法了?”
“恩,”少女洋洋得意,“怎么样?”
“不错。”
“那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盖亚翻书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垂头,少女从他怀中坐了起来,她双手环住他脖子,拉长声音:
“我要你……主动吻我。”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热情的,”她凑到他耳边,“激烈的。”
第二十六章
柳余微微直起身子。
她认真地观察着面前这张脸, 果然在那平静如水的面上找到了一丝拒绝——
“贝莉娅,这不行。”
他道。
“为什么不行?盖亚,一个吻而已。”
他拉开她的手, 她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贝莉娅。”
“盖亚, 你答应我的。”
“是的,一个吻而已,一块卢索而已,一块面包而已——每一个堕入深渊的开始, 都是这样。”
“盖亚,你太过分了。”
少女愕然地睁大眼睛,她带点伤心地质问, “你是说……我是深渊?吻我, 是堕入深渊的开始?”
“太过分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她哭泣似的道。
“不, 贝莉娅,我的意思是……”盖亚抚摸她的头发,“你可以克制。”
“克制?克制对您的爱吗?”少女攀着他脖子的手落到他的脸颊, 抚摸着他丝缎一样光滑的皮肤, “抱歉,我做不到。”
她一低头,亲了上去。
盖亚“唔”了一声:
“贝莉娅……”
柳余趁机像调皮的鱼儿一样钻了进去。
温暖潮湿的热气, 夹杂着微光和尘, 将两人拢住。
厚重的木柜散发出老旧的气味,这气味又与积年的墨香、无所不在的蔷薇花香混合在一处,发酵成一种奇特的不知名的味道。
她柔软的发丝如水草一般轻轻搔过——
盖亚挪了挪头, 却碰到冰冷而厚重的书柜。
他停了下来。
她以唇瓣研磨着他,他的嘴唇带着些微的冰冷,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柔软的,却又冰凉的。他的温度一点点上了来,可那扇紧闭的石门一直未曾向她打开。
她泪水掉了下来,黏糊在两人相触的脸上,他靠着书柜,一动不动。
她往后退开,托着他的脸颊,虔诚地,又卑微的,像无数陷入痴情的单相思少女那样:
“盖亚,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
“贝莉娅。”
他微微叹息,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养的奶猫不小心调皮打翻了牛奶,无奈地,却又微微容忍的,“我说过,要克制。”
“可是盖亚,我没有办法。”
少女拉着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泪水肆意流淌在他的手心:
“我贝莉娅·弗格斯也是有自尊的,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吗?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这世上,最无法掩饰和克制的,除了呼吸,就是爱情……”
“我爱你啊,盖亚。”
“不要对我那么残忍。”
盖亚闭了闭眼睛,她一下子就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少年叹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贝莉娅,你……”
感受着那一下下轻柔的安抚,柳余呜咽一声,揪紧他的衣襟,将潮湿的、满是泪水的脸埋了进去:这次他没有真正拒绝,那么下一次,一定也不会。
她肯定。
盖亚就着这个姿势重新拿起书卷,一页一页抚了过去。
纸张的沙沙声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响起,柳余枕着他的胸口,直到脸上的泪水全部干涸,才擦擦脸坐起来:
“对不起,我刚才太失礼了。”
她又练起了光明弹。
一捧一捧白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她突然问旁边专心致志的少年:
“盖亚,书里有写怎么对付黑暗生物吗?”
“有。”
盖亚微微侧过头来,“黑狗血,银十字架。”
“黑狗血?”
学院里是弄不到,不过银十字架,却是不会缺这些的。
少年又补充道:
“……用涂了圣水的银十字架插入黑暗生物的心口。”
“……这样啊。”
柳余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了。”
盖亚又重新转过头去。
“那明天还能来这儿吗?
“如果你想来的话。”
“想来!”
少女高兴地道。
盖亚轻轻“恩”了一声。
一个午后,就这样在一个人翻书、一个人练习中悄悄过去了。
——————
暮色再一次笼罩住大地,月亮升了上来。
蘑菇屋前的葡萄架上,藤蔓被风吹得轻轻舞动,斑斑扑棱着翅膀小声叫唤:
“斑斑!斑斑!”
[晚安,贝比。]
“晚安,斑斑。”‘
[来陪大爷聊个天吧,一块卢索的。]
“哦,你有钱?”
柳余惊讶了。
夜色下,斑斑那双黑豆眼简直闪闪发光:
[嘿嘿,玛丽公主那儿很多,谁叫她要剪斑斑的翅膀!欺负斑斑的人,终将得到惩罚!]
欺负最多的柳余:……
“哦 ,我要睡了。”
她翻了个身,正对墙壁。
另一边是盖亚的蘑菇屋,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一会路易斯要来,他要向她讨那十杯血。而从他在图书馆、借着向卡洛王子揭破的机会,逼她进黑暗阵营看来——
他们短暂的联手,被打破了。
她永远不可能进黑暗阵营。
如果他一定要十杯,那么……今天只能搏一搏了。
柳余告诉自己。
她伸手到枕畔下去摸了摸,确定东西还在,才闭上了眼睛。
斑斑气地拍笼子:
[贝比!你不跟斑斑聊天,你会后悔的!斑斑,斑斑知道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柳余睁开了眼睛。
[斑斑现在不想说了!再见!]
灰斑雀两只翅膀抱在了胸口,黑豆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柳余跟它对视了一眼:“你有眼屎。”
斑斑唰得收回翅膀,跳脚:
[哪呢?哪呢?]
“噢,这么晚了,弗格斯小姐您这里还是很热闹啊。”
就在这时,无边的黑暗中突然显现出一团黑影,黑影散开,路易斯那张苍白英俊的脸露了出来。他又披上了他那件斗篷,浑身裹成连黑夜,连同他黑色的长发。
他看了眼笼中的斑斑:
“弗格斯小姐的鸟儿,也同样很有生气呢。”
斑斑惊恐地将自己往笼子后躲了躲。
柳余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
“大人白天送我的礼物,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我的诚意。贝莉娅,你该到我身边来。”
他缓缓向她走来。
“娜塔西呢?”
柳余手从枕下拿了出来,悄悄攥紧,她跟他讨价还价,“不管做情人还是手下,我贝莉娅·弗格斯,都必须做那个唯一。想要我成为你的族人,娜塔西你就必须舍弃。”
“噢,弗格斯小姐,您一如既往的贪心——这点,您可比不上您的妹妹。”
“您看上的,不就是这样的我吗?”
这时,路易斯已经快走到她床前。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罩在阴影里,阴影中,她苍白的皮肤、防备的蜷缩的姿态,让她看起来像只楚楚可怜的、被猎人追得无处可逃的羔羊。
他皮下的血液再一次沸腾起来。
“弗格斯小姐,”路易斯蹲下来,与她平视,“我来取报酬了,十杯。这您总不会抵赖吧?”
十杯。
柳余从他黑色的瞳孔里看出他的势在必得。图穷匕见之机已到。
“那当然,弗格斯家从不抵赖。”
吸血鬼吸血时,是他神智最为放松的时候。
多喝一些,血也会让他微醺——
那时,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柳余起身下床,绕过他,取过壁橱上的珐琅杯,割破手指利落地放血。
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进蓝色的珐琅杯里,卡洛王子新赔来的这只杯子明显比她原来那只要好,鲜红的血落进蓝色的杯子,荡开,有股浓艳的绮丽。
路易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杯子递过来:
“一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
甘醇的血液在喉咙爆开,丝滑地顺着喉咙往下,流经他的四肢百骸,路易斯眯着眼睛,递回珐琅杯:
“再来。”
“第二杯。”
伤口已经流不出血了,柳余面无表情地又割了一刀:
“第三杯。”
“第四杯。”
“第五杯。”
“第六杯。”
手上的伤口被撕开,再撕开。
路易斯靠在了墙上。
他感觉到了无以名状的快感,这比和娜塔西做o爱还要让他畅快,他突然有些可惜,一旦变成血族,她的血也同样变得腥臭不堪——
柔弱的少女又一次站到了他面前:
“第七杯。”
这时,她不单单是脸,连嘴唇都白了,露在睡裙外的小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灰斑雀在一旁不安地拍打翅膀,时不时“斑斑,斑斑”叫上两声。
这一杯血,接得格外得慢。
路易斯知道,她快要干了。
少女倔强的脸晃过他的眼前,他难得感觉到了一丝忧伤,他对食物从未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
他接过珐琅杯,再次一饮而尽。
血液在舌尖沸腾,无上的享受……
可惜,以后恐怕没有了。
路易斯闭上眼睛,这时,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睁开眼,愕然地发现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手心攥着一把十字架,狠狠往他左胸钻——
“噗嗤”,鲜血喷溅出来。
溅到她苍白的脸上,反倒给她添加了一丝血色。
路易斯留意到了那双眼睛。
鲜血喷溅在她的眼周,那双蔚蓝色的眼珠里燃烧着的东西,让她看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
很美,就像是……他做人时曾见过的、在猎人枪口下拼命奔跑的麋鹿。
路易斯都不知道,隔了那么多年,他竟然还记得。
“唔——”
十字架往肉里又钻了一层。
她似是气力不够,两只手都握了上来,一个有成人大小的光明弹落到他身上,爆开。
路易斯突然间大笑起来,他笑得断断续续:
“弗格斯小姐,您总让我大吃一惊。”
“……默法光明弹,十字架……”他咳了几声,一张口,鲜血不断从口中流出,可他还继续笑,“……圣水……真叫我伤心,弗格斯小姐竟然这么恨我,我可是很喜欢弗格斯小姐的。”